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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贵太妃乘坐的轿辇差不多到自己的铜雀台了忽听见后面有人喊道:“太妃留步。”
明贵妃问璎珞道:“何事?”
璎珞正欲打发个小宫女看看去却看见太后身边的宫人已走到明贵太妃的辇前笑盈盈道:“太妃且慢走,太后说小厨房新做的玫瑰酥滋味甚美方才未来得及上桌,现下紧赶慢赶做出了,太后请您前去品尝。”
明贵太妃脸上的笑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方才幸得未十分饱,否则岂不是要辜负太后的美意了?”遂跟着宫人又去了同福宫。
午间的膳食已经撤下,桌上摆着几盘精致的点心。太后换了一件明黄万寿暗纹的对襟长褂,以朱红色滚边袖口处与裙脚团绣着怒放的牡丹,前心处往下至腰间绣着百鸟朝凤。
明贵太妃屈膝施礼,太后笑:“你我姐妹何必这般客气,快坐。”
“哀家记得妹妹从来喜吃甜食,恰巧小厨房新学了一道玫瑰酥,滋味甚是甜美,方才来不及上桌,哀家记挂妹妹便劳驾妹妹又来了这一趟。妹妹该不会恼哀家吧?”
“姐姐说哪里话,多谢姐姐挂念,妹妹欢喜还来不及呢。”明贵太妃笑着说,这一派言笑晏晏的场景仿佛二人从来就是如此亲密无间,叫外人看来都不敢相信外面传说两宫交恶的流言。
太后与她许久不见,此刻特地避开了南宫擎宇单独约见恐怕并非尝一块玫瑰酥这么简单。明贵太妃心如明镜。
“别说是大王,哀家也有日子没见瑾怀王了。又长了不少吧?”太后问。
“近日略高了些,也长结实了些。”明贵太妃道。
“哀家没有记错的话,瑾怀王差不多十三岁了吧?”
“再过一个月便整整十三了。”
“咱们南宫家的男人成人早,哀家记得大王八岁的时候便随先王征扶西了。瑾怀王作为王家人现今已再不能当孩儿般对待了,况且他已是王侯之身,该早些为他王兄分忧了。”太后道。
明贵太妃心下一沉:“话是如此,可是天子终究是天子岂是曦泽能望其项背的?我冷眼瞧着他那一副拘不住的性子,恐怕难成大才终究要让太后和王上失望了。”
太后道:“瑾怀王骑射俱佳文墨也十分在行,这些哀家早有耳闻,妹妹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况且好男儿志在四方,妹妹如此一味谦虚,倘若叫瑾怀王听了,还以为是你这个做娘的轻贱自己的孩儿呢。”
明贵太妃一时语塞,她知道太后处处防范与她,只是不知道此时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太后再道:“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事业方为好男儿,况且自古英雄出少年,瑾怀王该历练历练了,眼下大王朝政根基未稳,正是需要瑾怀王这样值得信赖的兄弟辅助扶持啊,妹妹说说咱们大邺的封地能叫外姓人称王称侯吗?”
明贵太妃顿时了然,这偌大的邺城容不下她们母子二人了,是了,后宫只能有一个女主人,而大王也只能有一个母亲。太后这是摆明要让她母子二人离开邺城。
邺城,绝不能如此轻易离开,她与先王两情缱绻的铜雀台在此,她孩儿的锦绣前程在此,害死她挚爱之人的仇家亦在此,她不能离开这里,绝不能离开这里!
