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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可怜的女丐后,许文龙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这下好了,原本羞涩的布囊转眼间又失去了一大笔钱,除却几天以来必要开支,钱夹里可用资金真不多了,满打满算也只三百余元了。不过他并不心疼,也不后悔,毕竟那女丐太可怜,那店家太可恶!
经此一闹,许文龙再也没心情去吃饭了,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他只想赶快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整理一下纷乱复杂的思绪。
不经意间,两个熟悉的身影跃然映入眼帘。许文龙仔细一看,不错,就是他们。就是刚才围观女丐、满脸怒容却又没有发作的那两个彪形大汉。
“他们是什么人?跟踪我吗?我有值得他们跟踪的地方吗?难道是流氓混混,以为我是腰缠万贯的大款,想借机发一笔横财?果真如此,那可太有意思了。”许文龙嘴里嘀咕着,心里恶作剧般决定试他们一试,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他于是微微一笑,甩开膀子大步向前走,火急火燎走上数十米后,再突然停住身子,迅速转头看向他们。
两个大汉果然也加快脚步,吭吃吭吃一路直追。后来一看到许文龙突然止步不前时,双双不自觉呆了一呆,停下脚步用讶异的目光看着他。之后才相互对视一眼,彼此间点一点头,迈开大步径直向他走过去。
果然是在跟踪自己。许文龙莫名其妙思忖道,这可真是奇哉怪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像有钱人吗?我像富豪大款吗?有钱的富豪大款会同情一个沿街乞讨、满身肮脏的女丐吗?他们想躲还来及呢?真是有眼无珠的笨贼。看他们那副有恃无恐、毫无顾忌的样子,难道还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抢劫不成?这可恕难如愿了。虽然自己身上的钱很少,但也决不会乖乖拱手相让。
许文龙本想站定身子,准备和他们大战一场。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大街上人来车往,众目睽睽,还是不要冲动为好,再说又没受到什么损失,忍一忍又有何不可呢?万一招来警察可就麻烦了。正当他打定主意,想要择机开溜时,一辆公交车恰好“吱”地停在路边站台。车门一开,乘客们前门上车,后门下车,乱哄哄好不热闹。许文龙见状大喜,不加思索迈步跳上公交车,往钱箱投一枚硬币,拎着包直接走向车尾。
那俩大汉看到许文龙上了公交车,便不约而同撒开脚丫子往这边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招手大声喊叫道:“等一等,等一等”
司机无奈,只好嘟嘟囔囔停止缓缓启行的汽车。
许文龙笑容满面、幸灾乐祸看着那俩大汉一路小跑奔了过来。及至他们气喘吁吁跳上车来,他又迅即瞅准时机,在后车门关闭一瞬间,提起大包“唰”地跳出车外,对着徐徐远去的俩大汉开玩笑般不停挥着右手。
两个大汉无奈,只有徒劳地贴着窗玻璃,满脸沮丧看着湮没于人海中的许文龙,而只有猛吹胡子干瞪眼的份。
“想打我的主意,简直门都没有。”许文龙看着逐渐消失的公交车,心里不由暗自发笑。他不紧不慢地走进旁边一家超市,随着肩扛手提、收获满满的顾客从另一个出口走了出来,还没走上那么几步远,便猛然发现倍感亲切而又终身难忘的“兰馨公园”就在眼前。
想不到没头苍蝇般转来转去,又回到了第一次露宿的老地方。也好,今晚权且在此暂住一宿,一切留到明天再说。最不济,也就照旧杀回老根据地——破油坊。去那养精蓄锐、补充粮草,继续坚持作战。
主意已定,许文龙立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全身也轻松愉悦了很多。他当即随着谈笑风生的游客进入公园,晃悠悠奔向那个古朴典雅的八角凉亭。
坐在石凳上,看着成双成对、勾肩搭背的游人不时款款而行、信步而过。许文龙忍不住又想起杨莹莹来。也不知这小妮子现在在做什么,自己没回去她会着急吗?会伤心吗?一段时间以来,从她的表情以及她的眼神不难看出,她对自己已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情感、依赖心理。平心而论,面对如此清纯可爱的女孩,谁不会动心?谁没有想法?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许文龙?但这合适吗?这可能吗?她年龄这么小,能懂什么呢?仅仅是危难之际对救命恩人的无限感激罢了,仅仅是天真少女对异性的强烈好奇罢了。更何况现在的自己,真正是一无所有,一事无成,生活无着,居无定所。不是居无定所,根本就是居无所所,无处安身,自身尚且难保,岂能拖累于她?况且她身世可怜,处境特殊,在这种情况下对她想入非非,不和恶少戚少华一样趁人之危、居心不良吗?算了,还是别再干扰她平静的生活为好。把她当成自己表妹,一个忧郁伤怀、惹人喜爱的表妹。以兄长的身份多关注她的安危,多关注她的成长吧
“嗳--”就在许文龙瞑目遐想、浮思连翩时,一声突如其来叫唤声骤然响起,惊得他倏地睁开双眼,茫然四下张望,既而鼓起双眼呆呆坐着,似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只见丈余开外的草地上,正盈盈站着一个身材高挑却又衣衫褴褛的苗条女子,却不正是白天连遇两次的神奇怪异女丐?
