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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为我是圣人。”范闲摇头说道:“归根结底,本官也是在为自己考虑。明年接手内库?那就是断了信阳方面的财路,她拿什么去支持皇子?她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内库的帐目自然是整齐的,但暗底里的亏空怎么办?难道要本官接着,然后愁白了头?”
“她人食剩的盛筵,本官不愿去捧这破了沿口的食碟!”
“内库是座金山,也是盆污水长公主有太后宠着,我呢?身为外臣去掌内库,本就是遭罪的事儿。”他苦恼说道:“我倒是怀疑,陛下是不是准备让我去当长公主的替罪羊?将来一查内库亏空的事儿,我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不错我不甘心,所以要抢着把我丈母娘的洗脚水泼在她自个儿身上!”
如果陈萍萍或者范建听见他这时候的说话,看见他这时候的表情,一定会竖起大拇指,暗赞此子年纪轻轻,演技却已至如火纯青之境,外臣?外你个大头鬼!
但言冰云却哪里知道这幕后的惊天之秘,听着范闲自承私心,内心深处却是更加感佩,觉得这个一直看不顺眼的小范大人,竟然是位直臣!他皱眉建议道:“为何大人起初没有坚拒宫中的提议,内库确实太烫手了。”
范闲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来你不信,但我还真的是想为这天下百姓做些事情。”
言冰云的外表依然冰冷,但那颗心的温度却似乎有些升温,他站起身来对范闲行了一礼,然后开始用稳定的声音,开始从一位下属的角度出发给出建议:“这个时候动内库是很不合算的事情。”
范闲静静的看着他。
言冰云似乎没有感受到范闲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因为就算这件事情被捅出去看大人最近这些天的计划,说不定还会以天大的胆子,要求史阐立写一篇公文,洋洋洒洒地贴在大理寺旁边的墙上,让天下人都知道长公主和京中的官员从内库得到了多少好处”
范闲自嘲一笑。他还确实有这个打算,反正他胆子大,后台硬--这个后台不是皇帝,是那个叔。
“也没有用处。”言冰云正色说道:“至少对今年的灾民来讲没有用处,内库流出的库银根本不可能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收回,先不说陛下能不能下这个决心,得罪大部分的官员--只是说要贬謪的官员多了,朝廷运作起来就会有问题--赈灾的事情是不能耽搁的。”
范闲陷入了沉思之中,问道:“那依你的意见?”
“暂时把这个案子压着尚书大人久掌国库,一定有他自己的办法。想来不会误了南方的灾情。”言冰云静静说道:“大人在北齐安排的事情,也需要一段时间的准备。等到越冬之后,院中与王启年南北呼应,首先拔掉崔氏,断了信阳方面分财的路子。然后借提司大人新掌内库之机,查账查案,雷霆之行。”
“这是持重之道。”范闲皱眉道:“我只是担心王启年在上京时间太短,没有办法完全掌握北边的力量。拔崔氏拔的不干净。”
言冰云略微一顿和后,干脆应道:“下官可以出力。”
范闲看着他,面色不变,心头却是一阵暗喜:“你如今是北齐的大名人怎么可能再回北边?”
言冰云应道:“我手下地那些儿郎,并不需要我盯着他们做事。”
“我会尝试着越来越多的权力,然后用这些权力来做一些我愿意做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我需要很多人的帮助。”范闲看着他的眼睛,用很低的声音说道:“我很想像在上京的时候一样,你与我很好地配合起来当然。不仅仅是这一次以及明年春天的那一次。”
言冰云明白他的意思,并,没有沉默太久的时间。低头,抱拳,行礼,离开。
监察院地内情俊彦。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物,只是小言公子在对小范大人表示足够地信任之后。
依然在迈出书房前的一刹那回头疑惑问道:“提司大人,您自幼衣锦华食,为什么对世间受苦的黎民百姓如此看重?”
范闲挠了挠头,回答到:“可能是因为我很久以前就习惯了做好人好事。”
“好能忍的小言公子,居然一直没有问沈小姐现在如何了。”
他看着窗外夕阳下那剪了一半地灌木,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暗中叹息着,官场之上果然是步步惊心,便是自己住的范府,都还有这么一位功力深厚地探子!
虽然范闲在刑部正式显示监察院提司的身份之后,一处设在范府的那个密探很知趣地表明身份后退了出去,但这个院子仍然不安静,如果自己身后不是有五叔,只怕根本注意不到那个种花的妇人。
正如他自己所说,范闲不是圣人,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好人,更不是雷锋--对付长公主,连带着那位不知深浅的二殿下,最简单的原因,是因为他与信阳方面,早就已经有了解不开的冤结。
而造成这种冤结的根源--内库,则是范闲重生以后最不可能放弃的东西。内库便是叶家,里面承载的含义,由不得范闲不去守护,不论是谁想挡在这条路上,范闲都会无情地踢开。
——人的一生应该怎样度过?
范闲的一生应该怎样度过?爱自己,爱妻子,爱家人,爱世人,爱吾爱,以及爱人之爱。这不是受了大爱电视台的熏陶,而是纯粹发乎本心的想法--浑浑噩噩,欺男霸女,是一生。老老实实,委委屈屈,朝不保夕是一生。领兵征战,杀人如麻,一统天下也是一生。
范闲是个贪图享乐权力爱慕美女的普通雄性动物,但他两生的经历,却让他能够比较准确地掌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他认为潇潇洒洒,该狠的时候狠,该柔的时候柔,多亲近些美人,多挣些钱,多看看这个美丽世界里的景色,这才是光辉灿烂的一生。
在首先保证生命以及物质生活的前提下,他并不介意美好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但是世界要美丽,首先必须要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能够笑起来,所以范闲这个“可怜权臣”在一开始的时候,难免会累一些。
如果说他还保持着当初那个澹州少年的清明厉杀心境,或许他还会变得自由幸福许多。什么内库天下百姓,都不会让他有多余的想法,但是庆历四年春那一丝多余的好奇心--对未婚妻的好奇心,让他陷入了爱河,陷入了家庭。越来越深地陷了进去,再也无法在这个世界上自由地阿巴拉古--这个事实告诉我们,身为一个男人,结婚结的太早了。总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件。
这天下午,监察院提司范闲,与监察院四处候补头目言冰云,在范府进行了一场关于内库,二殿下,民生的谈话。这场谈话地内容,很快便通过庆国最隐秘的那个渠道,被分别送到了皇宫的御书房里与陈萍萍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