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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关于叶灵的各种传言,在她到来的几个月里,传得沸沸扬扬。校园的流言蜚语绝对不比八卦小报少。要是学校能了解到这么大的市场潜力,办个八卦校报,保准讯息量第一,销量也第一。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她们私下议论。
——听说了没有,叶灵在追顾朗呀,嘘。
——嘘什么嘘,就她那样,顾朗会喜欢她?
——她挺漂亮的哦。
——啊呀,那叫漂亮啊,你是不是没看过漂亮女生啊。
——漂亮有什么用,结巴一个,顾朗才不会喜欢她呢。
——是啊。嗳,你们知道不?我听我哥哥的朋友说,叶灵以前是他们学校的,成绩全年级倒数第一耶,而且还留过级的啦。
——啊,原来比我们年龄大啊。我就说嘛,要不会那么高嘛,原来是留级生啊。年龄这么大还和一个小矬子在一起,真够蠢的。
——还有还有呢,听说她爸妈不是她亲生爸妈,是她姨夫姨母……
——她命硬得很呐,听说克死了她的姨母后,那个赌棍姨夫就对她非打即骂的,听说她姨夫还总是对她毛手毛脚的……
——啊!要死了,说这些。
——嘘……
最糟糕的是一次模拟考试成绩下来时,验证了她们的话。叶灵居然考了全班倒数第一名,将原本我们班稳坐第一把马扎的胡巴给挤走了。
胡巴终于解放了,这是历史性的一刻,这是里程碑的一幕。这只抽风的臭狐狸激动得想撞墙。
欧阳班主任发成绩单时,别有深意地瞥了叶灵一眼,叶灵的脑袋深深地埋在了纤细的胳膊间,乌黑的头发轻轻洒落下来,犹如挽歌。
他们说,一个女子,脸蛋太美丽,脑子却不够聪明,注定是一种悲哀。
那天的教室里,我陪着叶灵,安静地坐着,我知道她很难过。
值日生扫地时,用了很大的力气,扬起的粉尘呛在我的喉咙里,让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这个女孩,只能安静地陪着她。
她抬头看着我,眼泪汪汪的样子,真让人难过,而她又不能顺利地表达自己的难受。
我拉起她的手,轻声说,笨又不是你的错……说到这里我觉得不对味,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叶灵在学习方面确实不开窍。
当你没法用语言的安慰分担一个人的心事或者悲伤的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叶灵,如果那一刻紧紧地抱住你,就能让我的一生中都不失去你,我想,我会紧紧、紧紧地抱着你。就像抱住我十三岁仅有的温暖与友谊,就像抱住我的一生我的性命。
第二天早自习,学习委员江可蒙来收作业,收到叶灵那里时,不知道她是故意还是无意跟后面一个女生说,唉,咱们班居然出了年级倒数第一,拖咱们班后腿!真给班主任丢脸!给咱班丢脸!
当时,我正在忙着抄同桌的作业,江可蒙的话,让我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不是吗?你的脸可真够便宜的,别人说给你丢了就丢了?
叶灵装作没有听见,低着头,嘴巴紧抿,把作业本交到江可蒙的手里。
江可蒙翻了翻叶灵的作业本,笑眯眯地说,叶灵,你的字不是很好看哦。语文老师给我们的练字贴,你得多练练,不能让别人看不起咱们班学生哦。
呸。你是叶灵她妈呀,你管得这么宽!我一边在心里小声嘀咕,一边埋头抄作业。
叶灵看了看江可蒙,没做声,手指不停地绞在一起。
我当时真难受,觉得叶灵是因为有我这样的朋友,才被她们孤立的。
江可蒙觉得无趣,就继续收作业,收到胡巴面前,她拍拍胡巴的脑袋,话语却依旧针对叶灵,说,哎呀,你终于不再是我们班倒数第一了,可喜可贺啊!
说完,她就转到我面前,脸拉得跟驴一样长,很不耐烦地蹦出两个字,作业。
我看了她一眼,说,你先收前面的吧,我一会儿就写好。
江可蒙很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说,一会儿写好?是一会儿抄好吧。快上课了,你给我!然后似乎习惯了一样,带了一句,叶灵倒数第一都没抄作业耶,倒数第一耶!
