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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很快以各种方式融入了大学生活,自然与迎新晚会相关的各种谈资也终究会成为过眼云烟,消散不见。话题虽然会推陈出新,可有些遗留的影响,却很难尽数除去。索朗就是一例。
卷尔不知道这个索朗怎么会这么神通广大,他仿佛是跟罗思绎吵嘴吵上了瘾,几乎是她们院系的每节课他都来上。开始时是厚着脸皮凑合着坐在她们旁边,到后来就变成了他给她们宿舍占座了。偶尔班里哪个男生没到,他也会积极的临时顶替一下。所以,除了罗思绎对他始终只有讥诮之外,班里其他人对索朗还是极为欢迎的。
这天,见罗思绎又三言两语把索朗打击得耷拉了脑袋,卷尔笑着在心里数数,一……二……三!果真,只三个数,索朗同学又振作起来,再接再厉的挑衅,就等着罗思绎把话咣咣咣的砸回来。卷尔被迫坐在他们中间,对他们刀光剑影早已经能够谈笑自如的应付,心里还有些许赞叹,赞叹他的直接,赞叹他不畏艰险的死缠烂打。
虽然她也知道,并不是有人喜欢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索朗无疑是很优秀的。当然,这种判断并不是道听途说,是卷尔坐在当中,只出耳朵虚心受教后得出的结论。索朗的专业同丁未是一样的,算起来可以说是丁未的师兄。但是他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而程度却不仅仅是略知一二。起先的时候,她以为索朗是根据课程,事先有所准备。但他语出惊人的次数多了,卷尔才确定,强人就是强人,随随便便也能滔滔不绝的给她们讲上一两个小时,如果中间不被罗思绎同学野蛮打断的话。卷尔也由此确定,索朗同学的普通话的确是好,好得都可以去当播音员了。还是罗思绎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一针见血,这一针,恐怕也是直插到索朗的心里,拔不出来了。
“小罗,”这个称呼的灵感源自某著名球星,所以尽管被罗思绎否定数次,卷尔还是坚持下来,“你就真的那么讨厌索朗?”吃午饭的时候,卷尔忍不住提问。
“难得那个标志性人物消失下,你就让我喘口气吧。”罗思绎吃什么都吃的不多,一两饭,半份菜,还吃的很养生,慢的非比寻常。
“我让你喘气,你要憋足了气对付他啊。”卷尔笑呵呵的等着她,揪住话题不放,她总觉得这两个人大有可为。
“我费那个心干嘛,见不着还心心念念的,那才真是此地无银了。”罗思绎慢条斯理的说。
卷尔点点头,的确没听她私底下提过。不论索朗怎样,罗思绎从不以他为话题,不抱怨他太过纠缠,也不关注他有什么变化,似乎是真不放在心上。要真的是这样,那就可惜索朗的一番苦心和一直以来的坚持了。卷尔忍不住有点同情的说:“他可真可怜。”
罗思绎放下筷子,“卷尔,你这个也同情,那个也同情,你顾得过来么?”
