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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纹青袍,身形孤瘦,愈见风骨。
公孙玄转眸看我,恍惚一笑,“那年,你才十二岁,就像皓儿这么大。你我相差十二岁,正如你所说,我又老又丑,实在不想辱没你。”
我不曾想到拒婚的原因竟是这个年纪之差,“因此你才拒婚?”
“此其一,其二,我此生最大的抱负便是得遇明君,一展所长,治国安邦。”他淡笑,笑意里却有不易察觉的别样情绪,“公主,此生我最大的遗憾,便是对你的伤害。我不祈求你的原谅,但我希望你可以忘记。”
“倘若当年我不是十二岁,而是年已及笄,你会拒婚吗?”我靠前一步,勾唇一笑。
公孙玄显然没料到我会给他一个如此尖锐的问题,沉默须臾才道:“公主,拒婚缘由之一便是年纪相差太大,若公主当年及笄,玄自当不会拒婚。”
相差三年罢了,结果竟是如此不同。
我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我入宫那年,你私自画了我的画像,不知为何?”
他似有准备,“当年公主正值风华正茂,我想留下公主的音容笑貌与旷世风华,便作了一副画像,公主莫怪。”
他是何心意,何必追根究底?彼此心照不宣便罢了。
如今,我最挂心的是皓儿的安危,是我如何东山再起,如何立足秦王后宫。我与皓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皓儿要安然无虞,我必须重新赢得秦王的恩宠。
我问:“扳倒蒙王后,公孙大人有何妙计?”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况且以我一人之力,亦无法行事。”公孙玄为难道。
“那好,公孙大人可以帮我赢得王上的恩宠吧。”
“你有妙计?”
“妙计是有,不过要看公孙大人了。”
我附在他耳旁低语,公孙玄听过后,大为震惊,“此计太过凶险,万万不可。”
我道:“我有十成把握,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紧蹙眉头,“可是,一旦被人发现,便是诛灭九族的死罪。”
我冷笑,“只须谨慎行事,便不会有意外。公孙大人,你是担心祸及全家,还是不想帮我?”
“我并无妻小,斩首也只是我一人。”
“那好,你依计行事便是。”想不到他竟未娶妻,难怪在他府邸暂住的那几日不见女眷,难道他真想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秦国?
“我总觉得不妥……”
“公孙玄,当年你拒婚让我成为楚丘笑柄,多年来我未曾想过向你复仇,如今我与皓儿有难,你竟如此铁石心肠?”我板起脸,语气强硬道。
“好,玄尽力而为。”公孙玄无奈应允,轻轻一叹。
接下来,我便等他的好消息。
皓儿痊愈后,更是勤练剑术,每日都要练上两三个时辰,一入夜倒头便睡。
看他勤奋的样子,安慰之余又觉得心酸,我知道,他勤练剑术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我、保护自己,可是,这么个练法,早晚会被累倒的。
无情每次来都是三更半夜,皓儿还不曾见到师父,不然一定开心得蹦起来。我想让无情劝劝皓儿,他却连续数日没来,不知是否出了什么事。
这夜,刚躺下一会儿,便觉得有人走进寝殿。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我知道,是无情来了。
我翻身而起,却看见站在殿中的黑衣人戴着一张银白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嘴巴,暗夜中尤为森然可怖。
心尖儿惊悚地一跳,我心念急转,莫非是蒙王后派来的杀手?
冷汗直下,心口怦怦地跳动,忽的,我想到皓儿,皓儿是不是已被他杀害?
皓儿……
杀手缓缓走来,银白面具泛着冰冷的光,那双眼睛被那银光映得冷冽慑人。
“你是不是杀了皓儿?”如果皓儿已遭杀害,我活在世上还有何意义?
他摇头,伸手摘下面具,展现在我眼前的,不是杀手冷酷的脸,而是熟悉的无情。
我瘫软下来,怨怪道:“被你吓死了,为什么戴面具吓我?”
无情坐在床沿,笑道:“是你自己认不出我。”
“戴着面具,谁认得你?你吓人还有理了是不是?”我气愤地跳起来,挥拳打在他手臂上。
他任凭我发泄,静静地笑着。
打得过瘾了,累了,我便停下来,转过头不理他。
“寐兮,往后我会在宫中陪你,保护皓儿和你。”低低的嗓音,沉沉的心意,无情随意道来,却让我惊讶万分,“不过要戴着这张面具。”
“怎么回事?”我惊问,隐隐猜到了某些真相。
他仔细地审视我,似乎担心我会有很大的反应,“你听说了吗?秦王遇刺,被一位勇士所救,勇士被封为卫尉。”
我皱眉,“那位勇士,就是你?”
