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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间是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息,她只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无端的令人觉得安心。亭子到了,他放下她在软榻上。
窗外和风细细,蝉在拼命叫着“知了——知了……”叫得人觉得口干舌燥。
他看着她晕红的双颊,微微笑着拿下她的发簪,一头乌黑如墨绸的长发倾泻下来。
……
在半睁的眼处,她看着窗外的天光明媚,一支翠绿的竹叶在窗外随风摇曳,那么鲜活嫩绿……
聂无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她翻了个身,手却碰到光滑结实的身躯。她惊醒起身,萧凤溟却依然沉睡。亭中寂静,窗户不知被谁贴心关上,亭子门外隐约有内侍的身影在外面守着。除了窗外的知了,再无一丝别的声音。
她抱着薄衾捂着胸口,刚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春梦,可是眼前的一切依然提醒着她这一切不是做梦。聂无双想下床榻,但是他躺在外侧,下床势必惊扰了他。
“皇上……”她轻轻叫了他一声。可是他没有应,闭目沉睡的样子令她不敢再唤第二遍。既然不能下床榻也不敢唤醒他,聂无双只能抱着薄衾怔怔出神。
她看着他的侧脸,他的发束上的龙簪已经拿下,发鬓乌黑如鸦色,侧面的轮廓俊逸清雅,越看越觉得如上好的水墨画,即使平凡无奇的一处亦能让人深深回味。他是个英俊年轻的帝王。聂无双下了结论,心中隐约有欢喜也有落寞。
多少女子的终极目的不过就是如此,尚一位英俊的帝王,荣华富贵,宠爱无边。可是谁又会想到,帝王从来都不是只属于一个女人的。她当初还是司徒千金的时候就不想与别的女子争一个丈夫而毅然下嫁给顾清鸿,可是仿佛是命运最无情的嘲弄,到头来自以为是的恩爱成了一场最残酷的闹剧,而她最后依然走入宫廷与别的女人争得头破血流。
“在想什么?”耳边声音传来,带着激情过后的暗哑与满足。萧凤溟醒了过来,抱着她。
“朕弄痛你了?”他轻吻着她的脸颊含笑问。
聂无双脸顿时红了起来,顺势依在他的胸前摇头:“不,皇上很温柔。”她的身躯贴着他的,令他身子慢慢灼热,他的手渐渐游离在她的腰间,气息渐渐粗重,喷在她的发上。
聂无双微微吃惊,想要挣开他却紧紧搂着她不放。她抬头看着他,以目光询问。萧凤溟无奈笑了笑,放开她,在她耳边说:“你这个磨人的妖精!”聂无双“腾”地脸色通红,急忙用薄衾包着自己。
亭外的林公公听到里面的响声,轻咳一声:“皇上,该用午膳了。”
萧凤溟起身,随意披了衣服:“进来罢。”亭外的门吱呀打开,早有准备的宫人鱼贯进入,一对宫女手捧漆盘,上面放着华贵的宫装,另一队内侍早就上前为皇上更衣。
聂无双在宫女伺候下穿戴整齐,萧凤溟整了整领口,回头温和道:“你先回宫,晚上朕再宣你。”
聂无双连忙跪下谢恩。他扶起她来,心神甚好的样子:“叫林总管送你回去。”
林公公连忙领命,犹豫了下又问:“皇上这要不要记档?”
萧凤溟看了他一眼,似对他的多此一问有些不悦:“记吧,聂贵人性端庄,知书达礼,封为美人。”
此话一出,聂无双微微吃惊,连忙跪下:“皇上……”
林公公小心翼翼地问:“皇上会不会太快了。”鲜少有宫妃只伺候过一次就被连升两级,即使贵人与美人之间品级相差不多,但是这一封已经是例外。
“不会。”萧凤溟扶起聂无双,仔细为她正了正头上玉簪,深眸中神色清冽:“她应得的。”
聂无双回到元秀宫中,林公公亲自送回的阵仗已令阖宫的宫妃侧目不已。等林公公宣了皇上的旨意之后,更是令整个元秀宫的众人吃惊。顿时恭喜声不绝于耳。聂无双进了殿中,夏兰按宫中的规矩,为她捧来一碗莲子花生甜汤,又在殿中四角挂上了红灯笼,只等晚上一起点上,为元秀宫多添几分喜气。
“娘娘,这下可好了。”夏兰欢喜不尽,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叹着苦尽甘来。
聂无双含笑听着她的唠叨,正在吃着甜汤,杨直公公来了。
聂无双看着他身上紫衣内侍服饰,含笑道:“原来杨公公已是宫中的都监。”
杨直微微一笑:“奴婢给聂美人贺喜了。”他说着递上一份名册:“这是林公公吩咐奴婢呈给聂美人随侍的宫人,娘娘看着挑几个人。”
美人在应国后宫中为正五品,有资格挑选两位内官,四位贴身宫女。聂无双随便看了一眼,挑了几个人。
杨直看她随意,不禁提醒:“聂美人不再好好挑一挑?”