“怎么?就不认识我了吗?你可是我的大恩公、大救星耶!”女丐甩了甩零乱如草窝的头发,叉着双手慢慢走向瞠目结舌的许文龙。她声音清亮,甜润温婉,带着柔柔的南方口音,听起来格外舒畅。若不是看她那身打扮,那副样子,没人不认为她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是你?怎么会是你?”许文龙张口结舌、讶异万分,半晌才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丐缓缓在许文龙面前停住脚步,抄着双手似笑非笑看着他,歪着头一本正经反问道:“是我,怎么不是我?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许文龙无言以对,鼓着眼傻楞楞看着那个女丐。我的天,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怎么如此洒脱自在、如此淘气顽皮。这可和印象中麻木不仁、迟钝木讷的乞丐有天壤之别山水之差。虽说同样穿着破烂,同样肮脏不堪。还有她的眼睛,这可和白天完完全全不一样,聪慧透亮,闪着灵动之光,活脱脱像一泓清澈明净的泉水。
“怎么?不说话了吗?还是不想和我这污秽不堪的乞丐说话?”女丐眨了眨明亮的双眼,笑嘻嘻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许文龙。
“这倒不是。”许文龙把目光从女丐凹凸不平、怪异难看的脸上移了开去,嘴里犹犹豫豫地问道,“你该不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吧。不过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
“你以为你是神仙呀?谁跟着你都知道吗?即便你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警察也罢!”女丐挺了挺胸,一脸的骄傲和自得,“不过你也别臭美,谁会跟着你呢?谁想跟着你呢?你真以为自己是英雄吗?救我一次就要我以身相许、和你浪迹天涯吗?”说着说着,她忍不住低下脑袋吃吃吃笑了起来。
还以身相许,还浪迹天涯,真是大言不惭,自视清高。许文龙哭笑不得看着眼前的女丐,虽说自己没有看不起这类人,也不会像一般人一样对他们退避三舍、如遇蛇蝎,但心中的疑团却越来越大、越来越令人迷惑不解。不过所有这一切都不要紧了,关键是听她说话的语气,好像确实是一路跟着自己前来,这不是天方夜谭开玩笑吗?难道自己真的就没有一点感觉吗?为了一证真伪,他于是板着脸对女丐说道:“你的意思是,你真的一直在跟着我”
“我没说,我可什么也没说。”女丐打断许文龙的话头,笑盈盈一脸诡秘责怪道,“你就不会用脑子想一想吗?我不来这里又能去哪里?难道去住皇朝大酒店吗?”
“这倒也是。”面对女丐毫不客气地责问,许文龙不以为忤,反而产生一丝淡淡的同病相怜的感觉。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是呀,不是和自己一样吗?不往这种不要钱的地方钻,又有哪里可去?可笑自己还以为她一路跟踪而来、甚至还想一厢情愿认为她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不应该!
女丐见许文龙沉吟不语,便又毫不客气地说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这么冷淡,这么无礼,也不请我坐一坐?”
