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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七天的时间,在不知道多少次打骂咒怨和哭哭啼啼里,上三堂新来的女子们终于学会了第一个技能,就是笑。何之棠学得容易,何之兰却学得难,在竹板的调教下,最后终于学会了含着眼泪笑得魅惑。
下三堂里,翠娘看着红姑挑剩的这些女子,叹了口气。同在花月坊,下三堂的地位可远远比不上上三堂。
上三堂里,便是当朝的一品大员来了,也得恭恭敬敬叫声“姑娘”,遇到了清倌人,便是想有些非分的念头,也得度量度量。上三堂行走的大多是有身份的人,有了身份便自然要面子,姑娘们也能少受些窝囊气。
下三堂就麻烦了,来的大多是武将,兵油子,来了就直奔主题,不需要诗词歌赋那花花事儿,但是体力太好,常常把姑娘们折腾得几天下不了床。即便有些知书识礼的,到了下三堂也尽做些不斯文的事。
翠娘看着这些女子,心里也有些酸楚。原来都是大户人家好好的女孩儿,不知道得罪了谁,就得受这些非人的待遇。翠娘把这些女子一个个细细看了看,她们都吓得直往后缩,看着她的眼睛里也全是恐惧。得,一定又在红姑那被收拾了过来的。
翠娘问着:“都还没吃饭吧?”说着挥手让下人端来些吃的,让她们先吃着,自己坐在一旁慢慢看。心里也在琢磨着该把谁分到哪个堂子里,做些什么事。下三堂里虽然做皮肉生意,但里面的门道也不少。翠娘看着吃得顾不上形象的一堆女子,忽然注意到一个,虽然衣服又脏又破,头发也散乱着,但模样实在是出挑,即便现在看着病恹恹的,也有些病西施的味道。
翠娘伸手指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原来做什么的?”
小桃半靠着墙,手里的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听到有人问话,勉强睁开了眼,一旁的若素替她答着:“她叫桃宜,原先是服侍大小姐的。”
翠娘点点头,又问道:“得了什么病?”
若素结结巴巴答着:“先前,先前被何公子踹了一脚,郎中来开了药,还没养好,就被关到教坊了。又到了这。”
翠娘眉头一展,不是痨病就行,外伤养养就好了,这是块好料,收拾收拾打磨打磨,能给下三堂撑场子。下三堂已经多少年没出过个像样的姑娘了。翠娘来了兴致:“快去请郎中,给她好好治治。”
过了七八天,小桃养得也好了些,脸上有了红润的光泽,身上用药调理了后,也不咳血了。只是肋下一动还疼得紧,郎中给开了方子,让坚持服个把月,便能好利索了。
翠娘看小桃行走也自如了,便把新来的姑娘召集到了一起,大致介绍了一番教坊,接着说道:“我们在的,是下三堂。下三堂是娼门,做的是皮肉生意。”
话音刚落,聚在一起的女子们已经面红耳赤,微微抖着。翠娘淡淡笑着:“别怕,别一说娼门,就吓得哆嗦。娼门也有娼门的规矩,只要按规矩做,日子过得也不会很辛苦。”
“来下三堂的,武官多,性子直爽。所以在下三堂的好处是不用学那些琴棋书画的劳什子,更自在些。得的赏赐也不比少。但下三堂服侍的,是官爷的身子,那也不是躺下去就完事的,自然有种种妙处,以后会一步步训练你们。”
翠娘顿了顿说道:“今天先给你们改了名字。上三堂是花名,下三堂是月名。”于是小桃改名叫瑶月,芸娘改名叫碧月,若素改名成素月-----
改名之后,翠娘继续说道:“下三堂要学的第一件本事,是不要逃。”说着看了看四周愕然的女子们,笑了笑道,“有些不明所以的女人,一听说下三堂是做皮肉生意,总要想办法溜走。但你们不想想,下三堂也属于教坊,朝廷开的,能随随便便让你们跑吗?我在花月坊已经十五年了,前后进进出出的女人有几千,没一个跑得掉的。”
“其实仔细想想,除了讨官爷欢心的方式不同,上三堂和下三堂有什么区别呢?一样没法赎出去,一样得在这里待到老,待到死。对着迎来送往的官爷,进了这个门郎情妾意,出了这个门互不相识。别指望有人真心待你们。所以我觉得没差别。就算上三堂混好了,给个“内人”的名分当当,不也一样卖笑一辈子?都是虚名。下三堂待好了,也能舒服过一辈子。”
翠娘说完,抬手叫了个下人进来:“把宋婆叫来。”转而看着众人说道,“别怕,宋婆来给你们验个身,这里的姑娘没破身的,第一次能卖个好价钱。要是运气好再碰上个重情义的,也没准只跟了他。好了,去吧。”
小桃的手紧紧攥着,看着翠娘问道:“除了皮肉生意,还能做什么?”