“只要杨公公挑的,我都放心。”聂无双微微一笑解释道。杨直面上微微动容:“如此奴婢谢过聂美人。”接下来便是杨直带来萧凤溟的赏赐。
末了,杨直开口:“林公公问聂美人一件事,是否可以将宛采女迁出元秀宫?若可迁出的话,说一声即可。”
聂无双微微一顿:“林公公打算如何安置宛采女?”
“林公公说,可以迁去月岫宫那边僻静,有益宛采女修身养性。”杨直说道。
聂无双闻言,笑着谢道:“如此我就替宛采女谢谢林公公。”月岫宫靠近冷宫永巷,除非真的是天降神迹,宛采女恐怕这一辈子都永无出头之日了。
杨直得了她的同意,不多时就领着几名内侍把宛采女迁出“元秀宫”。
彼时正是残阳如血,西边的彩霞如血一般彤红,宛采女被内侍推搡着出来,经过服药调养她面上的疙瘩已经不见,但是化脓处依然有红色的疤痕印,十分恐怖。天光还刺眼,她不得不眯了眼睛,一抬抬头却看见聂无双站在石阶上正惋惜地看着她。
“聂无双!”她恨得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宛采女此去‘月岫宫’要多多保重。”聂无双淡淡道,她从夏兰身后拿了一部佛经递给她:“有空宛采女多多念佛,佛经的禅意可以化去采女心中的怨恨。”
宛采女接过,冷笑着一页页撕了,然后狠狠丢到她的面上恨声道:“聂无双总有一天你也会如此下场!”
她狂笑着离开,聂无双站在原地,眼前佛经碎成千万片缓缓落下,像是六月凭空下了一场雪。
“娘娘?……”夏兰担忧地问:“娘娘你没事吧?”
聂无双弹去裙摆上的纸屑淡淡道:“当然没事。”说罢她进了殿中。当夜萧凤溟因国事繁忙并没有来“元秀宫”,但是聂无双侍驾擢升为美人的圣旨已经后宫皆知。
一时间,“元秀宫”仿佛突然进入了众人的视线,阖宫都在议论聂无双的突然得宠以及她连升两级的特殊之处。当夜,前来恭喜的宫妃络绎不绝,敬妃与淑妃都派人送来贺礼,派来送贺礼的宫女们都应对得体,看得出她们二人对聂无双的重视,各宫的妃子除了云妃与宝婕妤外,都或前来恭喜,或送来贺礼不一而足。
第二日,宛采女当众撕毁佛经的消息不知怎么的传到皇上耳中,帝大怒,贬宛采女入冷宫永巷反思。
聂无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喝茶,她叹了一口气,对身边夏兰道:“宛采女当真是个命苦的人。”
夏兰看着悠然品茶的聂无双,忽地想起昨日漫天纸屑,心中不由冒起寒气,谁又能知道聂无双是不是算准了宛采女对她的怨恨,所以故意赠她佛经引她入套?
谁又能知道呢……夏兰心中叹了一口气。
来仪宫中。皇后正在教导大皇子临帖。今日她穿着一件滚金边绣白鸟朝凤金丝凤服,端庄贵气。宜暄才三岁,长相七分酷似皇后,三分相似萧凤溟,小小的身子圆嘟嘟的,十分可爱。他吃力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地练着,汗水沁出额头。皇后捏了帕子心疼地为他擦汗。
正在这时,宫女进来禀报宝婕妤求见。皇后面上闪过不悦:“本宫正在教导皇儿写字。叫她明日再来。”宫女应声退下,不一会,她又为难前来:“宝婕妤说她可以等皇后娘娘有空再觐见。”
这分明是一定要皇后见她了。皇后皱了眉头,并不言语,直到教导完大皇子看着宫人送他到太傅处,她才宣宝婕妤觐见。
宝婕妤拜见过后,忧心忡忡说道:“臣妾很是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皇后面上不悦。
宝婕妤重新磕头道:“聂氏是齐国人,兄长又是从秦国辗转逃到应国的罪臣。且不说她身份太过令人侧目,就是她已是谯过人家的有妇之夫,这种女人怎么可以进入后宫?更何况再过些日子,齐国的使者就要来应国,出使的使节听说正是她曾经的夫君顾清鸿,到时候陛下的颜面又该置与何地?”