无情点头,“是我,化名为夜枭,嬴蛟认得我,我必须戴面具。”
原来,那次行刺只是他与无泪的布局,这样他才能得到秦王的赏识,继而进宫。
“进了宫,就再难出去了。无情,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身陷什么险境,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救你。从赵国到秦国,我每走一步,都是为了更接近你。我再也不是剑客无情,因为我已心中有情。”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夏夜无际,光阴静止。
黑眼纯净澄澈,涌动着澎湃的情意,几乎淹没了我。
自我被他救起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他再也放不下我,注定了他只能在背后默默地为我付出。为我厮杀受伤,为我深陷险境,为我上天入地,他从不二话,只因他喜欢我。此种深入骨血的爱,相较赵慕的爱,毫不逊色。
赵慕比他幸运,得到我的真心。无情得到的,只有我的漠视与拒绝,但是他没有因此而心生怨恨或者离我而去,而是一如既往地守护我。这样的爱与情,我怎能不感动?
除了感动之外,还有什么?
我是秦王的女人,是鸣凤夫人,我能酬谢他什么?
我垂眸,避开他灼热的眸光,“无情,你这样为我付出,我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沉声道:“不打紧,你和皓儿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我抬眸,妩媚一笑,“无情,若我改变了心意,一定会告诉你的。”
在宫中与师父相遇,皓儿激动不已。
我告诫皓儿,在这步步惊心的宫中,无情不再是无情,而是夜枭,是卫尉,告诫他不能喊他为师父,小心隔墙有耳。
无情不当值的夜里,在殿后的庭苑教导皓儿剑术。师徒俩也会对练,如此一来,皓儿的剑术大为精进。不久,无情告诉我,那晚皓儿去赴宴,想着伺机向秦王求情,接母亲回去,却没想到中了露初夫人和绿透公主的诡计。
原来,皓儿是为我受伤的。如此真相,我既感欣慰又觉悲酸。
半月后,无情带来消息,秦王病危,宫中数名大夫竟诊断不出究竟染了何病,束手无策。
合宫上下惶恐不已,朝野内外更是人心惶惶。
丞相等朝中大员在咸阳城广寻名医,延医求药,不过那些寻常大夫仍然无法诊断,也无法对症下药。所以,秦王卧床数日,昏睡不醒,疑似驾崩,心口却仍有一丝余脉。
御史大夫公孙玄向蒙王后引荐一人,声称此人乃春秋老人高足,得春秋老人真传。
众人皆知春秋老人医术了得,乃享誉数十载的医家圣手。蒙王后欣然应允,让这人试试。
我早已备好一切,在荣华殿等候。
两位侍卫引我来到秦王所居的日月殿,众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震惊不已。
露初夫人美眸微挑,云伊夫人略有惊疑。
蒙王后眸光一闪,“怎么是她?公孙大人,你引荐的就是她?”
“鸣凤夫人乃春秋老人高足,医术精湛,下臣以为,为王上春秋计,不妨一试。”公孙玄不卑不亢道。
“十余名大夫皆束手无策,鸣凤夫人既是春秋老人高足,大可一试。”丞相道。
蒙王后拂袖让道,我徐步进殿,坐在床榻边沿,指扣秦王手脉,接着观其面色,仔细检视。
蒙王后讥讽道:“不懂医术就不要在此滥竽充数。”
我转头看向丞相,“这半月来,王上夜宿何殿?”
闻言,蒙王后看向露初夫人,目光狠厉。
众目睽睽,露初夫人尴尬地垂眸。
丞相问道:“王上病情如何?犯了何症?”