卷尔脸一红,低下头,她知道小罗是要数落她的没有原则。她最近常跟丁未出去。开始的时候,是在路上遇到,他招呼一句,她不忍心拒绝,就跟着去了。后来,有的时候是见面时约好的,有的时候是打电话来约,总之,只要是他,她是招之即来的。不过,他们倒也不是约会,有时候是一帮人出去吃饭,有时候是帮丁未的活动写个海报之类的事情。一来二去,认识他身边的人多了,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他圈子里的人。认识的人多了,事情也就多了,所以她每天都很忙,忙到连高莫,她都没再去找过。
忙并不是理由,卷尔知道。她只是突然不确定她一直以来扑奔的高莫,手里握住的是不是她的爱情。爱情,应该是什么样,没有人能告诉她。
丁未曾经说过,什么爱不爱的,只是自欺欺人的把戏。可他越是这样说,卷尔越是觉得,他应该是懂的。他会在人前依旧与姚笙毫无嫌隙的笑闹,仿佛当日的那些绯闻话题只不过是众人的捕风捉影。人后呢,卷尔确信自己总会不经意的就看到他眼中的挫败与落寞,掩藏在深处的失落。这样的他,不让姚笙感到哪怕一丁点儿不便的丁未,在卷尔的眼里,形象陡然高大许多。高大得让人担心,也有点点心疼。
罗思绎见卷尔不说话,拉起她,“咱们走走去。”
说是要走走,但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仿佛坠着脚,让人想找片地,把自己摊在那儿晒晒。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是秋末冬初了,地面是坐不得的,罗思绎和卷尔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个篮球架下面坐了。有坐有靠,视野开阔,加上偶有不畏寒风的帅哥赤膊在眼前跳跃,挡不住的活力扑面而来,实在算得上是个好地方。
卷尔发了会儿呆,还在想罗思绎刚刚的话,“我也不想同情心泛滥,可看着他们就会觉得有点不忍心,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替人家难过什么呢。”
罗思绎摇摇头,“你不是同情心泛滥,你是物伤其类吧。”
“我伤什么呢,高莫的手,都曾经递过来。”
“递过来,然后呢?”
“然后是我没抓住。”卷尔叹气,没抓住,然后是没找到,再然后好像是忽然弄丢了去找的劲头,不知道去忙什么了。即使是这样,同丁未他们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未开始就被拒绝,而她,曾经是有过机会的。
“有什么区别,结果不还是一样。”
“我也说不好,但好像不是因为这个才觉得不忍心。”起码现在没觉得遗憾难受到要见谁都乱撒一把同情心。
“那你是喜欢他们这样的?”
“啊?!”卷尔的情绪终于被极大的调动起来了,她试图站起来讲话,结果结结实实的撞到篮球架的横柱上,“呀!”捂住头又跌坐了下来。
罗思绎把她拉过来,帮她揉着头,“你慌什么,我是说,你可能喜欢他们追人的方式。”
卷尔撞得有点晕,加上被罗思绎按住头揉来揉去的,头摇来摇去,就更加晕了。只觉得眼前场地的格线一下子竖起来,一下子又躺下去,只好闭上眼睛,任罗思绎揉搓。
直到感觉头发有被搓成麻绳的危险,卷尔才忙说:“好了,不疼的。”将头发打散,顺了顺又扎上,“我喜欢有什么用,要他们喜欢的人喜欢才行。”
卷尔没有否认罗思绎的推测,她是真的觉得,她只是个不小心站在路旁被迫看了热闹的那个路人甲而已,她的感受其实是无关紧要的。
“什么喜欢都是有期限的,过了这个期限,热度也就下去了。”
“你是因为这个才不给一点回应,因为没信心?”
“我是怕你看着难受,所以告诉你他们的苦难,如果算得上苦难的话,迟早会过去,跟我的信心一点关系都没有。”
罗思绎停了下又说:“这种事情,要信心干嘛。真的是我要的,东拼西凑的也会攒一个信心出来,那根本不是问题。”
卷尔了悟的点点头,不由得叹气,看来,索朗同学是很难叩开小罗的心扉的门了。
“起码你有信心说什么是你要的,我就不行。”
“让你少跟丁未他们混了,混久了,你肯定会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你只会知道他要什么。”
“哦。”随意的应了一声,卷尔才反应出来,罗思绎说了什么,“你跟他们很熟?”
