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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出岫也不顾及竹影在场,当即问了淡心一句:“你还要躲着?”淡心忙不迭点头,耳根灼红道:“您方才刚说过要放我的假,这会儿我可要走了。”说着竟拉住竹影的袖子急匆匆往外走,看样子应是询问他的主意去了。出岫忍着笑,估摸淡心已经走远了,才命云逢进来,颇有深意地调侃:“你最近不来知言轩了,怎么今日又过来了?什么事儿劳您大驾?”云逢苦笑着摇头:“这要感谢竹影给我机会,非要让我将这封密报呈给您。”出岫疑惑地接过密报一看,恍然大悟。云逢和竹影向来分工明确,一文一武:
各地生意上的奏报、场面上的书信往来都由云逢负责,但各地暗卫的密报都是经过竹影的手。而此刻出岫手中的这封密报,上头标有云氏暗卫的记号,应是竹影分内的差事。
大约是竹影也想撮合云逢和淡心,这才找借口让云逢将密报送来知言轩。出岫没想到他婚后开窍了,如今还能想出这鬼主意来,遂忍不住再次调侃云逢:“如今我知言轩上上下下都是你的眼线,我看淡心这回跑不了了。”
云逢不说一句话,将出岫的调侃生生受下。出岫也怕耽搁了暗卫送来的密报,不再多言打开来看,但见其上写着:“姜地叛乱已平,沈予率一万先锋军先行返回复命,五日后抵达烟岚城。”
这是上个月让竹影去打听的消息,沈予赢了!出岫由衷而喜,再读了一遍密信,视线最终落定在“五日后”三个字上。她似想起了一件事,再问云逢:“明氏兄妹何时过来?”
云逢想都没想,立刻回道:“按照您的意思,定在四月十八,即五日之后。”“这日子倒是撞上了。”出岫捏着密信笑道,“姑爷也是那日凯旋回城。”云逢从前对沈予知之甚少,最早听说这个人,是因为沈予在出岫和云辞的婚书上做媒证,后来又听说他长住烟岚城,心里也隐约猜到一点他的心思。然而云逢未曾料到,沈予最终娶了云大小姐……云逢原本以为沈予死心了,但前些日子出岫重病时,沈予的所作所为太过震撼,竟违逆圣意擅自离京,不眠不休为出岫赶路而来。只这一点,云逢都要对他另眼相看,也自问没这个勇气如沈予一样奋不顾身。
此时此刻,云逢瞧着出岫面上泛起的喜悦神色,便觉得自己从没资格喝这缸醋,于是倒也坦然了:“姑爷平乱凯旋,当真可喜可贺,咱们是该好生庆祝一番,设个家宴。”
出岫点了点头,交代云逢:“我估摸着,那日晌午诚王定要设宴为他接风,咱们还是将家宴定在晚上吧,这事由你亲自负责。”
亲自?这话一出,云逢也意识到了什么。以往设顿家宴,交代给副手和厨房便行了,何须他亲自盯着?看来,出岫将沈予看得很重……云逢心中如是想,面上倒没表示出来,只问出岫:“那明氏兄妹前来拜访一事……可要押后?”
“不必。”出岫干脆地笑道,“那日我会去城门处凑凑热闹,明氏兄妹若来了,便让他们等着吧。”
转眼到了四月十八,这一日天色未亮,淡心便兴致勃勃地起身,去往出岫屋子里侍奉她穿衣。未料想,出岫早已起了,而且穿了男装。“夫人好早。”淡心“咯咯”而笑。出岫瞥了她一眼:“我让竹影在醉仙楼订了靠窗的雅间,你要去吗?”醉仙楼在距离南城门半里路的街道边上,楼高五层,视野开阔,靠窗而坐,便能将城门下的人与景尽收眼底。
“去!怎么不去!若不去,我也不必起这么早。”淡心很兴奋地道,“醉仙楼今日肯定人满为患!”说着主仆二人已迈步从知言轩出来。
天色将明未明,呈现出一片灰白颜色,时辰还早,竹扬特意打了灯笼出来。三个女子坐上同一辆马车,竹影骑马跟在后头,一行往醉仙楼而去。
车夫紧赶慢赶,终于用大半个时辰赶到醉仙楼。出岫等人从车内出来的一刹那,天色恰好突的一明,朝阳从山后一跃而出,暖色橘红洒向人间。
便如此刻出岫的心情,由暗到亮,豁然开朗。竹影已事先打点好一切,包了五楼临街的一个雅间。几人不分主仆围坐一桌,连早饭都在醉仙楼里用过了,街上才渐渐热闹起来。出岫稍稍探首窗外往右看,轻松可见冷硬高阔的南城门,再看左侧,那汉白玉材质的四座牌坊剔透耀眼。而醉仙楼,恰好坐落在南城门和汉白玉牌坊之间,能将两侧景物尽收眼底。从前云氏的牌坊没建起来时,这里曾是南城门附近的制高点,若说俯瞰街景,当数第一。