“王上病情实属怪异。”我缓缓道,“王上气虚血弱,四肢乏力,恐是夜夜操劳所致。”
“露初夫人,你伺候得可真卖力。”蒙王后厉目瞪向露初夫人。
“致使王上昏睡不醒的,乃是一种世所罕见的媚香。”我不紧不慢地说道,“此种媚香与寻常焚香无异,搁在铜炉中焚烧所散发的清香令人血行加速,引致男女发情。”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王上用这种媚香?”蒙王后怒叱道。
“我没有,王后莫血口喷人。”露初夫人辩驳道。
“此种媚香,叫做腐骨散。”我的目光滑过公孙玄,定在丞相面上,“用之少量,对身子无害,若用之过量,便如王上这般昏睡,若不及时施救,后果不堪设想。”
“如何医治王上?”丞相担忧地问。
我轻轻吐出两字,“针之。”
丞相见我说得有板有眼,信了我的说辞,准许我诊治秦王。
我单独对丞相说出诊治之法,望他配合。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他却也同意了,吩咐宫人准备,在庭苑铺上数层锦绸。子时将至,侍臣抬着秦王来到庭苑,为秦王褪尽衣物后自行退下。
丞相命人把守庭苑四周,禁止任何人骚扰,只剩下他与公孙玄在旁观瞻。
二人扶着秦王坐直,我解开银针袋,对秦王的身子视若无睹,眼凝一线,落针如风。
天地精气流泻,一地月华如水。
不久,秦王突然一动,吐出三大口乌血。
丞相与公孙玄不约而同地惊喜道:“王上醒了。”
“再服三日汤药,王上便可痊愈。”我轻轻从他身上取下针。
“是你,寐兮。”秦王睁眼,低声唤我。
“王上,是鸣凤夫人救治王上的。”公孙玄不失时机道。
“你懂医术?”秦王惊讶地问,面色苍白,身子虚弱。
“略通一二。”我淡淡道,起身行礼,“王上,寐兮告退。”
丞相赶忙笑道:“王上,鸣凤夫人是春秋老人高足,精通医术。”他转眸看我,别有意味,“王上刚刚醒转,劳烦夫人为王上穿衣。”
我静默须臾,取来衣袍,垂眸道:“寐兮伺候王上穿衣。”
丞相与公孙玄缓步退下,秦王任我伺候,目光追随着我。系好袍带,他握住我的手,“寐兮,这些日子以来,你辛苦了。”
我抽出手,后退一步,“寐兮不辛苦。”
秦王一怔,随即轻声一叹,目光渺渺。
我抬眸望他着,眉心微蹙,似含轻愁,“王上早点儿就寝,寐兮告退。”
未及他出言挽留,我立即转身离去。
此乃欲擒故纵也。
那些污秽的流言飞语,秦王仍然耿耿于怀,可是经过此事,他必定不若先前坚定,不会再对我不闻不问。
之后,公孙玄会告诉他为何卧病在床、为何昏睡不醒。不出所料,秦王命人搜查露初夫人、云伊夫人和蒙王后寝殿,在阳硕殿搜出少许腐骨散。
秦王震怒,将蒙王后禁足阳硕殿半载。如此,蒙王后骤然失势。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既打压了蒙王后,又警示了露初夫人。这一次,我先放露初夫人一马,下一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那少许腐骨散,自然是无情在某个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阳硕殿,以此栽赃嫁祸给蒙王后。
腐骨散并非媚香,而是师父研制的剧毒。我在学艺时看师父研制过,此次凭着记忆研制,没想到毒性与师父所研制的相差无几。秦王中毒,并非闻了腐骨散的香气,而是每日服用定量的腐骨散,毒性积在体内,数日后便发病昏迷。
神是我,鬼也是我。我要秦王对我心生怜惜,我要重回日照殿,我要任何人再也威胁不到皓儿的安危,我要伤害过皓儿的人尝尝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三日后,秦王驾临荣华殿。
其时,红彤彤的斜阳悬挂西天,霞光万重,云锦绵延。
殿后庭苑渐起微风,天与地却仍是热烘烘的,身上穿得单薄,亦汗流浃背。
我与皓儿坐在廊下闭目歇息,凌乱的脚步声从空旷的大殿传来,皓儿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旋即起身去瞧瞧究竟是谁来访。
“儿臣拜见父王。”皓儿的声音惊喜无比。
“皓儿快快起身,你母亲呢?”果然是秦王。
“母亲在后边,儿臣带您去。”
我起身,整好衫裙,就在秦王与皓儿行过来之际,敛衽行礼,“寐兮叩见王上。”
秦王快步走过来扶起我,笑道:“无须多礼。”
皓儿欣然的微笑不自觉地逸出唇角,“父王,荣华殿闷热,您多多担待。”
秦王头也不回地吩咐身后的侍臣李也,“还不快去抬冰鉴过来?”
李也应诺,转身吩咐后面的侍从去日月殿抬冰鉴。
皓儿识趣道:“父王,母亲,儿臣先行告退。”
秦王笑望着皓儿,“去吧,明儿你到奏疏房来。”
皓儿应了,含笑退下。李也自然也知情识趣地屏退所有侍从,只留下秦王与我。
“王上尚未痊愈,怎地出来走动了?”我轻声怪责道,微含嗔怪,不掩关怀。
“寐兮,若非你,寡人也不能好得这么快。”他握着我的手,掌心的汗黏在我手背上,黏糊糊的让人不舒服,“寡人应当好好赏你。”
“王上无碍,寐兮便安心了,从未想过赏赐。”我轻轻地抽出手。
“寐兮,寡人知道你心中有怨有气。”秦王叹了一声,“王后与露初夫人咄咄逼人,说那些流言飞语有损君威,蒙将军等诸臣也说你……寡人不得不对你有所冷落,待那些谣言有所平息再来看你。”
我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笑起来,明明自己错了,却总是摆出挡箭牌,说自己多么无奈、多么迫不得已,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不可否认,秦王是治国有方、守业有道的明君,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于国政兢兢业业,于大业殚精竭虑,于朝务明断果决,于妻妾却是多情心软,于家事优柔寡断,因此,他极易受到旁人的蛊惑,耳根子尤其软。
因此,我与皓儿被贬冷宫,皓儿甚至差点儿赔上性命。
我清婉一笑,“寐兮从未怨过王上,只怨自己命苦。”
他诚挚道:“寡人知道你受委屈了,当初你孤儿寡母远去吴国,为我秦牺牲那么多,寡人不是那种心胸不阔、拘泥迂腐之人,从今往后,寡人不会亏待你与皓儿。”
“寐兮谢过王上。”我抿唇微笑,“王上是否认定我在吴国受了百般折磨与凌辱?”
