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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大缯站在办公桌的那一头,窗外照射的阳光从他背后打出一圈阴影。
可可瞥了他一眼,不屑地随处一坐。“我就问问,她作为同一个屋檐下的女主人,什么都不知道才有鬼了。”
大缯看她的模样,用脚趾都猜得到对面人心里在想什么,“那又怎样?你凭什么审讯杨树同的老婆?”
“你觉得我越权?”可可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缯,你什么时候计较这些了?”
周大缯深呼一口气,一脸严肃地走到她面前,“首先,公私分明,在这里,你是法医,我是刑警队长,级别上讲,你服从我。”
可可脸色一变,紧抿起嘴。
“浔可然,记得你是谁,身为一个法医,你不是第一次犯这个错。”
“……愿闻其详。”
周队长轻皱起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很久之前我就想和你说这事,从徐丽的案子开始,你纵容苏晓哲把事情捅到网上不算,还自己临门一脚去参加什么该死的采访,把事情全面扩大。侯广岩的案子、李一骥带你去墓下的事情,哪一件不是你把自己绕进去……总之,你把自己太多情感投射在案子上,为死掉的鸣不平,跟活着的人斗智斗勇,把自己的安全都搭进去也在所不惜。”
浔可然腾然起身,双手交叉抱胸,“有什么错?”
“没有错!”大缯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但这不是你的工作!你的工作是检验、解剖、出报告!而不是去同情受害人,去站一个道德的立场判断对错,或者用言语对谁谁攻击!”大缯抬手指着门外,“你看看你刚才在干什么?你觉得对杨树同的老婆说那些会对破案有什么帮助?”
可可张口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讲不出。
“虽然这话很难听,但你做的很多事,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的英雄主义。”大缯盯着可可,缓慢而有力地说出这句话,然后明显看到后者眼神一颤,心里又心疼一下。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缓了口气,“我知道这是你办案子的一种方式,的确有时候了解案子内在的情感会帮助突破思维,但这里面有一个度。”
浔可然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大缯无言地叹口气,走到她面前,“可可,我不想你再被卷进这些事情里,你只要好好呆在办公室里。”他说着伸出手,在即将触上浔可然的脸颊时,可可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一言不发,浔可然转身离开了。
大缯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握紧,垂下。他并不打算追上去,也许话的确说重了,但于公于私,他都希望可可能改变风格,如其他技术人员一样尽量待在后方。
浔可然踏踏地大迈步走着,她觉得生气,但更让她不爽的是,讲不出任何反驳的道理。没错,她知道自己特立独行,从很早以前师傅就提醒过她,理解案子和过度同情的界限很模糊,她当时觉得师傅多虑,当此时同样的话被大缯说出来时,可可只觉得一阵焦躁。
当然是人都会犯错,但究竟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做事方式,是不是真的……只是愚蠢的个人英雄主义。
可可面向走廊上的窗户,揉揉脸,无语良久。
“浔可然!”王涛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远远地传来,“拿箱子,去现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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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身房门口围满了人,警车在红绿色的微光中缓缓靠近大门。
可可和王涛拿着沉重的检验箱推开健身房的门时,王涛还在开玩笑,这里离局里挺近的啊,明年我在这里办健身卡不知道能不能优惠?