耶?耶!
耶你妈个脑袋!
自从读初中之后,因为身高问题,我一直是一个不敢多言的乒乓球拍,但是那天,我可能吃错药了,忍不住抽了,我居然瞪了江可蒙,不仅仅瞪了她,还顶撞了她,我说,你别开口闭口叶灵倒数第一,她没惹你好不好?
江可蒙不愧是副校长江别鹤的亲侄女,一见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冲撞她,骄傲的她差点气昏,直接抱起那叠作业本想在我的脑袋上扣篮。
就在那摞作业本要在我脑袋上空表演世纪冰雹时,教室门推开了,欧阳老师带着一个头发凌乱、衣服凌乱、面无表情到几乎一脸白痴状又带有一点点小英俊的少年走进了我们班。
那一霎那,全班女生的眼睛都在这个如同漫画中走出的美少年的脸上定格,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江可蒙一看,手的力度迅速减弱,可是,已经收不了手,她脸上暴怒的表情迅速地变成那种柔弱的神情。作业本如同天女散花一样,在我脑门上飘落。江可蒙“哎哟”一声,倒在我桌子前面。
我的脑袋还在“满天飞花”之中,没反应过来,她就从地上爬起,抱着膝盖,大颗大颗地掉眼泪,那么委屈的样子,那么委屈的声音:谁绊了我呀?
你娘的,你就在我身边,还能谁绊了你呀?
这个恶人先告状!我指天发誓,以我对顾朗排山倒海的暗恋发誓,我“根号2”的身材哪能长那么长的腿去绊你啊。而且,是你欺负我好不好?在你们老江家的地盘上,我绊你,我活得不耐烦了我!
欧阳老师走上前,把江可蒙扶起来,转身看了看我被“飞花”弄乱了的头发,说,你们俩都没事吧?
江可蒙大概是做贼心虚,也没敢继续表演下去,否则,按照她的性格,肯定会不依不饶的。而我,顺手揉了揉头发,看着欧阳老师,摇摇头,咬着嘴唇,说没事。
当我回过神来才看到,欧阳老师带进来的那个头发凌乱的陌生美少年,正满眼放光地看着我,就像一个饿极了的人看见葱油饼时的眼神。
至于吗?虽然我的脸大,顶多像个包子,不至于像一张大饼吧?
欧阳老师平息了我和江可蒙的事件,就拉着那个漂亮男生给我们介绍,他说,这次,我们班又来了一位新同学……
没等欧阳老师说完,大家已经开始议论起来了。
——咱们班怎么这么热闹啊?整天来新人。不过好帅啊。
——皮肤黑了点儿,样子还挺好看的。嘿嘿。
——一看就是小痞子,帅有什么用,不像好人。
——知道什么,那叫浪子气质。
那男生自我介绍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做酷毙了。他摸了摸高挺的鼻梁,说的每个字都是一个声调,脸上表情也一直是一个表情,波澜不惊的样子。他说,我不想来上学,没法,被逼来的。咱们有一天,就做一天同学吧。
全班人原先准备的掌声,双手搁在空中,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个一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外来入侵者。
欧阳班主任也没想到,这个态度散漫的男生,一到班上,居然讲了这么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话。
欧阳老师走之后,这个未报姓名的男生从自己座位上站起身来,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到我桌子前。
他站住,像一头熊似的,霸占在我的桌前。敲了敲桌子,俯身下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可掬,眼神明亮,他说,同学,你叫什么?
有人窃窃说,神啊,那帅哥浪子,不会是看上艾土豆了吧?