“此言何意?”秦王不明白为什么我有此一问。
“王上,冰鉴已到。”李也迈步上前恭声禀报。
“抬到寝殿。”秦王扬声吩咐,携着我走向寝殿。
侍从果然卖力,荣华殿距日月殿不近,他们竟然如此迅速地搬来冰鉴。
将冰鉴放在床榻前,李也与侍从退出寝殿。
冰鉴里的冰块一点一滴地消融,闷热的寝殿有了些许凉意,舒服宜人。
秦王拉着我坐下来,急切地问:“寐兮,适才你所说的,究竟是何意思?”
眸光楚楚,我缓缓道:“在吴十二年,寐兮一直守身如玉,清清白白。”
闻言,秦王大为震惊,“寡人听闻吴王与吴文侯……”
“寐兮知道,全天下人都说吴国质子府的寐姬是媚骨生香的艳姬,说寐兮是荡妇,可是没有人比寐兮更清楚自己。”我冷冷眨眸,静静地问,“王上宁愿相信旁人,也不信寐兮?”
“不是不信你,而是……”
“寐兮手无缚鸡之力,吴王与吴文侯用强,寐兮自然无法反抗。”
“咳,是寡人送你到吴国为质的,一切都是寡人……”
“王上无须自责,当年之事,王上也是迫不得已。”
“你明白便好。”听我这么说,秦王点点头,似是很安慰,“当年,蒙将军必定不会让蛟儿去吴国为质,露初夫人极力拉拢丞相,丞相便提议让你带着腹中孩儿前往吴国,咳,当年若非诸臣附和蒙将军与丞相之议,寡人也不会送你去吴国。”
虽说秦王受诸臣掣肘,我亦很清楚,若非他点头,诸臣也不敢强逼秦王,一个巴掌始终是拍不响的。
我笑道:“王上,寐兮与皓儿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只要王上待皓儿好,寐兮便别无所求。”
秦王转眼笑道:“好,寡人必定全力栽培皓儿。”
“王上知道,寐兮师从春秋老人,医术不精,却懂得施针。”我缓缓起身,手指轻压他头颅上的一处穴位,“只要在这里刺下一枚银针,便会昏睡一个时辰,做一个香艳绮丽的美梦。”
“是何美梦?”秦王的脸上漫上惊疑。
“假如寐兮在此处刺下一针,王上便会立即昏睡过去,在梦中与寐兮相会,行夫妻之礼。”
“竟有如此诡异之事?”秦王惊异道,不太相信我所说的。
“在吴国十二年,寐兮每时每刻都藏着银针,每当吴王与吴文侯企图凌辱寐兮,寐兮便出其不意地刺入一针,以保清白之身。”我柔声道,坐下来。
“当真?”秦王万分惊异,“一针下去,真会梦见你?”
