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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察觉你有多依赖空气,在你离开空气之前。
可可站在法医科走廊的窗边,换季节的空气闻起来很新鲜,墓道里阴沉的气息已不再,却高兴不起来。
昨天她特地打电话问大缯在不在办公室,然后才去找他,居然只看到一堆脸色尴尬的同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队长去哪了。她知道,他故意离开了。可可没说什么,周大缯的反应其实再正常不过,喜欢一个人,不远千里,拼着性命,最后却被她掩护着放走了敌人,是个正常人都忍不了,何况他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
剩下的,只有可可怎么做决定而已。
身后传来脚步声,可可回头,看到晓哲有点尴尬地笑着。
“论文写好了?”可可问。
晓哲点点头。
她知道苏晓哲突然停下实习的真正原因是他和白翎之间的事儿,她从未问过,至少之前从未问过。
“晓哲,你说感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晓哲疑惑地看着可可,“浔姐,你去墓里换了个魂回来了吗?”
“……是啊,我正在了解地球人的情感生活。”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一起沉了下来。各有各的难处,活着从来不是体验轻松的过程。
“我听说了……那个、周队长”
“你和白翎怎样了?”可可截住他的话题,换来晓哲一僵。
“我……我……不知道……”
“畏畏缩缩干嘛,多大点事儿嘛,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揍他。”可可和所有女孩一样,说起别人的感情问题,都一脸为师懂你的表情。
“说的容易,你怎么不去和周队长说这个?”晓哲梗着脖子说。
可可一个斜睨过去,胆儿肥了嘛?
“是你先说我的……”晓哲诺诺,“诶浔姐我告诉你,男人其实很好哄的,你只要给足他们面子,妥妥的放心吧!”
“嗯,听起来好像你和男人已经不是同一个物种了。”
晓哲瘪瘪嘴,哀怨地走了开去。
可可失笑,重新看向窗外。
人生几载,得失多少。要不要找回那份早已惯了的空气……可可在走廊上伸个懒腰,还真是个难题啊。
走回办公室,两周不在,桌上的报告资料和需要总结查看的文件堆得和山一样,可可觉得自己好像蚂蚁工,得慢慢地……啵哆……
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可可低头看去,是一滩已经结块不成形的、早饭。
可可蹲下身去捡起、一张贴在包子包装上的纸条缓缓自空中飘落。
“别生气了,是我不好”
潦草而遒劲的字迹,来自那个被可可嘲笑过无数次字如其人邋遢的周大缯。可可曾嘲笑他字难看的还是用画手印比较好,大缯气鼓鼓地嘀咕说行啊到时候在证上压手印,然后看着可可,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证……
想到这里,可可忍不住笑了,然后又愣住,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早饭?被舅舅带走之前…自己对他开枪之前……应该是在、那天在走廊,她发现大缯和父亲一起瞒着自己,找到了当年撞死姐姐的人之后……原来一眨眼,这么久都过去了,与世隔绝的十几天,把一切都改变。
“你不一样,可可,你有自傲的工作,有家有亲人……最少,最少……你还有我……”
那时候说出这样的话的大缯,是什么心情,看到自己被人弄得满身伤痕,自己还偏向那一方的大缯,是什么心情,浔可然握住自己手中的纸条,觉得从未如此厌恶自己的胆小。
简直是错的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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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都知道,周队长很暴躁。
一天五包烟,通宵不睡觉,疯狂查案把手上的事儿都结了还不算,居然去别的组抢案子来查!队里的人差点没被逼疯。聪明点儿的知道是和那谁吵架了,不聪明还以为周队长一定是身患绝症要在人世间多做好事……
周大缯自己也知道自己快疯了,好像在戒一种毒瘾,几次毫无意识地拿出手机,对着可可的号码都已经按下了通话键,然后瞬间反应过来再取消。自己扇自己一巴掌,没出息的货色。
不论浔可然是不是喜欢自己,都已不重要。在自己和那个绑架她去古墓的李一骥之间,她选择了反抗自己,放走了李一骥,什么千里相救,他周大缯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还有什么好多说的。
队里的人小心翼翼地看着队长的神情,今天的黑眼圈比昨天更甚,面色发青印堂发黑……
“王爱国,你会看面相?”薛阳嘲讽。
“不会,我要是会看面相,队长的脸足够把我吓晕过去了。”
两人正说着,婉莉向一阵风一样刮了进来,“队长呢队长呢?快快快……”
“干嘛啊,”薛阳指了指半掩的队长办公室门。
婉莉奔几步,又折回来抓住薛阳和王爱国,“你们你们,和我一起把队长带到小礼堂去,今天那个欢度国庆的表演晚会。”
“诶?那种无聊的东西谁去看啊?”
“就是,我刚就是从小礼堂逃出来的呀!”
“不管不管,必须,马上,立刻带队长去!否则我生剥了你们!”
徐婉莉一阵龙卷风一样的扫荡,不知不觉就成了一个小分队夹裹着脸色发青骂骂咧咧的周队长闹腾着向小礼堂进发。
“你们这是挟持人质!推什么推,有什么好看头的,每年都是那几个傻逼节目。”大缯嚷嚷。
“有新节目新节目!”婉莉哄到。
“那你们去看就行了,老子昨天都没睡觉、说了别推我,找死啊!”
