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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止墨轻轻地拥住她,“你错了,我从你离开的时候就开始打你的主意了。”
他感觉到她的身子明显的一僵,随后她推开他,笑得十分勉强,“我们进去吧。”
他明白她的刻意逃避,他想,他等她。
之后连着几天窝在家里,每当流年看到厨房的角落里那几棵大白菜的时候,总是哭笑不得,他们俩就好像过冬的老鼠一样,窝在洞里吃着储粮。
起初染止墨还说要给流年做病号饭,但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下过厨房,厨房里被他弄得一团糟,偏偏他还很有毅力和决心,坚持要自己做,流年劝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这位大爷劝出了厨房,她干脆利落地开始切菜生火做饭。
腰忽然被人搂了住,她一怔,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畔,痒痒的,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流年,以后,你天天给我做饭吧!”
她一怔,半晌没有回应他,他不肯松手,执意等着她的回答,然而一股异样的味道传来,她终于出声,却是惨叫一声:“糟糕!菜糊了!”
她赶紧熄了火,他不得不放手让她处理糊了的菜,一通忙乎过后,两个人终于吃上了饭,她没有说话,他也不再逼她,两个人格外安静。
她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她的承诺,想要她真正地释怀,可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释怀,哪里那么容易?
吃完饭,流年坐到了沙发上,染止墨凑过来抱住她,她躲了一下,又躲了一下,没躲过,她只好将手放在他的肩上,用力地摇了两下,然后学着河东狮吼,对他大喊:“洗碗去!”
“…”
晚上睡觉的时候,流年侧着身面向窗户躺在床上,身体有些僵硬,她并不敢动,不得不说,她很紧张。
身后的人忽然伸手揽过她,她愈发的不敢动一下,染止墨感觉到她的紧张,一面将她纳入怀中,一面轻声道:“流年,我只是想抱抱你。”
他就真的只是抱着她,抱了整整一个晚上,她是他失而复得的宝物,他不敢松手,害怕一松手她就会跑掉了。
就好像是易碎品,他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只想求的一个相守。
有她在怀里,他睡得很好,她却许久也睡不着,转过身她看着熟睡的他的眉眼,她伸手想要去触摸,然而手指只到了离他的脸一寸的地方,她隔着空气描画着他的眉眼。
第二天早上染止墨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的,他心里一惊,急忙起身跑到厨房,看到流年果然在里面。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心一寸寸地变的更加柔软,一种名为满足的感觉在泛滥,他想,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连着做了好几天的饭,流年终于不干了,十分严肃地罢了工,并且主动地叫了外卖,但这同时牵扯到了另一个问题,就是谁洗碗的问题,本来只是为了以示公平,她提议剪刀石头布来解决,然而没想到自己怎么玩怎么输,染止墨同情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竟真的同意她去洗碗,流年想耍赖,却又放不下面子问题,于是捂着肚子鬼叫:“好疼啊…”
染止墨真的以为她旧伤复发,赶忙过去扶住流年,焦急的问道:“怎么样?我们去医院吧!”
去医院?她好好的去医院干吗?
流年赶忙摇头,“不用了,我歇一会儿就好了,你去把碗洗了吧!”
染止墨终于意识到不对,“流年,你该不会是想耍赖吧?”
流年笑了,“这怎么能叫耍赖呢?这是合理偷懒,止墨你最好了,你一定会理解我的是不是?”说着,她踮起脚尖在染止墨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其实不过是出于得了便宜卖乖的本能反应,亲完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么的不合时宜,这一段时间,他们之间总像是隔了什么,也会说笑、也会打闹,只是他们各有尺度,可刚刚流年的举动,已经迈过了那一条线。
结果就是现实狠狠地教育了六年,染止墨的便宜不是那么容易占的,虽然他最后还是洗了碗,但那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流年已经被他折腾的想洗碗也洗不了了。
染止墨洗完碗以后顺便心情很好地把早饭准备了,他进屋看着趴在床上半睡半醒的流年,轻笑道:“起来吃饭吧。”
流年连骂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在心里默骂着:“吃你个头!”
