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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偌大的太守府里,出现了几条并不容易发现的身影。刚刚经过一场巨变,府衙之中稍显空荡,连衙役都未配齐。倒是有几个颇为警醒的军汉绕着府衙巡查,尤其是大牢附近,更是守的滴水不漏。
不过再怎么严密的巡查,他们也未发现那些窥探的身影。天还未亮,探子们就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偏院之中。
“看守府衙的,至少有三十五人,皆是匈奴精兵。以前衙、牢房和后宅布兵最多。”简易的地形图已经画了出来,奕延跪在床榻边,低声禀道。
看着图上几个红圈,梁峰点了点头:“届时分组行事,每一小队解决一处,牢房多派几人,一定要救出被俘的将校佐官。”
虽然夺城抢关杀了不少人,但是严籍也没彻底做绝。那些在军中担任要职的高门子弟,大多被关押在了府衙的大牢里。把这些人杀了,就要与并州豪门结怨。还不如留着,等到东赢公败北,他们自然会审时度势,投靠过来。
因此,大牢的守备也就愈发严格。对于梁峰而言,救出这些人,才是反攻乱党,夺取城池的关键。
手指向后滑去,梁峰又问道:“后宅呢?住的是什么人?”
“似乎不是太守亲眷,而是投效之人的眷属。”奕延答道。
“人质吗?”梁峰微微皱了下眉,看来严籍也不能保证那些见风使舵的骑墙派能够效忠,所以才会请他们的家眷入住太守府,作为人质看押。
不伤妇孺是他的为人准则,但是那些看守的匈奴兵一定要清除干净。思索了片刻,梁峰才道:“还是把清缴放在首位,多带些弩过去,见机行事。”
这就是不用太在意人质性命的意思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那些守卫知道发生了叛乱,恐怕也不会在一群没用的肉盾上浪费时间。突围才是首要目的。
“除了这些地方,其他点也要牢牢守住,别放走一个人。”详详细细布置完毕,梁峰舒了口气。太守府里的匈奴兵跟自己带来的队伍人数相仿,这就大大减低了攻克的难度。只要控制那个新任太守,一切就能尽在掌握。
“属下明白。”奕延用力颔首。主公的布置干脆利落,连细节都考虑入微,就算是他也挑不出毛病。只待宴席召开,就能依计行事了。
安排好一切,梁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你去吧。我再休息片刻。”今天他的任务也颇重,战略布局花费了不少精力,还是要休息片刻才行。
奕延没有做声,轻轻拿起了地图,看着主公再次躺回榻上,才悄然无声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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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籍一大早就爬了起来,实在是心猿意马,折磨的他无心睡眠。这次来并州,乃是轻骑夺关,肯定是带不成行李的,因此他的衣衫首饰都是到了并州之后才置办的。现在看来,还是太过简素。就那几件衣衫挑了又挑,他终于选出一件勉强过得去眼的,仔细熏香,又对镜傅粉,修须画眉。
好不容易把自己打扮的光彩照人,也就到了摆宴的时候。定了定神,严籍迈步向着隔壁走去。
这次设宴,定在了后堂。也就是他现在暂住的地方。厅堂距离卧房只有一墙之隔,若是能讨得佳人欢心,便能同起同居,方便的很。
来到厅堂,严籍又仔细检查了宴席的布置,方才落座,吩咐道:“去请梁录事赴宴。”
主人到来,宾客入座,一旁的乐伎便开始奏曲。这些都前任太守豢养的家伎,容色出众,技艺非凡,然而严籍却无心观赏歌舞,对那些心腹的恭维也待理不理。边漫不经心的饮酒,边向门口望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通禀,今日主宾到来。
精神一震,严籍立刻坐直了身形:“快请他进来!”
在仆役的引领下,梁峰漫步走进了厅堂。当见到主座上那人时,就连他都忍不住顿了下足。这打扮,简直太瞎眼了!
只见严籍身穿一件绯色锦袍,上面绣满了团纹,华丽的就忒么跟后世的嫁衣差不多。脸上也涂了厚厚的脂粉,还专门描了眉。平心而论,身为成都王心腹,严籍的容貌并不算差,但是这么一装扮,就跟开了屏的孔雀似的,状似很美,实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光腚,不忍细睹。
嘴角微微一抽,梁峰拱手行礼道:“下官来迟了,还请府君勿怪。”
与昨日不同,今日这人换了件黛色单袍,纹样极简,色又浓深,就算不是脂肪粉,也衬得那张玉容俊美无暇。严籍只觉得心都砰砰跳了起来,故作矜持的咳了一声,他道:“子熙何必客气。来来,今日便与我并榻而坐吧。”
此时饮宴,多设小榻。高约六寸,三尺见方,可供一人或两人端坐其上。尺寸大些,可供多人共坐的,称为连榻,为宾客所用。若是遇到贵宾,可设独榻,以示尊重。然而也有极为亲密的待客方法,就是把客人的独榻放在主人的座位边,并榻连席。
问题是,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级别的待遇?总觉得严籍今天的态度有些古怪,不过梁峰面上并无任何异状,洒脱一笑:“多谢府君。”
挨得近了,计划也更容易实施。梁峰怎会推却?大大方方走到了严籍身边,他在那张小榻上跪坐下来。刚刚坐定,一股浓烈的熏香味道就飘了过来,像是有人打翻了香料瓶似得。也亏得梁峰久经历炼,才没直接咳嗽起来。严籍已经殷勤的亲自举起了酒壶,为他斟上了一杯薄酒:“子熙定要尝尝,这可是上党佳酿,醇而绵软,极为可口。”
梁峰犹豫了一下:“下官久病未愈,不善饮酒……”
“啊!那便饮些酪浆好了。”严籍根本都没劝酒,体贴的招来侍婢,为梁峰奉上热乎乎的酪浆。
不一会儿,梁峰面前的小案上就摆上了各色佳肴,美味饮品。歌舞翩翩而起,诸人谈笑风生,简直不像是官面上的接风宴,而像是纯粹的饮酒作乐了。
刚刚打下郡城,还处于战备状态,就这么玩乐起来?梁峰肚里的猜疑越来越重,虽然这派场跟他的计划并不冲突。但是出人意料,总归让人放不下心。抿了口酪浆,他微笑问道:“今日宴丰,人却略少。下官惶恐,不会误了府衙正事吧?”