被三四个人夹裹着进了小礼堂坐下,台上还在演着警察们自娱自乐的相声节目,不到三分钟,大缯就起身想走,被三四个人一把按下。
“队长队长,再看两个节目再走,给点面子!”
“对啊,局长在那头看着你呢!”
周大缯深吐一口气,忍了忍了忍了,这群熊孩子,回办公室一人一个案子弄死你们。
相声下了台,换了一道歌舞,歌舞落幕,大缯再也忍不住,起身要走,身上扒拉着三四只手不放。
“放开,否则我动手了。”大缯扭头横眉道。
队员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放,又怕真惹生气了,大缯甩手一挥,走出了一排排座位,正打算走出门去。
“下一个节目是我们法医科浔可然同志特别加入的……”
步子一滞,周大缯没有回头,捏紧拳头,继续往外走。
礼堂里有人交头接耳,被突然响起的小提琴声给打断。
脚步好像被触电给定住,大缯觉得浑身都僵硬了。
这首歌他听过,在可可的办公室里,循环循环放过那么多遍……
清幽地起声,缠绵的旋律
叫什么来着,很长的英文……Onemoretime……Onemorechance
“什么鬼歌,你都循环放了一下午了,又没歌词只有旋律,能不能换歌?”
在可可办公室里,他记得自己曾抱怨过。
可可笑笑,“歌词不会自己去找啊。”
他从未去找过,只听过旋律怎么找歌词?
和无法控制地拨通电话时一样,周大缯无法控制自己慢慢转过身,看着可可站在舞台中间,对着话筒,低着头,舞动地手从小提琴上划过。
旋律向海浪一样蔓延开来,背后的大屏幕上在缓缓滚动过曲子的原歌词。
【还要让我失去什么东西我才能够原谅了自己】
【还要让我痛哭多少夜里我才能够与你相遇】
对不起,我作茧自缚,我彷徨而固执
我守着那个破碎的梦,不敢睁开眼,哪怕你一遍遍告诉我别害怕。
周大缯看着大屏幕,一行行歌词像无声的对白,从认识到现在,一幕幕画面在脑中闪过。
你捧着奶茶对我笑的样子,在下雨的屋檐下告诉你我不是个没脊梁骨的警察,你了然地微笑
在墓地里吻你看你惊慌失措的样子,深夜看你因为做恶梦而发怒的样子
经历生死,经历分别。进进退退,都在心底百转千回。
十几步开外的人正低着头,仿佛只是一心拉着小提琴。
大缯狠狠捏紧自己拳头,混蛋,搞什么鬼。
【对面的房间巷中的窗口】
【我一直在寻觅寻觅着你的身影】
【熙攘的街头彷徨的梦中】
【虽然明知你不在那里】
明知你不应该,不会在,但是你出现了,当我被困在山上,被困在地下室的时候,每一次,都是你出现在我面前……
一直都是在忍耐我,惹你生气,让你担心。我却总笨拙地,连一句回应都说不出口。
和你一起,经历痛苦、迷茫、挣扎着寻找一丝真相。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令我留恋】
【若愿望能够实现我要立刻到你身边】
【已经不再害怕什么】
【即便付出一切也要将你抱紧】
说不出口,我有多想你,皮夹克上的烟草味、赖在办公室等着我却睡着的呼噜声,分析时的眼神、决绝的判断、和在我面前,放下一切防备的信赖。
每天面对生死,我们都已足够坚定,只有你,这世界上大概只有你,让我无法想象,如果失去,一切都还有什么意义
【在一个崭新早晨抛弃所有过去】
【黎明的街道落樱的小镇】
【若生命能够轮回无论几次也与你相随】
【说出那句酝酿已久的我爱你】
【OneMoreTime……OneMoreChance……】
曲罢终了,席间响起阵阵掌声。
浔可然抬起眼,那个人站在座位与座位中间,竟然有点凶狠狠地瞪着自己。可可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他脸上的表情如此熟悉,每次生气又不知道拿自己怎么办的时候,大缯就是那幅表情。
缠绵的小提琴声让礼堂里警员们小小骚动了一阵,鼓掌声中还夹着嬉闹的口哨,只有周大缯还紧握着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穿越千百人与人之间,只你与我,视线相逢。
主持人上台打算接下话筒,可可抬手止住主持人,左手拿好小提琴,右手拿回话筒,想了想。
礼堂里安静了下来,没人知道这个一贯怪路子的女法医要干什么。
“刚才那首歌,送给一个人。”可可低眉看着手中的话筒,凝滞一会。
男人觉得脑门轰然一热,不会是……
“对不起,周大缯。”对上那个人的眼神,眼眸中皆是无法恣意的明亮。
“还有,我喜欢你。”
微微一笑,转身,下台离去。
把目瞪口呆的主持人、小礼堂里轰然而起的口哨声、尖叫喧闹声留给那个男人。
欠你的告白,加倍赠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