翠娘一愣,看着她脸色沉了下来:“你不愿意?”
小桃咬了咬唇,抬眸看着翠娘坚决地说道:“在何家犯事之前,我已经许了人家做妾室。也---委身于他,我不能对不起他。”小桃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女子都看向了她。若素是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芸娘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
翠娘看着认真的小桃“嗤”了一声,还有这种傻丫头?不禁冷笑道:“下三堂真没什么别的好活儿。端茶倒水用不着你们,也不许你们做这种轻省活儿。你以为你们是谁?罪臣的家眷,做的是官妓,朝廷是惩罚你们,不是让你们享福,所以哪有好活儿?”
说着一挥手,让其她人先过去验身,独独把小桃留下了。这么个好模样,她是真不舍得浪费了。翠娘抬手把小桃的脸抬了起来,又捏了捏身上,对小桃温声说着:“以你的资质,我敢保证,花月坊这么多女子,上三堂我不敢说,调教调教,你在下三堂一定是出头的。日子过得不会差,何必犯傻呢?”
小桃摇了摇头,何家遭遇这场变故,对她来说,就像做了一场梦。当初何之训的一脚把她踹到了疼痛得几乎窒息的深海里,她唯一的一根浮木被人抽走了。
她只觉得四处都是冰冷。等她强挣扎着醒来,曾经的高楼瑶台、纸醉金迷,只成了教坊的四堵围墙。周围的人都成了教坊的玩物,连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成了强颜卖笑的,绝望一次次地几乎把她吞没。她不知道半夜多少次哭醒来,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祁公子,那个她生命里唯一的男人。可是他在哪儿啊?
还记得他临走时,带着一身见血封喉的余毒,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他知道自己进了教坊吗?要是自己的身子脏了,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他?
小桃跪在了地上,扯着翠娘的裙角说道:“求求你,别让我侍奉别的男人。我不能对不起他,真的不能。”
翠娘拍了拍小桃的肩,叹口气说道:“你还想着再见他吗?不管你是他什么人,但终究没过了正儿八经的名分,你才跟着何家到了这里。到了这里,你就只能做花月坊的姑娘,过去的一切,都抹了吧。即便他回来,也不会再要你了。”
看小桃愣在那里,翠娘继续说道:“他嫌不嫌弃你是其次,你的身份已经成了贱籍,落到了花月坊。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按朝廷的规矩,他没办法赎你出去的。你又守给谁看呢?”
小桃的脑子轰的一声,她没法被赎出去了?她一辈子都要呆在这了?她再也见不到祁公子了?小桃拼命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
翠娘看着小桃有些癫狂的样子,无奈地让下人进来:“先把她关到冰室去静静。”又补了句,“第一间就行。”
花月坊的冰室有好几间,从地下通到地上。最里面的是像雪洞似的房子,进去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冻得晕厥过去,可以储存些吃食之类;中间是冰水泡的池子;最外面的一间是缓冲间,后两间的冷气吹到这里,温度比正常的房间低一些。常常为了惩罚些不听话的姑娘,便会关到这里。
小桃被关到这里,冷风一吹,旧伤开始隐隐作痛。也咳嗽个不住。翠娘的话像锥子一样扎的她心疼。她再也出不了花月坊?她这辈子以后就是侍奉各种男人?她没有办法接受。
翠娘关了小桃,心里也有些不忍,小桃的确是这批官妓里模样最出挑的,万一冻出些毛病,以后可怎么服侍官爷们。不免又吩咐下人给小桃送些衣服吃的过去。
小桃被关了半个月,本来快痊愈的身子又有些熬不住,渐渐地又开始咳血,人也昏昏沉沉的,迷糊中做的唯一一个梦,就是祁公子对着她温温的笑,可每次她想扯上他的袖子,都被他用力地拽了出去。多少个晕沉沉的梦里,小桃孤独而绝望地自言自语着:“祁公子,你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