“若是不信,王上大可一试。”我淡笑,手指扣上一枚银针,“王上放心,一针下去,绝不会伤及性命,也不会伤及身子。”
思虑片刻,秦王道:“好,寡人信你的医术。”
眉梢含笑,双眸如漾,一手抚上他的脸颊,慢慢地靠近他的唇,唇角的笑意愈发媚人。秦王受不住我如此诱惑,眸光一暗,猛地抱住我,欲吻上我的唇。
就在此刻,我右臂高抬,猛地一刺,银针刺入他的头颅。
全身一僵,他缓缓闭眼,软倒在床。
我扶正他的身子,脱下鞋袜,然后出了寝殿,示意李也过来。
“王上困乏,在此歇息一个时辰。王上让你在此恭候,我去看看皓儿。”我温和道,以一种柔和的、居高临下的目光吩咐他,“王上醒来之时,时辰不早,你传令下去,备一些清爽利口的小菜以作王上晚食。”
“谢夫人提点,王上一醒,小的便差人禀报夫人。”李也笑眯眯道。
我略一点头,往殿外走去。皓儿正在庭苑练剑,那剑势有若高山上的冰雪消融、雪水奔流,那剑光一如寒冬稀薄的阳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逼人的银芒。
我静静地站着,唇角噙着几不可见的笑。
一个时辰后,秦王醒来,便会问李也他睡了多久,如此,秦王便会相信我在吴国为他守身如玉十二年。
果然,当侍从说秦王醒来,我回到寝殿,但见秦王一脸的迷茫困惑与不可思议。
秦王再问李也是否睡了一个时辰,李也做了肯定的回答,秦王终于相信我的说辞。
李也与侍从退下,秦王略略皱眉,“寐兮,那个美梦很真实,若非李也说他在这里恭候了一个时辰,寡人怎么也不信那只是做梦。”
我莞尔笑道:“寐兮不敢欺瞒王上。”
这晚,秦王在荣华殿与我们一同用膳,虽然只是寻常的菜式,秦王却是谈笑风生、欣悦开怀。
翌日,秦王遣仪仗接我与皓儿回日照殿,风光无限。
采蘩、采薇、采苹和采菁四名侍女,不是蒙王后的眼线,就是露初夫人、云伊夫人的人,绝不能再留在日照殿。我与秦王说这四人笨手笨脚的,做事不够麻利,想再找几位看得顺眼的侍女,秦王自然同意。我遣四人到杂役所当差,再从杂役所中挑了四名侍女到日照殿,分别是姽婳、桃夭、绿衣与重南。
这四人样貌寻常,却颇为机灵,品性尚可,只是还需时日调教。皓儿需要一位忠诚可靠的贴身侍女,因为我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每日为他沐浴更衣,我只能假手他人。这个“他人”,必须知根知底、永远不会泄露皓儿的秘密。
数日来一直在物色一个可靠之人,不过也急不得,现下只能自己辛苦一点,并且告诫皓儿务必谨慎行事,沐浴更衣时莫让他人进来。
这日,姽婳说有一位小姐妹想进日照殿伺候,我想着见见也无妨,便让那人进来。
姽婳的小姐妹徐徐走来,身穿粗布衫裙,恭敬垂首,谨慎得异乎寻常。
“小的拜见夫人。”此人跪地行礼,声音不似寻常侍女娇柔,较为明朗,中气颇足。
“你叫什么?”我心中一动,这声音似在何处听过。
“还请夫人赐名。”
“抬起头来。”
跪在地上的女子缓缓抬头,我心尖一跳——眼前这张脸,分明是旧识。
清秀的脸庞杂糅着女子的俏丽与男子的清朗,眼眸纯净,唇红齿白。她直愣愣地望着我,眉梢处似有笑意。
我回神,挥退殿中所有宫人,行至她面前,“是你!”
她抿唇微笑,“夫人没想到我会在秦王宫中吧。”
“为什么来这里?”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赵慕派她来的。
“公子派我来的。”果然如此。
“监视我?”我想不出还有其他原因。
“不是,是协助夫人。”千夙坦诚道,对答如流。
我盯住她,不悦道:“协助我什么?”
千夙不惧我面上的冷意,笑意盈盈,“任何事。”
相处那么久,我竟然没瞧出千夙也是女扮男装,她的乔装与伪装可真厉害。
赵慕知道我回秦,为了掌握我的一举一动,于是派千夙到秦王宫监视我,以便更清楚地知道我在秦王宫发生了什么事,是这样的吗?
千夙道:“夫人无须担心,我不会将夫人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王上。”
他所说的王上,便是赵慕。公子慕,再不是翩翩公子,而是一国之君。
犹豫片刻,我问:“他还好吗?”