“还好,高中的时候常在一起。”
卷尔瞪大了眼睛,“那你们装不认识?”同她在一起就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两个人从来没有过对话或者其他基本的交流。她好像也觉得奇怪过,因为她为他们彼此介绍过,但是再见面的时候,他们还是零交流。但罗思绎对所有男生也算是一视同仁,没见她对谁亲切过,所以卷尔还真没多想。常在一起,现在却又当陌生人一样,一定有很大的不愉快吧。卷尔有点后悔自己乱打听,可话已经问出口了,想收回是来不及了。
“我们不在一个高中,但是却在一个辅导班。他的朋友恰好是我们班的,不知不觉就常在一起玩了。后来,喜欢上他。身边的人都说我们该是一对儿,我就也认为在一起天经地义。有一阵儿,他干什么我都跟着,魔障了一样。”
卷尔忽然想起,罗思绎在运动场那天提起的人,希望站在跑道中的人,“你希望的那个人,就是丁未?”
“是啊,是他,他值得我那么期待过。他虽然不喜欢我,却也没让我太难堪,直到高考结束,才用话点了我几句。我当时气急了,觉得之前所有都是欺骗,就说以后都当没认识过,也再不会认识。”
“后来,才渐渐想明白,他算是个好人。不喜欢,顾虑到我要考试,还是让我跟了他那么久。”更厉害的是,跟了那么久都没能让她以女朋友的身份自居,这种距离的拿捏,真不是一般水平。丁未是个有心机的好人。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没想到你们会走的这么近。”
“小罗,不用跟我解释的。”卷尔欲言又止。她是想安慰两句,但罗思绎寥寥几句的交代,更让她察觉她曾经用情之深,什么安慰的话语都仿佛太虚了,根本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她搂住罗思绎的肩膀,轻拍着。
“我是在跟你解释么,我是在提醒你,丁未那个家伙会魔法,等你只晓得围着他转,再想跳出圈子就来不及了。”
“我跟他没什么的,偶尔还给他参谋参谋呢。倒是你,就这么放弃了?”
“嗯。我差哪儿啊,有才有貌,犯得着要去勉强谁么。他不自在,我不是更好不了。不过,我那么强大的自信,破烂得千疮百孔,现在是正在修补中,不想找谁填进去,也不给自己找堵。”虽然是这么说,丁未的一切还是有些刺眼。放下的是企图,放不下的心绪,只有慢慢消磨了。
卷尔这次的点头终于是有点了然了,罗思绎奉行的是,不要她的她不要。所以,尽管有难过,倒也真的果敢。
“早知道我就不跟他来往了。”小罗和丁未,在卷尔这里是考虑都不需考虑就能做出选择的。
“他这个人,当朋友没的挑。即便是我们俩这样,我真的遇到什么难事儿了,求不求到他那儿,他帮一把都不会有二话。我不是让你跟他绝交,我是怕你稀里糊涂的,总觉得是朋友相处,不留神就把自己处理了。”
“放心吧,我这就悬崖勒马。”卷尔笑呵呵的说,尽管她的心里远不如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罗思绎不惜将自己的事情都讲出来劝她,可见是真的拿她当朋友,为她好,她怎样都不能不识好歹。丁未么,他已经算是安全度过最难受的时候了吧。他有那么多朋友,真的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这样想想,也就释然了。
这之后,丁未他们来找或者打电话,卷尔不再每次都出去了,只推说快考试了,特别忙,渐渐的也就淡出了他那群人的视线。
空出来的时间,陆卷尔有时候去图书馆学习,有时候就窝在宿舍里,有罗思绎作伴,倒也不孤单。
高莫来找她那天晚上,她正趴在宿舍床上看小说。书是楚菲萍租的,被卷尔磨去先看。只看了一会儿就把卷尔看得眼泪涟涟的,让楚菲萍有点心痒难耐了,一个劲儿的问她:“有那么好看啊,你怎么哭成这样?”
听到阿姨在喇叭里面喊,“陆卷尔,415陆卷尔有人找!”卷尔还没反应呢,楚菲萍马上替她应了,“在,在,这就下去!”喊完就把书夺过来,“有人找你,快下去吧!”
