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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无双屏住呼吸,快走几步出了小道,看向冷君翱指的方向,便见一匹骏马躺在地上,悲切且微弱的嘶鸣着,而它的身上正靠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身上青色的袍子几乎已经被染成了红色。他墨发未束,散落在肩上,挡住了脸颊。
躺在地上的骏马视乎看到了她,嘶鸣的声音不禁大了些。
她几乎一眼便认出了那不远处的一人一马是拓跋飏和逍遥,她整个人不禁僵在了原地,看着这惨烈的一幕,竟是不敢靠近。
“他是你要找的人吗?”冷君翱见她站着不动,好奇地问。
凌无双这才从怔愣中醒来,踉跄地向一人一马跑去。
她已经到了他的近前,他却还是纹丝未动。
她缓缓蹲下,颤抖着抬起手,刚想去拨开挡在他脸上的墨发,刚刚还一动不动的人却蓦地抬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动作间,挡在他脸上的墨发随之滑落,露出他血迹斑斑的面庞。
她被掐得呼吸困难,对上他狠辣的视线,却在狠辣的深处看到了挣扎的痛苦。
冷君翱刚要上前制止,却被她一个眼神示意制止住。
“子……子慕……我是……我是无双……”凌无双费力的发出声音,眼中没有急,没有怨,只有满满的心疼。
虽然,她怀疑过入锁龙坳的人会是他,但她真的不希望是他。
因为,即便他能活着离开这里,他的心结只怕也会结得更深了。
他要如何面对,他父王曾经败过的地方,他再败一次。
拓跋飏眼中的狠辣微闪,手上的力气不禁松了些,一瞬迟疑后,他蓦地推开她。
“滚。”他虚弱的怒吼,直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她被他推得跌坐在地上,泪眼蒙眬地看着在痛苦中挣扎的他。
她很想伸手将他抱入怀中,安抚他的痛,他的不安。
可是,她明白男人的心,有的时候是很脆弱的。她不能让他看到她的同情,那样只会更伤了他的颜面。
她强忍下泪水,拄着地方蹲起,故作冷漠地看着他:“我有办法带你离开这里,若是你还想活着为自己一雪前耻就起来。若是你想死在这里,我也没有时间多与你废话。”
拓跋飏被她的斥责声骂得恢复了些理智,声音虚弱的反唇相讥:“即便我死了,你一样离不开拓跋。”
“我知道,拓跋焰烁那奸诈之徒,一定会先抓住我。”凌无双讽笑:“可我不认为你若是出事了,他抓了我,就能改变拓跋的败局。”
拓跋飏闻言,嘲弄地笑:“皇甫睿渊还真是可悲,他为一个女人大举兴兵,可这个女人根本不信他是爱他的。”
“爱?”凌无双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那你问问他,他愿意为了爱放弃他的野心吗?若是男人口中的所谓真爱这般不纯粹,那我情愿不要。”
拓跋飏看着她眼中的决绝,嘲弄的笑意僵在唇角,好一会儿,才嗤笑道:“女人的心狠起来,果真比男人还要决绝。”
“对,我的心够狠。是以,我可以狠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跑来这里救你。”凌无双自嘲的笑,心间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混杂。
“你以为被困的人是莫邪吧?”他冷飕飕的一句话脱口而出,若是细听,不难听出里边泛酸的味道。
可是,这足够搅碎人心的话,伤得她已经注意不到被他掩饰起来的醋意了。
“对,我以为被困的人是我大哥。是以,我不顾一切的来了。”她顺着他的话,赌气地说。
随即,她站起身:“你若是跟我走,就自己站起来。”
她的回话很好的报复了他,扎伤了他。他的心间忽然升起了一丝对莫邪的羡慕,却随即被他自己打散,他不允许自己生了这些没用的情绪。
他提了口气,扯得身上的伤生疼。而这疼好似在提醒着他,要永远的记住这次的教训。
这些年的战无不胜,让他自认为可以为父王一雪前耻。是以,他临时改变了策略,想要铲除鲜于英珠特别训练的这支精锐小队。不想,历史再次重演,他同父王当年一样,被困在了锁龙坳中。手下的将士在寻找突围的办法时,死于鲜于的刀下大半。最后只剩下一小队人马,护送重伤的他来到这片荆棘附近。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里可以再搏一搏了。
若是荆棘后有路,他们也许还可以离开这里。
一般人寻路都不会从这么大的一片荆棘丛而过。是以,荆棘后即便有鲜于的兵马,也定然是守卫最薄弱的地方。
可是,让拓跋飏没有想到的是,便是这荆棘丛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简单。
先是开路的将士中毒倒下,他惊诧之下,更加认为这里是可以突围的地方。
这里是鲜于的地方,他们自然知道这片荆棘有毒。是以,他们定然不会派兵把守在荆棘丛后。他命人将那些中毒而死的士兵,丢进荆棘丛里,再命人将拨开的路再次挡回去。
这些士兵身上都是多处伤痕,被毒刺碰到伤处便一个接一个的中毒倒下。
这时,昏昏沉沉的拓跋飏也有了支撑不下去的迹象,最后由跟随拓跋飏多年的副将决定,让逍遥带着拓跋飏冲出这里。
逍遥是匹良驹,它似乎明白,只有它才能救主人。
于是,它一声嘶鸣,向荆棘丛冲了去。
幸存的几个人不敢怠慢,甚至没有时间去挑开地上的荆棘,便顺着逍遥踏平的路快跑着跟了上去。
只是,冲出了密林,眷顾他们的不是希望的曙光,却不过是被荆棘围住的一方土地。
为了帮拓跋飏争取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副将脱掉了拓跋飏的铠甲。
拓跋飏向来是个谨慎的人。是以,每次出征时,都会在盔甲里穿上普通的衣衫。为之后的变故,乔装,做好准备。
其后,副将又将他的发髻打开,取下可能暴露他身份的发带,让他看上去像个普通人。博一线活下去的希望。即便这希望渺茫,但也许会有奇迹的,不是吗?