他回头,凤眼狭长,毫无表情地瞟了瞟那些人,转脸问我,你叫艾土豆?然后笑得开心异常,说,你忘记了,我们以前见过的。真好,又见到你了。你叫我海南岛好了!我有事,先走了,回头见啊,土豆。
海南岛说完,长腿一迈,动作很帅地跳过了桌椅,回头冲大家笑笑,从课桌里面掏出书包,斜搭在肩上,晃荡着身体,就冲出教室门,逃课去了。
胡巴不怀好意地用圆珠笔戳我,说,看不出啊,土豆,你怎么跟这种街头小混混厮混在一起啊。
我不理他。
老艾曾经教育过我,说,有些事,对于我们来说是举手之劳,但是,你做了,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会永远记得你的这份好。
这句话验证在我和海南岛身上。那是根本不占据我记忆的事情,却被这个绰号叫作海南岛的男孩记得。
我很羡慕那些每天可以在家里吃早餐的小孩,从小学起,就羡慕。而我妈却没那个贤惠劲儿,我每天都是自己买早餐,然后在路上吃。要不就是老艾送我去学校,我在老艾的车座后面吃。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不是我妈亲生的。
按照后来海南岛的说法,那是一个冬日的清晨,在他和妹妹很饿时,有个女孩,把自己手中的葱油饼送给了他。
在海南岛的回忆中,那是一个很冷的日子,呵气成霜。
当时的他和“童养媳妹妹”小瓷还没有被穆王爷收养,一直是混迹在社会上的流浪儿。每天靠乞讨偷窃甚至行骗维持温饱。几天前,他在别人的地盘上行窃,被一群小混混围殴。按照海南岛的吹嘘,他一人放倒十个人不成问题。但是那次,小混混有几十个,所以,他只有挨打的份儿。那天,他受了很重的伤,小瓷跟着受伤的他,足足两天没能吃上饭。
很饿,真的很饿。
小瓷蜷缩在他脚边,纤细的胳膊抱着双腿,偎在墙边,冬天的清晨变得那样漫长,她不敢喊饿,因为这时的哥哥受伤了。他靠在墙边,拖着受伤的腿,一边搓手一边东张西望。
匆匆上班的人为了生活奔忙在清晨,没有人在意他们的存在。
一个上学的女孩,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张温热的葱油饼,让那个冬日的早晨突然有了颜色。
海南岛坚持,那个女孩,就是我。
“我”将吃了一小口的两张葱油饼递给了他和小瓷,满眼悲悯看着已经饿得两眼冒绿光的他和小瓷。
所以,艾土豆,你是我的恩人哪。
海南岛逃了一天课后,放学时,出现在校门口,截住了放学的我,跟讲童话一样给我讲我们之间的前尘往事。那天叶灵肚子疼得厉害,提前两节课请假了,不然也会和我一起听到这个童话故事的。
可是,有这种事情吗?怎么我都不记得呢?
我想海南岛一定是当初饿得头昏脑胀,看不清恩人的模样,于是认错了人。要知道,我早晨压根只吃过油条和馅饼,没吃过什么葱油饼。
我看着眼前的海南岛,也不想说太多,只是想纠正他的一个错误,我说,我叫艾天涯,不叫艾土豆。
海南岛眨了眨细长如凤眸的眼睛,说,哦,艾天涯。没有艾土豆好听,不过,你还真像个土豆。八九岁就上初二了?神童?非人类?不跟我似的,十七岁才混了个初二。不知道老穆怎么想的,非逼我读书。唉。
我瞪了海南岛一眼,我说,你才八九岁呢。我都快十四岁了。
啊。海南岛吃惊地看了看我,摇头,说,恩人啊,可真难为你了。都快十四岁了还长得跟个儿童似的,你吃仙丹了吧?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返老还童?
那天下午,小痞子海南岛,不仅用一个童话证明了我是他的恩人,还用一个事实证明了,他海南岛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就在我要抗议他说我跟个儿童似的那一刻,一群气势汹汹的小混混提着棍子,从远处冲了过来,杀气腾腾的样子。
海南岛一看情势不妙,嘴里骂了一声该死,撒腿就跑,把他云里雾里找不到北的恩人我给扔到了一边儿。
结果,那些人追上来时,海南岛已经不见踪影,而我的脑门上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我当下被这阵势给吓懵了,居然忘记了疼痛。
就在我将要被一群人围殴时,一个河马模样的男人冲了进来,看了我一眼,扫兴地嘟哝,KAO!你们砸错了人了!这不是一小孩吗?不是跟小海南胡搞的那小骚娘儿们!去追小海南!
说完,一群乌合之众就提着棍子,冲向了别的地方,留下一个又愣又懵又疼痛不止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