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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副将一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顿了顿说道:“随我回营帐吧,还有干净的袍子。”孙副将的心里是巨大的震惊,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赵匡义的心里,有这么大的分量。需要爱的多深,才能让铁血无情的节度使大人,放得下尊严,去做另一个男人?
小桃在营帐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刚才又跳又闹,有些精疲力竭。在梦里,祁公子的白衣白袍分外地鲜明,她开心地跑过去,却只拽到了他的袖子,小桃低低地祈求着:“公子,让我看看你,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
祁正修只淡淡地笑,眉眼却越来越模糊,和周围重重的雾霭连在一起,让小桃怎么用力也看不清。小桃急得哭起来:“祁公子,祁公子!”
哭喊着从梦里醒来,小桃睁开了眼。外面日已偏西,斜阳从营帐支开的顶上洒了进来,直照得屋里一片暖意融融。而坐在小桃身边的,是个一袭白色袍子的人,那衣服真白,真干净。小桃忍不住先伸手去摸了摸那袍子,雪白如蝉翼,祁公子也喜欢穿这么干净的袍子,像云里的谪仙。
祁公子?!小桃的心一突,猛地抬头,一张熟悉的脸,正定定地看着她。小桃的眉头蹙了蹙,这人的脸好熟悉,是祁公子吗?好像不是,祁公子的眉眼比他要细长。可如果不是祁公子,他的面孔怎么会这么熟悉?
祁公子的模样?小桃努力地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祁公子走得太久,久得让她的记忆都有些模糊。记忆中祁公子的面孔和眼前人的面孔来回交织着,重叠着。小桃只觉得脑子好乱,好乱,用力甩了甩头,映入眼帘的又是白色的衣袖。
没错的,一定是祁公子,除了他,谁还能像飘然出尘的仙人般穿的起这身白色?小桃看着赵匡义怯怯地问着:“祁公子,是你吗?”
赵匡义觉得自己的心像在油锅里煎了似的狠狠痛了一下,没有吭声。半晌,微微点了点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轻微的动作,像背负了千斤的重锤。
小桃在看到赵匡义点头的一刹那,忽然全身像被洪流袭过一般,多少的不安,多少的委屈都瞬间涌了出来。小桃咬着唇定定看了赵匡义许久,忽然扯着他的袖子大哭起来。那声音,像受尽了千般的委屈,万种的侮辱,从心底里泛着酸楚。
听得赵匡义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疼得喘息不上。犹豫了下,伸手拍上了小桃的背。
小桃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不止,才边哭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他们,他们都说你死了。我知道你没有。”说完咧开嘴想笑,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缩到了后面,语无伦次,“对不起公子,小桃太脏了,小桃对不起公子,对不起,对不起----”说着慌乱地缩到了床的另一侧,瑟瑟发抖着,“对不起,对不起。”
赵匡义的心一恸,小桃经历过什么,他不敢想,也不敢问,半晌,轻轻拍了拍小桃的肩:“都过去了。听话,让郎中过来为你诊治,好吗?”
小桃抿着唇揉了揉哭红的眼睛,点了点头:“好。”祁公子的话,她怎么会不听。
不多时,军营里的郎中过来,为小桃切了切脉,又简单看了看衣袖小腿处的伤痕,来回揉压了一番,对赵匡义道:“都是外伤,敷几贴膏药再配着汤药,应该用不了几天外伤就能痊愈。不过——”郎中顿了顿看着赵匡义道,“姑娘神智方面已经受损,恕老臣无能为力。”
赵匡义紧紧皱眉道:“天下,还能有治得了的人吗?”