一问出口,心口一痛,我才知道,回秦的这段日子里没有时常想起赵慕,并非我淡忘了,而是我刻意地不去想他,刻意地将心填充得满满的,没有多余的空隙留给他。可是,一旦触及,便是彻骨惊心的痛。
千夙逡巡着我的面色,道:“王上很好,夫人无须挂怀。”静了须臾,她又道,“夫人,事已至此,就该往前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再也无法回头了。”
是啊,多想又有何益?我对无情说过,再也不会将赵慕放在心上,那么,赵慕的一举一动,我无须挂怀,也与我无关。
我一笑,“千夙,我不知你究竟为何混进宫里,但我信你。我将皓儿交给你,你负责皓儿的饮食起居,但是皓儿的任何事,你千万不可对外人道。还有,皓儿若发生何事,我唯你是问。”
千夙道:“谢夫人信任,千夙必定不负夫人所托。”
寻剑途中,皓儿与千夙相处不错,由她照料皓儿的日常起居,我也就放心了。
连日来,皓儿都在秦王的奏疏房,学习治国之道、强国之策。然而,如此下去,朝中诸臣终究会有微词。我与秦王道,请公孙玄教导皓儿学业。秦王欣然同意,毕竟他整日忙于国政,哪有过多时间教导皓儿?况且公孙玄学识渊博,见识广泛,可谓学富五车,由他教导,皓儿必定大有长进。
不过,皓儿活泼好动,尤喜练剑,公孙玄传授时,一讲就是一个时辰不停歇,皓儿坐不住,便跟我抱怨公孙玄的讲解枯燥乏味,太没劲了。我责骂了皓儿,要他长进一点儿,也与公孙玄说,传授学业时可以适当地歇息片刻,或者讲得通俗易懂一点儿,也可以采取较为灵活的方式传授。
我在山上学医时,师父抽空教我行军布阵、调兵遣将的要略。我阅过经卷后,便在地上摆阵,与师父两军对垒,殊死较量。虽是虚假沙场,却也得益良多,既简单明了又记忆深刻。
我将这法子告知公孙玄,他说此种形式应该可行。
之后,公孙玄每讲解半个时辰就停歇片刻,还采取一些变通之法,动静结合,张弛有度。
这日早间,我在花苑里散步,竟与露初夫人狭路相逢。
她身穿一袭薄丝绿裙,裙裾随着步子的行进而迤逦如水,飘逸而清凉。
两相照面,我不欲开口,也不想停住脚步。
错身而过,她却折身行来,站在我前面,“妹妹,可以说两句吗?”
我止步,挑眉道:“姐姐有何吩咐?”
露初夫人略抬右臂,所有宫人皆退至一丈外。她目光敏锐,“我早已猜到你并非寻常女子,只是想不到你的手段如此高妙。”
“姐姐谬赞。”我笑道。
“十余年来,我一直想扳倒蒙王后,却一事无成,想不到你轻轻松松的就让蒙王后禁足半载,妹妹,你露了这么一手,让我又惊喜又害怕。”
我不语,嘴角噙笑。
露初夫人转了面色,美眸轻挑,“如今蒙王后失势,此乃除掉蒙王后的大好时机,妹妹可要把握良机哦。”
我仍是沉默,静静含笑。
她也不生气,颇见诚意地说道:“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愿助妹妹一臂之力。”
我自然知道她想与我联手剪除蒙王后,倘若蒙王后真被我们除掉,王后宝座非她莫属。
我终于开口,“姐姐有何妙计?”
闻言,露初夫人笑容愈深,“妙计自然有,不过我还要谋划得更为周详一些,三日后,我们在荣华殿碰面,如何?”
我爽快道:“不见不散。”
三日后,露初夫人遣人告诉我碰面的具体时辰。我踩点来到荣华殿,她已在殿中等候。
她手中握有蒙王后通敌卖国的罪证,只要将铁证如山的罪证呈给秦王,便可将蒙氏一族一网打尽,再无翻身之日。
通敌卖国,通的是楚国,卖的是秦国。露初夫人不给我看罪证,只说是千真万确,并无虚假。
我心存疑虑,不敢确定。
蒙氏乃秦国大族,至少已有一百多年,出过两位名将,尤其是蒙天羽,为秦国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功勋卓著。如此大将,怎么可能通敌卖国?
蒙氏是公卿望族,地位显赫,因赫赫战功在朝廷上的地位举足轻重,依附于蒙氏的朝臣不在少数。当今王后又出自蒙氏,蒙氏的尊荣已达至顶峰,通敌卖国求的是什么?
然而,露初夫人不像是说谎,仿佛真有其事,一时间,我倒无法断定蒙氏通敌究竟是真是假。
如何将罪证巧妙地呈给秦王,并且让秦王相信,是最关键的。
“我已有妙计。”露初夫人附在我耳边低声说着她的妙计。
“果然是妙计。”我赞叹道,“就这么办。”
“妹妹爽快,五日后,我要那贱人永世不得超生。”美眸如水,却是凛冽的冰水。
露初夫人所谓的妙计,便是找个宫人怀揣着蒙王后与楚国通敌的罪证出宫,被宫卫拦住搜查,接着将罪证呈给秦王,顺理成章的,宫人屈打成招,供出蒙王后,并且指证那帛书是蒙王后写给楚国公子的,帛书上虽没有蒙王后的印鉴,不过宫人有楚国公子写给蒙王后的帛书。
此计漏洞百出,还能称为妙计?
连我都无法相信,更何况秦王?