可可应付地恩恩着,注意力都被旁边站着的小警察给吸引了过去,那人正扶着墙,一副要吐不吐的表情。
“电话里没告诉你什么情况?”可可一边戴手套一边问走在前面的王涛。
“还真没有,就说带好工具要检查很多东西。”王涛视线流连到不远处的周大缯身上,他正在和副组长低头说着什么,只抬头看了一眼可可,就又回过头去。“诶,你们吵架了?”王涛八卦道。
可可装聋。
绕过健身房的前厅,转弯就是大型的健身器材区域,整个区三面如长方形,对着马路的一面玻璃凸出一道弧形曲线。玻璃前放着十几台跑步机,很多器材面前高处挂着电视机。
尸体就被吊在房间中心的一根柱子上,面朝玻璃墙。
当可可绕到尸体面前时,突然明白了门口小警察的反应。被吊着的是一中年男子,身穿深色的保安服,可可往下看去,腰部以下斑斑驳驳皆是血迹。
生殖器被切下,塞入了被害人自己的嘴里。
“这还真是……”王涛啧啧摇着头,果然能不出现场还是不要出的好,多糟心的画面。
周围的警察都站地远远的,偶尔向不得不直面这些的法医们投来同情的一瞥。
“猜拳。”可可说。
啊?王涛一脸莫名地被迫和身旁的人猜了个拳。
“你输了,负责下半身。”可可面无表情,叫你八卦。
诶诶诶!!!?为什么!!!猜之前你没说过啊啊!!王涛心中纵使有一千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也总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下发作。他狠狠在心里怨念了下,拿出检查的工具。尸体并没有被挂的很高,一根跳绳绕过他的脖子将他挂在了柱子上的钉子上。可可在男人的手上看到细小的新伤痕。
“反抗过。”可可说。
王涛将自己切换到不带感情的技术模式,完全忽略眼前面对的是男性的某些器官的残留。“嗯,生殖器上的切痕也不连贯。”地板上溅出的血痕有些触目惊心,“活着的时候切下来的。”
“那可真疼。”副组长晃悠着走到了两人身旁,“这仇够深的啊,大缯觉得要么情杀,要么也是和感情有关的仇杀。”
“那不一定。”可可注意力从尸体手上转移到头上。
王涛和副组长挤眉弄眼,哦哦吵架了吧?多久没见两人意见不同了。
可可凑近尸体的嘴巴,被几乎整个切下的器官一半在嘴里一半在外,已经干涸的黑红色血迹发出血腥的气息。
“他口袋里有东西。”王涛的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保安服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电视机遥控器。
副组长突然想起忘记和两人说了,“哦对了,还没人和你们介绍过情况吧?这人是健身房的夜间保安。早上负责清扫的师傅八点到,打扫了里面男女更衣室,打算开始擦健身器材的时候发现的他。”
“保安夜里看电视,所以把遥控器随手塞进口袋?”王涛说着,随手点了遥控器上的电源键。
突然间所有的电视机都亮了起来,吓了所有在场的人一跳。
“抱歉抱歉。”王涛手忙脚乱地打算按钮。
“别关!”可可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所有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相同的画面,看起来像是美剧的一部分,一个黑人警察模样的人正走近记者,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包括大缯的其他警察闻声也走进了器材区,十几台同声同画的电视播出的场面颇为壮观。
“真他妈诡异。”副组长嘀咕。
王涛不解地看他。
“你什么时候看到过健身房都播出一样的东西了?”
王涛转头一想,的确,健身房大家几乎只看自己跑步机面前的屏幕,各有所好,所以所有电视机放的内容都不相同,有的看新闻有的看电视剧频道,也有人将自己的平板电脑接上电视机播放。
画面中的警察念得台词从十几台电视机里同时发出。
【绝大多数儿童性侵案的受害人,长大后都不会成为性侵者或罪犯。】
可可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副组长在喊着,“那谁,去看下信号来源!”旁边的警察应声开始查看电视机后的线路。
【也许会让你觉得孤立无助,或是怒不可揭,也会痛苦不堪。】
【但一切终会过去,你会变得更强大。】
可可缓缓扭头,看着柱子上的尸体,扭曲的表情,黑红色血液浸透的器官,耳畔是清晰的美式英语。
【不要因此放弃你的人生。】
【你可以奋起反击。】
【你也会因此愿意毕生致力于保护他人。】
“找到了,全连在一个DVD机器上。”有警察喊道。
屏幕上的画面消失了,王涛跟上前去,小心翼翼地从机器里取出一张刻录光碟。
可可无意识地看向大缯,发觉他也正看着自己,立刻明白两人想到了同一个方向。她快步走向尸体,不顾周围人发出恶心的啧啧声,戴着手套的右手直接取出了尸体嘴里的生殖器,凑近尸体嘴里一闻。
“啊哟我的天,浔法医,你不恶心啊?”副组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乎代表群众心声。
可可慢慢后退一步,看向大缯,话却清晰地传达到了房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有苦杏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