之后,副将领着幸存的几个士兵顺着来时的路,再次折了回去,将荆棘路上的将士尸首都拉进了荆棘丛深处掩埋。
若是这里有太多尸体,难免会被人怀疑。
只有消除了一切痕迹,才更能让人相信拓跋飏不过是误闯这片荆棘丛的普通人。
而那么多条性命,果真没有白牺牲。
冷君翱也是同凌无双一样,看到荆棘条有被砍断过的痕迹,才会去查探。
他的武功尽得父亲的真传,却还是险些失手在这片荆棘丛里,更甚是其他人了。是以,他认定里边的人不是普通人。或许是他要找的拓跋飏?
当他看拓跋飏的那一身装扮时,不禁失望地以为他是个普通人了。
他想带他离开,却力不从心,自己一个人飞过这片荆棘丛,已经很困难,更何况再带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了。
他只能稍作歇息,再次出了荆棘地,想砍出一条路救人。
于是,有了后边他遇见凌无双的那一段。
凌无双看着拓跋飏吃力地站起,强压下想要伸手去扶他的冲动。
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这一刻更是如此。
他的身子还没有站直,便不稳地晃了晃,险些再倒下。好在冷君翱手疾眼快的扶住了他。
他不解地看着凌无双,问:“你为何不管他?”
他从看到她对他展露第一沫微笑开始,他就觉得她是个好人。可是,他不懂为何她要这么对她的朋友。
凌无双对他笑笑,依旧真心,却透着无奈。她想,像冷君翱这样性子的人,大概不会懂得他们这些满身罪孽的人身上的无奈吧。
她从袖中拿出幻影给她的白瓷瓶,倒出一颗药丸。
“把这药吃了。”她将药丸放到拓跋飏的唇边,语气不善的命令道。
拓跋飏狠狠地瞪她一眼,吞下药,并不担心她会害他。
凌无双见他吃了药,刚要将瓷瓶塞好,神色忽然一愣,竟发现瓷瓶里有张小纸条。
她轻拧眉心,倒了下,没能倒出来。她立刻拔下头上的发簪,一头柔顺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倾泻而下,滑过她身上的铠甲。将她本就不大的惨白脸蛋挡去了大半,褪去她满脸的倔强,故作的强硬。柔和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竟生了种我见犹怜的美。两个男人的眼神都不禁一滞。
若不是她还身着铠甲,冷君翱真的会以为她是从月亮里走下来的。
拓跋飏的眸光轻颤,脑中忽然闪过童年的回忆。
“娘亲,您别离开阿飏。”稚嫩的同音里满是哀求,那双懵懂不知人间苦难的纯净眸子里不停地滚出晶莹的泪珠。
“阿飏,别哭,娘亲会住在月亮里,一直看着我的阿飏。”仍旧美丽,年轻的一张娇颜却惨白得没有生气。
“不要。阿飏会想娘亲的。娘亲带着阿飏一起去月亮里,好不好?”他握住娘亲的手,不依的请求。
“阿飏,你要听话。娘亲走后,你爹爹会孤单的,你要代替娘亲陪着他,知道吗?”女子努力地笑着,忍去伤痛的泪。
“可是,娘亲为何不愿意陪着阿飏和爹爹?”他不懂娘亲的话,只想拼命地将娘亲留下。
她失去血色的唇动了动,无法回答儿子的话。
如果可以,她也想陪着他们父子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