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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翀儿,你怎么打算?”周玉致担忧地问。
皇甫睿翀的神色凝重,“娘,这事千万不要告诉皇婶。”
“娘知道了。”周玉致轻叹,儿子的意思她自然明白,谁都明白皇甫睿渊和凌无双不可能了,只有皇甫睿渊一个人还在坚持。若是让他知道凌无双在哪里,定然不顾一切的去找。
“我想即日启程去找无双。既然幻影知道无双的行踪,就必然也在那一带出现过。”皇甫睿翀的眼中闪过希冀,他在心里说:“幻影,等我去找你。此生若是不能再见你,生不如死。”
“嗯。”周玉致点点头,复又担心地道:“只是此去边关路途遥远,塞外环境更是恶劣,痕儿怎么受得了?若是像昨夜那般,在王府之内尚且有郎中在,可以随时医治。可若是赶上荒芜之地,你又不会医治,痕儿怎么受得了?”
皇甫睿翀一时间犹豫了,若是痕儿没有之前的重病,他尚且还能坚信他的孩子是坚强的。他正在犹豫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柔弱的女声,“我跟你去。”
两母子一愣,向门口看去,便见许久未见的郁采珍已经走了进来。
“郁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皇甫睿翀问道。
“你看信的时候,我就已经来了。”郁采珍直言不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无双还活着,是幻影救了她。”
两母子互看一眼,皇甫睿翀皱眉问:“郁姑娘这话是何意?”
见他迷茫不懂,郁采珍才恍然大悟,“估摸是靖王爷不希望王妃得知消息伤神,所以才没将边关的消息传回。”
“难道边关发生了大变故?”皇甫睿翀立刻会意惊问。
“是。”郁采珍的神色更沉重了些,“霍无垢奉靖王爷的命令,出城追击凌无双撤退的军队。凌无双为保住大部分军力,带少部分士兵以火阵杀得霍无垢的军队措手不及。到底是寡不敌众,最后霍无垢凯旋,称凌无双已经死于战乱。皇上因此震怒,不但重罚了霍无垢,还誓要与拓跋对抗到底。”
“皇上这是把这笔账记在了拓跋的头上。”周玉致叹道。他们远在千里之外,谁也不曾想会有这样的变故。
“若不是拓跋飏将自己的女人送上战场,又岂会有如今的悲剧?”皇甫睿翀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无双的个性使然,也怨不得别人。”郁采珍轻叹,公道地说。
皇甫睿翀一时间无言,谁都知道凌无双的性格。为民为国,大义之下,可以忍痛放下任何事。她是个大义的女子,可是她的大义不是为显国。而是势必要与显国争天下的国家。
评价归评价,郁采珍到底还是当凌无双是故友,不希望她有任何的损伤。
郁采珍说:“无双身上的毒已经到了不解不行的地步,我必须同你一起赶去边关,劝小师叔交出忘情水。”
“若是你去找皇兄,他岂不是会猜出无双还在世?届时他只怕一定要让无双在他的面前饮下忘情水,彻底的囚禁了无双。”皇甫睿翀顿了顿,眼里一抹哀伤划过,“若是结果如此,只怕无双情愿不要忘情水。”
“我知道。可是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郁采珍叹道:“医者父母心,我只想尽我所能医好她,至于情爱缘分的事情,并非我们能左右的,一切皆由天定。”
“郁姑娘说得对。”周玉致看向皇甫睿翀,“一切天定,若是他们有缘必定一生痴缠,任谁都无法阻挠。更何况以睿渊的性格,见不到凌无双的尸首,他是断然不会死心的。”
皇甫睿翀点点头,问:“郁姑娘,我们何时可以启程?”
“我随时都可以。”郁采珍回。
“那好。我们明日启程。”皇甫睿翀当机立断。
有了郁采珍的陪伴,周玉致再无法阻挠皇甫睿翀带着痕儿离开。再则,有了痕儿,确实更容易让幻影心软。天下的母亲哪里会有不心疼儿子的?