“你这位置挑得不错。”出岫随意夸了竹影一句。话音刚落,却听街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五十人铠甲闪烁,当先一人有些眼熟。出岫眯着双眼辨认半晌,才看出他是聂沛潇的侍卫冯飞。“探路的过来啦!”淡心拊掌笑道,“这是诚王的人马吗?出来接人的?”出岫点头,“嗯”了一声。许是为这些军骑士兵的威严所慑,路人纷纷驻足而看。不多时,街上已围满了熙熙攘攘的百姓,扰得南城门入口内拥挤不堪,摩肩接踵。“这么个情况,一会儿大军还怎么进城啊?”淡心又嘟囔一句。仿佛是为了配合她这句话,淡心刚说完,自诚王府方向忽然来了无数齐齐整整的步兵,开始疏散人群,然后又列队于道路两侧,整装侍立形成人墙,将百姓隔绝在外。沿途还设有红绸华盖,以示喜庆热闹。
路人见状,凑热闹的也越来越多,饶是有步兵疏散挡着,大家也都不约而同朝城门处看,盼着能目睹什么大事发生。
出岫也盯着城门处,唯恐错过沈予入城。忽而,街上所有士兵齐刷刷跪地,那铠甲相磨之声与兵器捣地之声混在一起,甚是铿锵。另有两队步兵也从北边跑出来,穿过四座牌坊列队于两侧,并同时抬起盾牌挡在身前,恭候着行军中礼节。
聂沛潇一骑飞掣,怒马鲜衣而来。紫金绶袍是他的亲王服色,迎着日渐升高的朝阳,泛起浮动的金光。出岫虽隔得远,却也能感到他的意气风发,须知沈予在他麾下,此次平乱及时,的确是值得开怀。
出岫没见过更大的作战场面,只看着眼前这成千士兵,脑中已浮出“金戈铁马”四个字。而此时聂沛潇也已翻身下马,大步向南走去,所到之处百姓逐一下跪行礼,遑论军中将士。
倏尔,城楼之上号角奏响,声声庄严肃穆。出岫心中一紧,放眼看向南城门处,恰好瞧见几位士兵将城门打开,数不清的先锋军浩浩荡荡步入城内,城门上也有队队将士层层林立。
听说,此次沈予只带了一万人马入城复命,看这样子应是快到了。两年多未见,出岫迫切想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在刑部和军中相继磨砺之后,他是否变得比从前更加稳重迫人了?
捧起茶盏在手,茶香清淡,其上雾色缭绕,水汽浮来。出岫低眉品了口茶,一心想象大军入城时该是怎样的壮观,那期待与欢欣隐隐交织,竟让她有些莫名的紧张。
终于,窗外的号角声渐渐低沉,至于悄声。可与之呼应的是,南城门外忽然传来金鼓擂动,声如雷鸣,响彻天际。鼓声隆隆之后,一道低沉的号角再次响起,铁蹄踏来、大地震动,出岫面前的茶盏也被震得“咣咣”直响。
方才还阵阵喧闹的烟岚城,刹那间静谧下来,整座城池蓦然隐于无声之中,只余庄严肃穆。
碧空之下,万里无云,出岫望见一面紫色大旗高高擎起,猎猎幡动,其上标榜一个“诚”字。不可否认,饶是这一仗乃沈予率军,但若没有诚王在背后授意支持,只怕沈予新将入主,不会领兵领得如此顺利。
这般想着,街上已是万众翘首。伴着渐行渐近的沉沉铁蹄,城门口倏尔涌起无边无际的铠甲光亮,折得满城日光射向四方,如瀚海银波辽阔璀璨,生生耀了所有人的眼。
出岫高高坐于醉仙楼上,还能清晰听到整齐划一的步伐落地声。身穿银光铠甲的将士们齐齐下马,那铿锵脆鸣之声仿佛能震动整座烟岚城。两侧百姓这才找回了神思,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响彻天际。
醉仙楼上,淡心率先捂住双耳,扯着嗓子喊:“我要聋了!”可这话瞬间便淹没在街上的喧天掌声中,无人能够听见。
出岫也被这声势吊起了精神,不禁站起身来探向窗外,这才发现两侧其他雅间都是窗门大开,宾客各个探首在外,说是削尖脑袋也不为过。
此刻她只觉得心跳极快,几乎要被外头震天的声响充斥得窒息。蓦地,一声巨响振聋发聩,入城的一万铁骑纹丝不动同时立定,铁甲摩擦铮铮作响,齐齐望向南城门处,威严肃穆迎接主帅入城。
沈予,终是回来了!这一刹那,春风也变得料峭肃杀,仿佛带着猎猎之气。
城门大开,将士肃立,一骑白马忽而飞踏入城,马上之人银盔战甲,手持佩剑,风驰电掣云雷而入。那佩剑上的红缨肆虐风中,飒飒飘扬犹如战旗飞舞。
霎时,城内大军阵型风云变化,迅速列成十个方队,铿锵如一振声高呼:“恭喜诚王得胜,恭喜沈将军凯旋!”
“旋”字一出,在天际划过绵远之音,久久回荡不息。一万铁血战士同时喝出这一声,当真是震天动地直冲九霄,竟比方才的场景更令人心折生畏。这是从姜地征战凯旋的浴血英雄、壮志男儿,唯有曾经上过沙场、披荆斩棘、生死一线的将士们,才能喝出的豪迈与威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