染止墨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她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变远,尽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她还是听见他叫了一声:“妈。”
睡意全无,流年起来穿好衣服出了房间,餐桌上是他准备好了的早饭。她拿过一片面包慢慢地抹上果酱,没过一会儿,染止墨走了过来,面上的表情算不上好,她猜到他母亲刚刚那通电话是为的什么。
“怎么起来了?”染止墨藏起自己的不愉快,微笑着问道。
流年咬了一口面包,咽下去,然后说:“副书记都叫我起床吃饭了,我总得给点面子吧!”
他的笑容不见,只是认真地看着她,她却笑出来,“说真的,你还没被开除呢吧?”
“没有。”
她长长地“哦”了一声,他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流年做出一副悍妇的模样,“明天给我上班去!天天在家呆着,你当你退休老干部啊!”
染止墨一眼就看穿了流年的用意,“你猜到了刚刚那通电话是为了什么?你不用帮着她说话的!”
流年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我帮谁了?你要是被开除,下岗在家待就业,谁养我去?”
染止墨被她的一个“养”字说动了,揽过她,笑道:“好,我养你。”
新任市委书记的竞争很激烈,吴宝国拼尽全力想要坐上这个位置,工作前所未有的认真,每天到晚上八点才离开办公室,与此成鲜明对比的是每天到了下班时间就走的染止墨,对于染止墨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家里的那个人更重要了。
吴宝国辛勤工作的事迹很快传开,染止墨的父亲不止一次找到染止墨,可是不管他怎么说,染止墨的行为依然照旧。流年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晚上窝在染止墨怀里看电视的时候问他:“市里是不是要选新任市委书记了?”
染止墨不以为意地“恩”了一声。
流年又问:“市委书记是不是要比市委副书记工资高啊?”
染止墨低头看了她一眼,又“恩”了一声。流年踢了他一脚,“‘恩’什么‘恩’啊,这么好的差事,赶紧去争去啊!”
他却仔细地看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我父母是不是找过你?”
流年又踢了他的腿一下,“你当是苦情戏啊?还父母来找过,他们没事找我干吗?”随后又继续说道:“喂,我是说真的,你一定要当上市委书记啊!上次我拿着苏轼那个字去你们那里找你的时候遇见过那个叫吴宝国的一次,你要是连他都干不过,你就别回来见我了!”
他有些无奈,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流年,官场里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呢?”
“我累了,流年,我只想像现在这样就好。”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她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他想说的,她都懂得。
可是有些事情,真是躲也躲不过,即使染止墨已经懒得去和吴宝国争什么,但吴宝国来惹了他们。
事情的起因是报纸上的一篇标题为“昔日女友变成今日情人”的报道,上面还附着一张流年和止墨举止亲密的照片。
这是染止墨最无法忍受的事情之一,用情人二字来形容流年,有许多的记者就此来采访染止墨,染止墨只说了一句话:“苏流年对于我而言从来不只是前女友。”
之后没有过几天,报上就登出了吴宝国包养了三个情人的报道,吴宝国的形象因此一落千丈,并且因生活作风问题被开除了党籍,并必须接受调查。
这一场竞争,染止墨赢得干净利落。
他接到任命的那天流年将他拉出去吃了一顿大餐,她点了很多很贵的菜,可是菜上来的时候,她夹起菜刚要往嘴里送,胃里却是一阵翻腾,她急忙放下筷子,跑去了卫生间,她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也笑不出来,就像是小妖精被打回了原型,她没有办法。
回到餐厅,染止墨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流年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挺好的。”可是事实上,没有比这再糟糕的了。
她去了医院做检查,检查的结果是妊娠两个月。她捂住嘴就快要哭出来,她抓住医生问道:“我现在可不可以把它打掉?”