“什么?你说什么?”许文龙眼望着肮脏女丐,一脸奇异地说道。
“什么什么的,你先来是主,我后来为客,说错了吗?”女丐歪着头,一双墨如点漆的眼睛紧紧盯着许文龙,一个好心替自己脱困解围的阳刚帅气男子。
“好吧,请坐,您请上坐。”许文龙苦笑着摊了摊双手,一副自愧不如的无奈样。想不到这女丐不仅坦然、直率,还如此伶牙俐齿,口舌如簧。
“这还差不多。”女丐整了整破烂脏污的衣服,大模大样在石椅上坐了下来,继续摇头晃脑不依不饶说道,“不过这是在我提醒下才获得的待遇,估计到了你家就不太可能了。”
“你你怎么这样说话?”许文龙睁大眼睛,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嘻嘻嘻实话实说嘛,这也有错?”女丐狡黠一笑,赫然露出一排洁白如玉、齐整均匀的小贝齿,而白天那种呆滞佝偻、畏畏缩缩的模样更是早已消失无踪,影儿难觅。
而更令人奇怪的是,就她往石椅上坐下的一刹,一股浓烈怪异的气味便即迅速扑来。似臭非臭,似香非香,辛辣刺鼻,中人欲呕,直让人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反应迟缓,迷糊迷糊,上下眼皮捉对打架,恨不得闭上眼睛立马睡去。
这是什么味?这是什么感觉?似曾相识却又如此陌生,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许文龙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再长长吐出一口气,在肠胃翻涌中接连吸吐好几次,方才慢慢适应过来,头脑也恢复常态,清醒如初。不再晕沉,也不再犯困。
“难道是这种药吗?”许文龙看着泰然坐在身边的女丐,头脑中迅速升起一个古怪念头,但随即又摇头否定道,“这不可能,决不可能是这药。毕竟这药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
“怎么啦?又是吸气又是摇头的,是哪里不舒服吗?”女丐神秘一笑,变戏法般掏出一个袋子,在他面前哗啦啦摇来摇去,“我看你八成是饿了,也许吃点东西会更好。”
许文龙抬眼一看,正是自己花一百冤枉钱买的、想想就来气的茶叶蛋。他摇了摇头,摆手示意不吃。
“为什么?你不是没吃饭吗?”女丐奇怪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许文龙吃惊地看着女丐。
“唔猜的,是猜的,推断出来的。”女丐支支吾吾闪烁其辞回答道,“因为因为从很多地方看得出来,你今晚应该没有吃饭。”
“哦,那你倒说来听听,从哪里可以看出我今晚没吃饭?”许文龙不由大感兴趣,侧着头仔细打量着那奇怪的女丐。一身破烂,沿街乞讨,甚至抢人食物,却又头脑灵敏,思维清晰,说起话来条理分明,清清楚楚。尤其是那漆黑发亮的眼睛和洁白如雪的牙齿,和脏污不堪的衣服形成鲜明对比,甚至是天地之差,天壤之别,让人倍感神秘,倍觉费解。
“首先,”女丐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煞有介事说道,“你背个大包在街上毫无目的游来荡去,说明你是来滨洋捞世界、拼天下的。”
许文龙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然后,你晚上无处落脚而屈尊公园,说明你身上没多少钱。就这些不多的钱却又因为我白白损失了一百,所以你感到特别心疼,特别后悔,以致于晚饭也不想吃,也吃不下。”
“心疼是有一点点,后悔却是丝毫没有!”许文龙老实承认道,不过经他这么一争辩,自然也就承认了自己没吃晚饭的事实。
“为什么心疼呢?是不是觉得为一个乞丐浪费一百元感到不值?”
“那倒不是,而是认为这么些鸡蛋却花去这么多钱,实在是有点冤。不过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遇到这么不讲情理的人!”
“所以说,这么昂贵、这么稀奇的鸡蛋你不亲口尝一尝、品一品,不觉得遗憾吗?”女丐提着鸡蛋,目光灼灼看着许文龙。
“好吧。”许文龙盛情难却,加之肚子确实空空如也,甚至于不争气地咕咕乱叫,只好讪讪地伸手接过鸡蛋。忽然,他猛觉眼前一亮,目光牢牢黏在女丐身上再也挪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