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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起米娜阮清清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坐在沙发上掩面哀哭。对于米娜的死她有很深的愧疚,当年她孤孤零零的一个人的时候,遇见了比她小上好几岁的叶枫和米娜,三个人同甘共苦,一个馒头掰成三瓣过这么多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而如今为了她一个人的仇恨而害了另外两个人,得不偿失。
可话要说回来。
血海深仇,又怎么能轻易忘记。阮清清报仇没有错,她唯一错是不该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在别人身上。当然,一切一切的根源是我父亲当年的失误。如果他没有误杀阮清清父母,没有把她自己丢在荒郊野外,后来的恨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阮清清欲言又止,干脆又继续沉默下去。
我坐在她旁边的一个位置上,看着她问,“如果可以倒退你会重新选择吗?”
阮清清苦笑了好一阵,说,“可惜,没有这样的可能。”
阮清清的懊悔只是因为米娜和叶枫的死,说实在的,我不奢望她会从心里面原谅谁,毕竟她亲眼目的自己的父母被枪射杀,换做是谁都不会那么容易轻易忘记,就像我忘不掉李蓝心的死一样,所以我们之间从来都谈不上宽恕。
只是,放下。
说白一点,放下报仇的念头不意味已经放下仇恨。
“小梅……怎么样了?”阮清清咬着嘴唇,似乎难以启齿,“你一定会觉得我虚伪吧,毕竟我做了那么……”
我不给她说完的机会,因为我不想在让自责勾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我微笑着和她说,小梅现在挺好的。
“当我亲眼看到孩子出生的时候……”她微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小脚丫,“才明白人最放不下的是过去,最应该放下的也是过去,我好像能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除此我还有另外一个遗憾。”她又把目光转到我脸上,问,“一个大山里面的孩子,考上最好的大学,还成为一名心理专家你不奇怪吗?”
我凝视阮清清,等待下文。
过了一会她露出回忆时的微笑,“其实我没有那么苦,这些年生活一帆风顺,不管到哪里都能遇见好心人,我当时就觉得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可后来我才明白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有一个人一直暗中资助我,这一帮啊就是十几年,我也一直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我依旧一句都没说,静静听着。
又过了一会儿张汉回来了,看到我和阮清清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聊着天,他稍微有些愣神然后又露出些许笑容,“老徐啊,啥时候来的啊。”
“有一会儿了。”我从沙发上直起身,“水烧好了吧,你们给孩子洗洗澡,再别给他穿那么多衣服了,小孩冻不着的。”
“我这刚回来你就走啊?”张汉追过来,问。
“还有点别的事儿。”
我走到门口,刚拉开门阮清清冲过来,叫了我一声。
“嗯?”我看着她。
良久,阮清清给我鞠了一躬,“谢谢。”
真是没有想到,我的心也得到了极大的宽慰。于是我舒展冰冷的面目,给阮清清留了一个微笑,“等有时间我再来看你和孩子。”
“嗯。”她目送我离开。
离开以后我就又在街上闲逛起来,虽然有家却觉得和无家可归没什么区别。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着阮清清的那一个遗憾,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所以我觉得暗中资助阮清清多年的这个人和我父亲有一定关系,换句话说是我父亲为弥补过失而特意安排的。
想到这里我就不得不想到一个人,就是当年我父亲身边的那个警察。
我翻出电话打给丁欣,但很快就又被我挂断了。思来想去我才拨打了另外一个号码,因为我觉得他更有可能知道我父亲的过去。
电话很快就通了。
听说我从西藏回来他很高兴,又稍有怨言地问我为什么没看他。
在电话里我也笑着和他寒暄了两句,然后直来直去问他,向来消息灵通的梁局不会什么消息都没听到吧。
梁局叹了口气,“我知道,说不好听点你现在是厄运缠身,来吧,到家里面来坐坐。”
“还是不去打扰你了,我打电话是有个事情想问你。”
“你说。”
“当年和我父亲执行任务的那个警察您认识吗?”