蒙王后及蒙氏一族与秦国国政息息相关,蒙氏一族稍有动静,秦国数十万雄兵便会刀剑铿锵、弓弩齐备,咸阳也会震三震,这便是秦王十余年来礼遇蒙王后、忌惮蒙氏一族的关键所在。
我摇头失笑,不知该笑露初夫人愚蠢还是笑她轻狂。露初夫人有小聪明、有心计,女人之间争风吃醋也罢了,一旦涉及国政与强兵,她的脑子便不够使。
露初夫人不自量力,我不拦她,就看她如何“扳倒”蒙王后。
一日早间,千夙来到日照殿,呈给我一方锦盒。
锦盒中是一封帛书,我展开帛书,嘴角缓缓勾起,“你从何处得来的?”
“夫人无须知道从何处得来的,千夙说过,会助夫人一臂之力。”她清冷道,与寻剑途中的千夙判若两人。
“此帛书是真的吗?”
“若非千真万确,千夙必定不会呈给夫人。”
帛书右下方印有纹样,乃蘸墨印出的飞凤纹样……这飞凤纹样,我好像在何处见过,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我笑道:“果然是好东西,谋划得当,便能一举歼灭,不过要找出与帛书上飞凤纹样相同的物件,只怕不容易。”
千夙眸光一定,冷锐之气迫出,“夫人可寻一位武艺高强之人,入殿搜一搜。”
她这么一说,我想到了无情,可是深夜入殿搜查太过凶险,我不能让无情总是为我冒险。
千夙自行退下,我对着飞凤纹样冥思苦想,想着如何天衣无缝,如何暗度陈仓。
思及露初夫人,我忽然记起,她佩戴过一枚翠绿通透的玉佩,那玉佩的雕纹似乎正是飞凤纹样。
很有可能,真正通敌卖国的人是露初夫人。因此,她捏造了蒙王后通敌的罪证,找个宫人做假供,以此陷害蒙王后。
如此,我便“助她一臂之力”。然而,此事必须由无情帮忙。
晚食后,秦王驾临,我推脱身子有点儿不适,想早点儿就寝,他悻悻地前往云锦殿。
之后,我让姽婳等四人严守门户,从寝殿的窗台爬出去,赶往荣华殿。
我与无情约定,若有要事相商,我便在日照殿前的树上绑上黑色绸带,亥时碰面。
荣华殿没有半点儿星火,月朗星稀之夜,庭院里枝影横斜,遍地水乳月华。
听闻脚步声,无情转身,摘了银白面具,一双眸子在月色的映衬下更为黑亮,“寐兮,何事?”
这是我重获恩宠后第一次找他,想来他以为我必有重要之事。
我将露初夫人的“妙计”告诉他,也说了我的盘算。
听了我的谋划,他沉思片刻,道:“此计甚妙,如果安排得当,谨慎行事,应该可以成事。”
“要置她于死地,我们必须找到那枚玉佩与其他罪证。”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只有无止境的恨。
“放心,今晚我夜探月出殿。”无情云淡风轻道,自信得几乎狂妄。
“无情,万事小心,我不希望你有事。”倘若不让无情去涉险,便不可能成事。
无情一笑,枝影在他坚毅的脸上幻化出深邃与冷硬,“你与皓儿还活着,我就不会让自己先死。”
心中微动,我欷歔于他汪洋般的深情,“无情,我们都不可以死。”
他的唇际漾开柔和的微笑,戴上面具,迈步离去,银白的月华在他沉黑的背影上一闪而过,仿如凌厉的剑芒。
两日后,无情托千夙送来印有玉佩雕纹的锦帛。果然,那帛书确是露初夫人写给楚公子翼的,是他们暗中勾结的凭证。有了帛书,再有露初夫人的布局,一切都很完美。
这一次,我对付的不是蒙王后,而是你,露初夫人。
皓儿差点儿因你而死,我要为皓儿复仇。
无情打点过,宫卫抓获露初夫人安排的宫人,宫人的身上揣有可疑的帛书,无情向秦王禀报。秦王亲自审问这名宫人,看了帛书,勃然大怒。庭杖五十大板后,宫人供出露初夫人,秦王不信,宫人说他有楚公子翼写给露初夫人的帛书。
这封帛书,也许是露初夫人要求楚公子翼写的,帛书上并没有点名蒙王后或是露初夫人,却足以证明楚公子翼的眼线已在秦王宫扎根多年。
宫人之所以招供露初夫人,全是无情的功劳。宫人上有高堂奉养,如果说错话,双亲便死无葬身之地。
单凭宫人片面之词,秦王无法断定露初夫人真的通敌卖国,命无情搜查月出殿。
轻而易举的,无情搜到了那枚玉佩,眼见玉佩雕纹与写给楚公子翼的帛书上的纹样一模一样,秦王震怒、惊骇,立即收押露初夫人。
奏疏房里,露初夫人跪地辩驳,一口咬定是宫人栽赃陷害。
铁证如山,容不得抵赖,最后,露初夫人承认了与楚翼暗中勾结一事。
暗中勾结,通敌卖国,其实都不是。露初夫人原本就不是秦国人,而是楚国人,十五岁时被送到秦国,十八岁进宫,因其貌美如花,立即赢得秦王的宠幸,半年后封为夫人。
她是楚翼安插在秦王宫的细作,正如当初赵显将我献给秦王,暗中查探,汇报秦国军政机密。
露初夫人的真实身份被揭穿,秦王惊怒交加,伤心之余感慨良多。我在旁安慰,一连三日,秦王都在日照殿就寝。枕边风可谓厉害,我向秦王陈述利害关系,秦王一改以往的仁慈,手段凌厉,将露初夫人秘密处死,幽禁绿透公主,无秦王令谕不得出殿半步。
露初夫人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完全是咎由自取。或许,临死的那一刻,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一败涂地。
这一仗,赢得漂亮而轻松。
只是,有一事让我耿耿于怀,千夙呈上的帛书究竟从何处得来?若说是赵慕交给她的,那么一定是密探从楚国得来,可是,楚翼与露初夫人的交往帛书那是绝顶机密,怎会落在密探手里?若是我,定会在阅过之后以火焚之,不会留下丝毫证据。即使赵慕的密探再厉害,楚翼也不可能如此粗心大意。因此,我推断,应该不是赵慕交给千夙的。
那么,千夙又是如何得到的?