郎中沉思许久,摇头道:“天下名医很多,也有不少游医身怀绝技,但这个就要看缘分和运气了。兴许有人能妙手回春,但也不好说谁就能一定治好。”
赵匡义的心沉了下去,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碰运气,他不会放弃。不由冷声道:“那就去找,凡是郎中,都请回来看看。”
金陵城里,陈述和徐锴操办完祁正修的后事,回到东宫复命。东宫已经被侍卫包围了太久,门前都窜了好多青苔,斜阳洒落,格外萧索。太子李弘冀在宫里砸着东西,软禁的日子快让他受不了了。尽管他知道父皇是为了他好,但是前方传来的节节败退的消息,祁正修的死讯,让他几乎抓狂。
陈述和徐锴踏进东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太子颓然烦怒的样子。看到陈述,太子的眉眼稍微泛起了亮光,抓着陈述的胳膊问道:“怎么样,看到子介---了吗?”他没忍心说出“尸首”二字。
陈述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子介是被敌军逼到山崖边跳下去的。尸首—没有找到。但是在崖底找到了他的鞋和玉佩。山崖很高,活下来的可能性,太小了。”
太子的心狠狠扯了扯,拉着陈述的手松开了,颓然向屋里走去,没有再说话。死了,都死了,张彦卿死了,祁正修死了,大唐还有多少可以用的人?亡国,是不是成了必然?他只恨自己不能投身杀敌。
徐锴在后面追了太子两步,说道:“还有件事。”看太子顿住了脚步,徐锴接着道,“子介中意的女子,原何府的丫头桃姑娘,现在在花月坊,被送去做了营妓。听说还在路上被周军劫了,同一起运去庐州的粮草。太子看这事----”
陈述徐锴刚回来,便受到了李从嘉那边的人故意放来的小桃的消息,陈述徐锴一阵懊恼,只恨当时匆忙赶去敛子介的后事,却忽略了桃姑娘。谁曾想乱世流离,在花月坊都能落得这个下场。便赶忙趁着向太子禀告之机把这事说了出来。
“啪”太子用力一掌打在了桌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周军欺人太甚,抢了粮草还抢了人,子介的人做营妓?他怎么向九泉下的祁正修交代?太子眉眼一凛,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符,交给徐锴道:“这是青龙军的兵符,拿着这个去羽林军的营里,还能召三十个死士。命他们把桃姑娘救回来。智取!”
青龙军是李弘冀还没有当太子时带的一支队伍,当年李弘冀驻守润州时就是凭借着青龙军的作战。但李弘冀做太子后,青龙军被皇上编入羽林军中,不再归李弘冀统领。但青龙军里仍然有一些与李弘冀出生入死的将士,私下听命于李弘冀。所以李弘冀的兵符,也仍然有效,只是可调度的人马,早已不是当年的几万,而只剩下了几百,不足一役。
徐锴接过兵符,郑重向太子拜谢道:“谢太子。必不辱命。”三十人,要想潜入周军大营救人,只能智取,这个要好好规划筹谋一下。徐锴同陈述出去,磋商着办法。
赵匡义的大营里,小桃最近乖觉了许多,每当她急得发燥,癫狂发作的时候,只要看到白色袍子的赵匡义,就会安宁下来,变得沉静。赵匡义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只是每天穿上孙副将那件白色袍子的时候,那轻薄的衣服竟然像茧一样,束得他从身到心,疼痛不已。可是为了小桃能有个安宁的心神,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小桃就住在找赵匡义的营帐里,她并不排斥白色袍子的赵匡义。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一袭白衣,她才能睡得安宁。赵匡义在营帐的另侧又支了一张床,每晚看着小桃安眠后,他才到自己的床上去睡。
小桃有时扯着赵匡义的袖子也会天南海北地说着,只是话语间毫无逻辑,再不像从前叽叽喳喳地有趣:“祁公子,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去跳舞。哈哈哈,大小姐摔了,我就爬到盘子上去跳,脚太小,差点滑到了地上,但是居然爬了上去。”小桃竟然把这事都记住了,接着又说道,“还有好多人也掉下去了,噼里啪啦,煮饺子----”这后面的,却是她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
可想着想着,她竟然又找补了回来:“我那么难看,你为什么还要买我的春月呢?”
赵匡义看着小桃殷殷的目光,心里一颤,不知道怎么回答,为什么?他怎么知道祁正修是为什么,但如果是他,别说她从盘子上掉下去,就是爬下去,他也会买。想想小桃描述的情形,赵匡义一丝苦笑。
可小桃还是不依不饶,继续嘻嘻哈哈地问着:“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小桃的眉眼泛着桃花,看得赵匡义的心跳突得厉害。
赵匡义的手缓缓伸向了小桃的脸庞,娇俏清丽的面容让他几分情动,声音也温柔了许多:“因为舍不得你。”
舍不得?赵匡义的答非所问让小桃愣在了那里,她嘿嘿笑了,思绪又跳突起来,伸手攀上了赵匡义的脖子:“祁公子,明天做茶叶糕给你,好吃的。”
赵匡义的心一紧,看着小桃蹭过来的脑袋,想搂紧,却又觉得不甚光明正大。有点趁人之危?他的手有些微颤,天知道他多想把小桃搂进怀里拥紧复拥紧,可---赵匡义微微用力把小桃的手掰了下去,沉声道:“好,那你明天做给我吃。”茶叶糕,他有多久没吃到小桃的茶叶糕了?即便不是做给他,他也仍然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