梁局沉默了许久以后才给了我回应,“认识。”
“他是谁?我能找到他吗?”我问。
“嗯……”梁局思考了一下,“你还是来一趟吧,我引荐这个人给你认识。”
慢慢的,我放下了电话。
赶到梁局家里的时候他已经把蔬菜汁倒好了,还饶有兴致地和我说都是他园子里种的,没有工业化肥,特别健康。我端起杯子象征性地喝了两口,然后就迫不及待地问梁局,不是说好要引荐这个人给我认识的吗,怎么他没在这里?
梁局拍了拍我的膝盖,“你别急,我先问问你,你为什么要找他?”
我深吸了口,然后大声叹气,“我只是想多知道点关于我父亲的事儿,他们不是搭档么,而且还一起进过藏。”
梁局点了点头,然后深陷入沙发靠椅里,“这个人……现在就在这儿呢!”
我扫了周围两眼并没看到其他人在场,就笑了起来,“梁局,你什么时候也开起玩笑来了,这里哪有人啊。”
“我不是人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这才恍然大悟,不敢置信地望着梁局,“你……你就是那个人?”
“对,我就是当年那个为了一己私欲,把你父亲强行带走的警察。”
两句说完这句话以后我如坐针毡,最后终不能忍受地站起来。
梁局在我的眼里是一个公正无私,嫉恶如仇的廉洁形象,可如今这个形象却一下之间变得十分模糊。
“很吃惊吧?”梁局苦笑,“我还以为可以一直瞒下去,想不到这么多年清清还是没有放下仇恨,我当时真不应该答应让她来。”
“资助阮清清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梁局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持续着脸上这一丝苦笑,“你先坐下来,听我慢慢和你说。”
我耐着性子坐了回去。
梁局喝了点水,润了润嗓子,“当时年轻考虑不周,我的确是有过失的。你父亲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女孩,也就是清清。第二次任务中他中了弹,知道自己是救不活的,就在临终前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女孩,照顾她,供她上学。后来我按照他临终遗愿,前前后后足足三年啊,好在我终于找到了她。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就在那个垃圾堆里面捡垃圾,把别人吃剩下的东西从里面抠出来,自己不舍得吃还给弟弟妹妹,我当时的心情无法表达,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一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儿。”说到这里梁局情绪有些激动,手一直在抖。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很心虚,怕她认出我就把准备好的一万块装进塑料袋里,当成垃圾偷偷地丢在了她旁边,直到亲眼看见她把钱捡起来才安心离开。”梁局又露出无奈的笑容,“我想到这丫头这么的耿直,居然把这一万块钱送去派出所,那可是一万块啊,当年这些钱可以撑起一个家庭了。”梁局中途又喝了一大口水,“再后来,我就通过各种途径帮助她,给她租房子,供她上学,每个月还会给她寄一部分钱。好像是两年以前,我到省里面听会的时候偶然间遇到了清清,她当时还跟我打了一个招呼,好在事情过去了很多年她没有认出我来,我也没有告诉她实情,所以到现在她还以为是社会上的好心人呢,呵呵。”
“阮清清的名字也很有特点啊,清清,两清。”
梁局摇着头笑着,“这名字是我让她改的,认识以后这丫头和我处得一直很好,我就说她那个西藏名太拗口了,没想到她还真把名字改了,那时候还来问我叫什么好听,我就随口说了两个清字,是想我们真的可以就此两清。”
人心是这世界上无法破译的一把锁,除非是它愿意敞开,否则你就是费尽心机也无法探入分毫。所以我感谢梁局愿意敞开心扉,坦诚相待,把过去的事情原原委委讲给我听。但我心里那一丝丝对他的质疑,却没有办法那么容易放下。
“梁局,你早点休息吧。”
我起身要走,梁局追出来。
“徐起!”他似乎是在求我,“就当我什么都没和你说行么,你千万千万不要说出去。”
“怕你和我父亲的名誉不保吗?”我问。
“我是怕阮清清知道以后受不了。”梁局又向前跨了两步,“这些年我一直在忏悔,我也想过堂堂正正去自首,我只是不想让她在背负那么多的痛了,她要是知道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自己的恨的人救济着会受不了的。”
我看了梁局一眼,叹了一口气,然后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