皇后听了微微皱了眉头:“那又怎么样?皇上欣赏聂侍卫的才干,喜欢聂美人的美貌。皇上要抬举她,本宫也无能为力。”
宝婕妤听了顿时急了,膝行几步:“皇后,聂无双是妖女啊!切不可让皇上步入歧途!”
皇后悻悻地道:“宝婕妤言重了,聂无双怎么能叫做妖女?顶多也只是个想寻求避祸的女子罢了。”
宝婕妤急切地开口:“皇后不信吗?为什么臣妾会如此厌恶聂无双,就是因为在睿王府中谁不知她已经伺候过睿王,这种女人难道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宫中吗?”
皇后闻言叹了一口气:“你要知道,皇上既然能不介意她嫁过人,难道还会在乎她伺候过睿王吗?况且这等事空口白牙,睿王只说她是府中舞姬并未碰她,你能拿他如何?”
宝婕妤听了心中丧气,恨恨地道:“总之要断了她的念头,不然宫中再永无宁日。”
皇后不想再继续往下说,只做淡淡。宝婕妤见她不想插手,知道她自持身份,自然不会出这个头去向皇上谏言废掉聂无双,于是只能悻悻告退。
御书房中。
萧凤溟看着桌边堆起的奏章越看越是剑眉紧皱,几乎一整叠奏章都是写着反对聂无双破格晋升为美人,更有官员言辞激烈,说聂无双是红颜祸水,甚至拿妲己,褒姒来形容她,连带着也把皇帝都牵扯进去。
萧凤溟越看越怒,手一挥,满桌的奏章纷纷落地。
林公公听见声音连忙进来收拾。萧凤溟怒道:“通通都把这些给烧了!”
“皇上息怒,臣工们是怕皇上被美色蒙蔽,耽误朝政。”林公公温言劝道。
“堂堂应国难道容不下一介弱女子吗?难道真的要让她带发修行,了此一生?”萧凤溟难得发怒,冷冷道:“朕真的如此做了,聂明鹄还会为朕效力吗?更何况朕堂堂皇帝难道不能宠爱自己喜欢的女子?”
林公公恭敬听了:“皇上息怒!”他捡起奏章,在一旁恭立。
萧凤溟怒气渐渐平息,忽地他开口:“把奏章里面反对聂美人擢升的挑出来,朕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
林公公连忙应了。正在这时,内侍来报,睿王求见。萧凤溟整了整面色,沉声道:“命他觐见。”
不一会,睿王萧凤青大步走了进来,他身穿绛紫色朝服,头戴金冠,含笑上前拜下:“皇上万岁,万万岁!”
萧凤溟见他今日面色不错,也不禁笑道:“你今日可有喜事?”
“回皇上,不但是喜事,更是大大的好事!”萧凤青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布,小心呈给萧凤溟:“臣弟终不负皇上重望,已经拿到了皇上最想要的东西!”
萧凤溟打开一看,不由猛地合上:“这当真是……”他顿住了口,连忙屏退左右,宽敞的大殿里只有他二人。
萧凤青见再无别人,抑制不住激动:“是啊,三哥父皇的愿望终于有机会实现了!我们真的有机会攻打齐国了!”
萧凤溟看着手中的绢布,只觉得重愈千斤。他走下龙案,背着手大步来回走动,虽然他面色依然沉着,但是从他的脚步声中可以看出他心绪极其激动。
萧凤青上前一步:“三哥!”他异色的眸中热切的冀盼几乎要燃烧了一般。
“此事重大,容朕再想想。”萧凤溟静下心来道:“如今还不是时候,朝政一帮臣子还是以高相国为首,高相国是不会同意朕攻打齐国的。”
萧凤青上前,言辞激烈:“高相国高氏一族已经把持朝政多年,当年要不是他们阻扰父皇宏图伟业,父皇怎么会郁郁而终?三哥!外戚当道!高氏必定要除去啊!不然三哥你终究只能像父皇一般含恨终生!”
他落地有声,萧凤溟面色未动,许久许久,他修长的手抚过龙案上的累累奏章,苦笑:“连朕擢升宫妃他们都要插手,更何况攻打齐国,容朕再想想。”
萧凤青知他向来谨慎,更何况如今应国外戚当道,朝政上党争激烈,实在不是出兵齐国的好时机,于是也就不再劝。
萧凤溟见他神色不豫,安慰道:“总有一日朕会完成父皇的心愿,你这图也不是没用,起码齐国的布防我们已经了若指掌。”
萧凤青沉默了一会,忽然微微一笑:“皇兄,齐国出使我国的使团已经要到了,臣弟请皇上让臣弟去迎接他们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