我相信,假以时日,千夙总会露出破绽的。
露初夫人之死,宫中暗潮涌动,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说法,桃夭与绿衣将宫人、侍从的议论一一道来,我不禁失笑。似乎没有人猜到揭穿露初夫人身份的主谋是我,秦王必定也没想到是我在背后谋划。
不过,蛰伏在阳硕殿的蒙王后,在云锦殿闭门不出的云伊夫人,应该推想得到是我。她们懂得审时度势、养精蓄锐,在我得势的时候,对她们最有利的做法便是不闻不问。
也许云伊夫人兔死狐悲,也许她本就是不喜争斗、心澜素净的女子,在露初夫人死后十日,她向秦王称自己病痛缠身,想去雍城上善宫静养,秦王应允了她的请求。
在侍卫的护送下,云伊夫人离开咸阳,前往雍城。
而蒙王后,树大根深,暂时动不得,也动不了。若要动她,就要一举歼灭,将蒙氏一族连根拔起,否则,想扳倒数十万精兵强将做后盾的蒙王后,无异于引火自焚。
如此,一后三夫人,只剩下一夫人,我在秦王后宫风头强劲,宫人莫不以我为尊。
秦王夜夜宿在日照殿,半月后我略感烦乱,便寻了两位姿容清秀的年轻女子送到日月殿,秦王果然大悦,赞我温柔可人、善解人意。
那两位年轻女子无根无底,威胁不到我,我也不会让她们有威胁我的那一日。
芄兰确实是公孙玄安插在宫中的内应,那时我被幽禁在冷宫,他安排她入宫暗中保护我。芄兰略懂拳脚,虽不及千夙,应付寻常侍卫却也绰绰有余,于是,我安排她监视那两位侍候秦王的女子。
真正威胁到我与皓儿的,是嬴蛟与嬴战。
蒙天羽在朝上提议尽早册立太子,于国运大有裨益,附和者众。又称太子乃秦国大业之传承者,事关重大,应遵祖训,长幼有序。因此,诸臣奏请秦王,册立嬴蛟为太子。
然而,丞相与御史大夫另奏:天下大势,以统一为迹,值此风云乱世之际,传承秦国大统之人选,不应拘泥长幼,而应重德行才能、行事气魄。国君之才应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胸襟广阔,睿智果断,军政上明辨是非、处决得当、智谋深远者更是太子首选。于此,二人提出,未来国君攸关秦国大业与国运,应当摒除旧规,立贤不立长。
诸臣两派吵闹不休,僵持不下,最后,丞相提出,三位王子皆是秦王所出,各有千秋,可择定时日题考三位王子。不过王子嬴皓年纪尚幼,理当给他时日了解本国国情与军政,阅览群籍。
秦王同意此议,题考日期定在半年之后。
我不知丞相为何要帮皓儿与我,公孙玄道,蒙天羽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因战功卓著在朝中言行无忌,虽对秦王并无丝毫不敬,却仗势欺人,对政见不合的同僚针锋相对,甚至结党营私,时常驳斥丞相的决议。因此,丞相与蒙天羽时常因政见不合而争论不止。
我恍然大悟,难怪当年丞相会帮助露初夫人,难怪丞相暗中相助我一臂之力,只因他不想蒙氏一族独大。
朝中有丞相与御史大夫公孙玄相助,我的胜算会更大。
蒙王后,我可以等,等到可以动你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