卷尔还有点依依不舍的,抹了一下眼泪,“可能是还笔记,我马上就上来。你给我折上那页,对,就是那页,我回来要还给我啊!”卷尔随便套上外套就往楼下跑,生怕回来太慢,楚菲萍不肯交出来。
所以,真的冲出去见到高莫的时候,我们的陆卷尔的形象是缭乱而凄惨的,眼睛红红的,头发乱乱的。有点惊讶的,呆呆的陆卷尔,看起来就更是可怜兮兮的了。
隔了这么久,高莫不知所措的尴尬早已经自行消化了。上次的事情之后,他跟老师出差参加了一个会议,又留在那儿做了个实验,刚刚才回来。走之前,没告诉卷尔是有点故意,毕竟他那时候多少有点不知所措。但回来后,到底是第一时间赶过来找她了。两家的关系在那里,不可能永远避而不见。
“跑什么,哭什么,”高莫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管教,但是手上却没闲着,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了擦。这一擦,反而坏了,陆卷尔的眼泪就突然顺着他的手势下来了。“再哭,礼物要被冲跑了啊!”
听到典型高莫式的安慰,不知道怎么来哄,只会转移视线。卷尔虽然觉得他有点老套,却还是很配合的抽抽噎噎的问:“什么礼物?”
高莫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笔记本,递到卷尔手中。这是他去文具店买笔时看到的,绢制的褐黄色封面很有点古旧的味道,他感觉卷尔应该会喜欢。
卷尔接过来,连忙翻开。这个笔记本里面没有格线,也没有一个字。纸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呼应封面,是那种微微泛黄的感觉。“就送我一本子,连句赠言都没有……”心里虽然甜丝丝的,可还是忍不住说点什么,并不当真要挑什么毛病,只是高莫的出现,礼物的出场,都是这么的突然,她一时间想不出该说什么好。要知道,高莫给她买过的东西绝对是品种单一,除了吃的就是书了。今天的这个虽然说还是离不了书本的范畴,可精致的、小小的,感觉真的算得上是礼物了呢。
高莫作势要拿回来,“嫌弃的话,我留着用好了。”
卷尔忙揣到兜里捂紧,小声嘟哝着,“小气鬼。”没个子言片语是小气,不接受意见,只会威胁,也是小气。
高莫笑了,“只有你才能跟小鬼这两个字联系起来吧。”
“重点是小气,好不好……”卷尔低头,她拿不准高莫是什么意思,不肯见她,却又突然出现。
“我赶着做实验,也没出去逛,就是在研究所附近的小店里买的。”高莫被卷尔一说,真觉得这个小本子被称为礼物好像是有点勉强。
卷尔半天才反应过来,高莫是在解释,他不是小气,只是遇到了就买了。
“我不是计较价钱之类的……”卷尔正说着,思路却被高莫身后突然闪出又跳回去的那个身影打断了。那个跳跃了一下的身影,正是每次关键时刻必然会出现并且搅局的丁未同学。
高莫马上察觉到卷尔的异样,回身向后看去,刚好看到丁未跑远的背影。“找你的?”
卷尔马上举起双手一起摆动,“不是,不是的,怎么可能,我跟他都没有什么往来了。”
高莫微微皱了皱眉,“那他跑什么?”
卷尔理直气壮的回答:“那我就不清楚了,你看到了,他也没跟我说。”心里暗叹,老话果然是真理啊,听人劝吃饱饭。听了小罗的劝告,果然没再重蹈覆辙,被丁未这个家伙再坏了事。
回到宿舍,卷尔还沉浸在喜悦与侥幸这两种情绪中,对楚菲萍缩到床里面去看书的行径熟视无睹。
把高莫送的本子掏出来,贴在胸前。这个是高莫颁发的通行证么,允许她攀山的通行证?这座山,她仰望的太久了,有时候脖子酸,有时候心酸,如今大门洞开,她要不要进入呢?进去了,是一生一世的依靠,却也是一生一世的管教,让她难免患得患失的踌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