人流的时间约在了一周后,流年瞒着染止墨到了医院,坐在椅子上,等着护士来叫自己。
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叫她:“苏流年。”
她站起来,脑子里有些空白,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是为什么要做这些,她只知道她应该这样做。
她的手轻轻地摸着肚子,其实还是不舍得的,可是除了这样,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胳膊忽然被人拉了住,她一惊,转过头去望向来人,竟然是染止墨!
他昨天晚上刚刚和她说过他今天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可是现在,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要,去做什么?”她听见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害怕着什么。
眼泪就快要流出来,流年仰起头,不让泪水流出眼眶,她一字一字地认真道:“打胎。”
他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紧紧地抓着她,任凭她怎么挣扎他都不肯放手,他将她从医院里拖了走,将她塞进了车里带回了家。
吵架,有史以来最凶第一次,他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她怀孕了,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到医院去做流产,为什么不愿意留下这个孩子?
她用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你让我怎么留下它?”
“染止墨,你真的以为在我母亲死了、父亲死了、落落也死了以后,我们还能回到当初吗?”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这样的一句话,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一直知道的,可是还是一直抱着那一点渺茫的不能再渺茫的希望不肯放手;她一直知道的,可是还是贪恋他怀中的温暖,即使是瞒着他去做流产也想要让着幸福的假象维持的再久一些,然而现在,再也不可能了。
她抱住膝盖,大声地哭出来,哭到脱力,他想要安慰,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看着她的样子,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力过。
许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真的没有余地了吗?”
她的声音微弱,却是那样的坚决:“没有。”
半晌的沉寂后,她听到他说:“那么,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吧。”
她一怔。
“看着你从医院出来,我就离开。”
最后一天的时间,染止墨没有去上班,他留在家里陪着流年看电视、陪着流年做饭、陪着流年洗碗,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沉默的,仅剩的相守时光,珍贵而又难挨,晚上的时候,他们躺在床上,他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一夜没有睡着,他多想永远也不放开,可是总是会有天亮。
吃过饭,一路到了医院,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最后,还是她先拉开门下车,他从后面拉住她的手,塞给了她一样东西,她转头一看,竟是个粉红色的心形的小盒子。
“前几天去商场的时候碰巧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了,你留着就当作…”他深吸了一口气,“就当作纪念吧。”
眼泪盈满了眼眶,她甚至不敢眨眼,“这算是,分手礼物吗?”
他偏了头,连看她都成了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你说是就是吧。”
“那就谢谢染副书记了,不过你看,我们认识那么长时间,我还要为你去打一次胎,你也不算亏了。”
她又在作践自己!
他猛地转过头去看向她,她却已经关上了车门,走向了马路对面的医院,他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那座冰冷的建筑物里,他还一直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他想他懂得了,有些事情从他做错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无法挽回,这之后,他越是努力挽回,就越是错。
进了医院,流年到了妇产科,护士将她带进了手术室,流年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上方手术灯的光刺痛了她的眼,她伸出手去摸上自己的小腹,她多想留下这个孩子,它将是他们曾爱过的最好见证,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再也无法将它压制下去,她微微阖了眼,告诉自己,只要一辈子不让染止墨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她就可以留下这个孩子,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牵扯,这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医生已经准备好了要开始手术,她却忽然坐了起来,“对不起,这个手术我不想做了。”
她在医院里呆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缓缓地走了出去,这几天她的状态一直算不上好,就算不用装,她也是虚弱的,她扶着墙走到医院门口,隔着一条马路,她一眼就看到对面车里的染止墨,这样遥遥的一眼,也许将会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次对望,然后今生今世,再也不会相遇。
她转了身沿着马路缓缓走向路的转角,一点点接近,然后,转过去,她确定他不会再看到她,终于忍不住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整个人缩了起来,眼泪流的很凶,她咬住嘴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到了最后,还是放声大哭了出来。
路上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为什么哭,今后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了,就像她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时候,染止墨坐在车里也哭了。
这就是结局,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结局,其实早就明白无论如何这一生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再相守,只可惜,我还依然爱着你。
不甘,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