边关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数日,仿佛在为那一场生灵涂炭的战事而哀伤。大战那夜留下的血水已经尽数被冲去,却无法冲走被烧焦的野草,被烧死的战马和战死的拓跋士兵。
显国战死的士兵早在那夜就已经被霍无垢带回,只有拓跋的士兵还在暴死荒野,无人敢为这些保卫国家的英雄收尸。
远远的,一串马蹄声渐行渐近。马蹄踏过泥泞的土地,向这仿如乱葬岗之地奔来。一马当先,一高大的男子身上围着黑色的斗篷,雨水正顺着他的鬓发流下。他的眼神阴霾、锐利地直视前方。他的身后远远的是被甩开的显国士兵。
在马蹄险些踏上一具被埋在泥中的尸首时,马上的人一惊,用力一拉马的缰绳,险些直接将他从马上摔下。他飞身而起,一踏马背,随后落于泥泞的大地上。他一掀衣摆,蹲下身,急急地用手去挖埋在土里的尸首。尸首一身拓跋的军装,露出来的皮肉已经开始溃烂。很快,尸首被挖出,他急急地将俯卧的尸首翻转过来。那溃烂的恐怖面庞让他的眼神一滞,却随即渗出狂喜。
他喜悦地呢喃:“不是无双,不是无双,真好……”
这时,远处的马队也已经赶到,领头的人赫然便是一身戎装的皇甫烨。
皇甫烨当即翻身下马,快步冲了过去,拉起还跪在地上的皇甫睿渊,痛心疾首地质问:“你要为一个女人做显国的昏君不成?”
皇甫睿渊一连多日派人寻找凌无双,皇甫烨都由着他。皇甫烨自己也爱过,明白这种阴阳相隔的滋味。是以,纵使他怎么对他这个父王冷脸相对,怎么去罚霍无垢,他都去体谅、包容,留下监军。让他未曾想到的是天还没亮,皇甫睿渊忽然一人骑马出营。他来不及追问缘由,赶紧驱马跟来。看着皇甫睿渊急急地翻过尸体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皇甫睿渊此行是为了亲自来找凌无双。
一国之帝,居然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岂不是愧对万民?
“父王,无双托梦给我,她说她很冷,她不想泡在雨水里,她要我来救她。”皇甫睿渊的脸上水迹交错,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无双,你在哪?朕来找你了。”皇甫睿渊抓住皇甫烨的衣袖,哀戚地说:“父王,你说无双是不是想让朕去陪她?”
皇甫烨一震,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
他当真怕了,怕他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疯癫毙命。
“睿渊啊!”皇甫烨痛苦地闭了闭眼,睁开时似下了决心,说:“无双还活着。”
皇甫睿渊眼中的哀戚渐渐变冷,他的声音透过冰凉的雨,低低地传来。
“父王说什么?”
皇甫烨与皇甫睿渊在雨中对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凌无双还活着。无垢本想带她来见你,她执意不肯。她说此生与你已经恩断情绝,让无垢告诉你,她已经不在人世,从此世上再无凌无双这个人。”皇甫烨看着震惊的皇甫睿渊,一字一顿地说。
那沉重的语气,郑重的神情,怕是没人会不相信他的话。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他无非是想断了儿子的念想,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皇甫睿渊踉跄着后退两步,痴痴地笑了。
“这是无双的性格……她从来都是这么绝情……也只有在梦里……她才会求朕……”
“她心里无你,自是忍心在你心头上动刀子。若是你真心为她,就放她自由吧。”皇甫烨神色沉霾的看着儿子,他不能让这场戏有一点的差错,“你如此为她,她却连一面都不愿见你。她几次三番哪次不是为了拓跋飏想要置你于死地?为国为家,她最后选的人都不会是你,不会是显国。”
皇甫烨的话刺耳,却是别人不敢说的事实。
皇甫睿渊高大的身体不稳地晃了晃,有话卡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去。他一直以为只要凌无双还活着,他的爱就有希望。可是,当有人把实话说出时,他才猛然发现原来事实是这般的残忍。
他的眼神渐渐变冷,缓缓地闭上眼,一串水珠被挤落,划破脸上的水迹……
皇甫烨看着这样的皇甫睿渊,心里纠痛。他到底是个父亲,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盯着他。
皇甫睿渊缓缓抬起头,看着漫天的冰冷雨丝,忽然一声嘶吼。
“啊——”