严籍哈哈一笑:“子熙过虑了。在座都是我身边亲信,这宴只为子熙而设,又怎会找那些俗人?”
讶然挑了挑眉,梁峰拱手道:“未曾想府君如此郑重,下官愧不敢当。”
严籍伸手就按在了对方细瘦的手腕上,轻轻一压:“子熙若喜,也不枉此番安排。”
梁峰不动神色的放下手,然而对方的手却没有立刻离开,顺势在他腕上一滑。这一下,可就不是什么正经动作了。梁峰只觉牙根一酸,突然醒过神来。难怪自己觉得处处都别扭的厉害,这哪是接风宴?分明是标准的泡妞派对啊!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妹把,梁峰只觉得荒唐的厉害。不过仔细想想,就这么张脸,碰上几个基佬垂涎,还真不算什么小概率事件。只是没想到,凑巧在这里碰上。
不适只是一瞬,梁峰立刻反应过来,这似乎是个可以反相利用的情况。若无其事的,他端起杯盏,再次饮了一口。
看着对方不动声色的模样,严籍只觉一阵狂喜,起身道:“鼓瑟。”
说着,他起身来到大厅正中,翩然起舞。这也是宴席之中的一个常备环节,称做“以舞相属”。主人率先离座,舞上一曲,再邀宾客相随。这种交际舞有相当严苛的礼仪规范,若是违反了规矩,便是失礼。同样,跳得好,也能增加宾主关系,体现个人的魅力和风度。因此魏晋时分,极为盛行。
严籍显然也是各中好手。只见他合袖拱手,拂袖折身,宽大袍袖宛若漫天飞虹,飒飒招展。既不失刚健,又儒雅旷达,配合着鼓乐,显得极为悦目。边跳,严籍边看向台上端坐的那位玉人。这一舞下来,定能让那人为之倾心。
很快,严籍的独舞就到了尽头。伸手向着梁峰一躬,他邀请对方相属。
这是礼仪,若是对方不从,立刻就会拂了主人的兴致。乃是会让人嫉恨终生的失礼行为。同样,也是拒绝爱慕的最明显表现。
然而那人并未拒绝,遥遥举起了衣袖,他踏着轻盈的步伐,来到场中。两手相触,同时转身。梁峰接过了严籍的邀请,也跳了起来。
此刻,严籍作为主人,应该归位观赏。然而他却有些发怔,目不转睛看着那翩翩起舞的身影。那人的技巧并不算很好,有些舞步不知是气力不足,还是不熟步伐,跳得有些生涩。不过他的身姿犹若迎风弱柳,大袖招展,皓腕微露,只是简简单单的舞蹈,也让人挪不开眼来。可称风华绝代。
那个李朗果真未曾说错。严籍头重脚轻的摸回了席上,只觉心都快蹦出腔子。余光微挪,他看到了角落里低头躬身的卑微羯人,不由冷冷一笑。就算身体强健,膂力过人又如何?一个奴仆,能比得上他这样风度翩翩的高门子弟吗?
只是片刻走神,严籍又转头欣赏起了舞乐。不一会儿,场中那人也跳完了自己的舞曲,继续邀了一人,完成交接,便回了席间。
“快,与子熙上茶!”严籍连忙吩咐道。
梁峰接过侍女递上的帕子,轻轻擦了一擦,又举起茶盏,润了润喉。可能是跳的劳累,那白玉似得面颊上,浮起了一团红云,又增几分艳色。严籍只觉得心驰动荡,哪里还能忍住,长臂一伸,揽住了对方的纤腰,在那人耳边低喃道:“有美一人,适我愿兮。”
这是《郑风·野有蔓草》中的两句,乃是诉说邂逅佳人的求爱词句。场中不断有人起舞,乐声更是大作,几乎掩住了两人的身形声音。这一刻,严籍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尝一尝眼前滑腻纤细的颈子。不论那人是拒还是不拒!
一双明亮黑眸望了过来,那人似笑非笑的挑起了唇角:“我应辟前来,太守因何辱我?”
颈中一凉,一把小巧的匕首抵住了脖颈。刀尖微陷,一抹殷红顺着咽喉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