皇甫烨动了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成拳,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步子。
“凌无双,你在逼朕!逼朕让显国的铁骑踏平拓跋的土地。”皇甫睿渊仰天大吼,寒凉的眼色平静得吓人。他抬起手臂,一抹脸上的水迹,快走几步来到马前,翻身上马,一扬马鞭,重重地落在马的身上,已经一马当先的离开。
皇甫烨微微松了口气,走到马前,也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幽暗的山洞中,凌无双从噩梦中蓦地惊醒。满额密密麻麻的冷汗,眼中闪动着惊慌失措的情愫。她费力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拄着地面吃力地坐起,挪到洞壁旁,靠着洞壁支撑虚弱的身体。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昏昏沉沉,时而起来坐一会儿,看着洞外的雨发一会儿呆,吃一点幻影留下的干粮,奈何身子太弱,虚脱得好似被人喂了软骨散,无法离开。经过数日的静养,凌无双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可见幻影给她上的金疮药效果甚好。
这些不得不平静的日子,凌无双想了很多事。自从决定和亲,她从来没有如此多的时间去回忆过往点滴。只是,纵使暗夜静寂,她仔细思量,却仍是无法分出个对错。对皇甫睿渊,她曾是满心的愧疚。但,在他派人对她赶尽杀绝的那一刻,她总算是得以安慰。至少他们之间不再有感情的牵绊。
每每忆起那夜的尸骸遍野,忆起素月为救她身负重伤,以及那些死在战场上的英魂,她都不禁心酸。
战争,无止境的战争到底何时能结束?她已不是天真的女孩,她知道乱世之中,战争从来都是不可避免的。她只盼望这场战争可以快些结束。只是,最后谁会称霸天下?谁会埋骨她乡?
深山密林,崎岖的泥泞小路上,一身形高大的男子身穿蓑衣,头上戴着斗笠,动作轻快地疾步走在勉强容一人走过的小道上,却能片叶不沾身。
不远处的密林忽然传来响动,草木微微晃动。虽是微乎其微的响动,还是被冷君翱察觉。他脚步微滞,耳朵微动,仔细聆听。响动声却在这时停止,冷君翱再次恢复急行的脚步,响动却忽然再次响起,竟是比之前更大了些。冷君翱视线凌厉地扫向响动的密林,忽然飞身而起,踏草而过,刚刚隐约看到茂密的高草中有一抹白色,那抹白色便忽然窜起。
冷君翱一惊,向后退了一步,刚欲迎战,却因那一头白发硬生生地收住了动作。他这一迟疑,来人一愣过后,一掌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呃……”冷君翱被打得从草上跌落,唇角有血丝涌出。随即,又是嘭的一声,刚刚袭击他的人已经跌落回草丛中。
“幻影!”冷君翱惊呼,捂着胸口窜起,扒开草丛寻了过去。
幻影一口鲜血喷在旁边的绿草上,立刻被雨水冲刷得滴落在土壤里,染红了一方土地。幻影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已经办不到。
“滚……给我滚……”她一身黑衣被雨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瘦的身形。满头白发披散,将苍白的脸孔遮去一半。
冷君翱拨开最后一缕草,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他的心一下子揪起,狠狠地疼了起来。他两步走过去蹲下身,想去扶她。
“滚……不要碰我……”幻影的视线阴霾地扫向冷君翱,透着凌厉的杀气。
冷君翱相信,若是这会儿的幻影没有受伤,以她的功力她随时能一掌毙命他。
他顾不上她的抵触,急切地问:“幻影,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要碰我……”幻影欲挣扎,却因此耗尽力气,跌回冷君翱的怀中。
雨越下越大,冷君翱见此情形,只能道:“幻影姑娘,得罪了。”话落,他抱起她向草丛外走去。来时他看到有一处山洞可以避雨。
动作间,胸口的伤被扯动,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却顾不上自己的伤,咬牙忍着疼痛,脚下的步子越发的快。
他怀中的幻影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纠结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