“按说是如此,只是咱们大邺的祖制规定,王子须16岁成年举行封侯之礼,前往封地。不若叫他再长个两年,那时也稍微能拿住事情了,于大王的江山社稷岂不更稳妥些。”
祖制确实如此而明贵太妃的言语也句句在理,太后虽然巴不得瑾怀王今日就离开邺城却再也无话可说。便道:“咱们大邺的社稷还要仰赖他们兄弟几个,妹妹费心照顾瑾怀王,好叫他早日为他王兄分担些。”
明贵太妃道:“大王君临天下知人善用,大邺人才辈出,姐姐何必为此事担忧。倘有用得上瑾怀王的细微之事,他必然竭尽全力,妹妹只求姐姐与大王切莫对他寄予厚望,他一生做个清闲王爷便罢了。”
太后见她言辞颇为恳切,心内安慰了些,又不能完全放心,不过眼下倒也没什么好说便作罢道:“那酱香鸭掌他若爱吃,尽管到哀家这里寻来,哀家也好好瞧瞧他。”
明贵太妃略松了一口气:“姐姐这样宠他,岂不是更让他无法无天了,改日我叫他来请姐姐安。”
该说的话已说完,两人客气着又寒暄了几句,明贵太妃便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铜雀台。
寒风吹得甬道旁的梧桐树叶飒飒作响,残叶铺了一地,这才惊觉得天气严寒难耐。轿辇上的明贵太妃面上表情如常,心里却是在翻江倒海。
宫人在铜雀台宫门口落辇,璎珞伸出手引着明贵太妃走下辇进了宫门,还未走几步便见自己的儿子南宫曦泽笑盈盈地迎上前道:“母妃,你快来瞧瞧。”
南宫曦泽一双俊目,眉飞入鬓,齿白唇红而面如冠玉。虽然他还未完全长成,眉目间却已经显些点尘不惊的清冷气质,那王族骨子里的高贵威仪叫人不容忽视。
明贵妃看见一身华贵箭袖金衣翩翩美少年的南宫曦泽带着温柔得笑意上前问:“你又如何淘气了?”
她缓步走过去却见地上躺着一头半人高的幼熊,那熊的胸口处插着一支箭已然没了气息,显然是那猎熊之人一箭将其毙命的。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脱口而出:“好厉害的箭法。”
南宫曦泽听完淡淡一笑道:“这算什么?待孩儿长大了横扫夷族与母亲看。”
明贵太妃愣了片刻神,笑道:“好宏大的志愿,母妃的孩儿长大了。”
“母妃今日去哪里了?”
“你王兄携新王后请母亲前去太后宫里赴宴,母妃啊去吃你新王嫂奉的茶了。”
南宫曦泽听完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又问“我王兄和太后可好?王嫂人品如何?”
“你王兄和太后甚是挂念你,还特地叫母妃带了你爱吃的酱香鸭掌来。你王嫂啊是咱们大邺最貌美的女子,与你王兄很是般配。”
南宫曦泽唇边一丝笑意如春风叫人望之不由心生暖意道:“诸位兄弟里面还是王兄与孩儿最是亲厚,改日孩儿瞧瞧王兄与太后去,顺道也给我新王嫂请安。”
“好好好,改日去,今日你疯跑了一天还不快去更衣,你王兄的酱香鸭掌可是等不及要会一会你了。”明贵太妃慈爱得笑着道。
南宫曦泽挠着脑袋嘿嘿一笑:“母妃你且等一等孩儿,孩儿即刻就来。”说完一溜烟儿似的跑出去了。
明贵太妃命下人在寝宫的外间厢房内摆上了些饮食,过了片刻南宫曦泽便出现在眼前,与方才的猎装不同,石青色长衫,长发半束更显色眉目清秀,宛若芝兰玉树。
明贵太妃看着初现男子汉气概的孩儿心中有难掩的巨大痛楚,在摇摇曳曳的烛火下,她的脸色现出不与平日温柔相同的严肃,语气幽幽道:“你恨母亲不曾为你争一争吗?”
南宫曦泽正夹起一片鸭掌送入口中,听见母亲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与年纪相配的成熟和冷静后瞬间收回,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嘴角微扬,笑意和暖道:“儿子不知道母妃说什么?母妃要争什么?”
明贵太妃方觉失态,旋即恢复了平常的温和静婉道:“大概今日太乏了,没头没脑的说出这句话。”
南宫曦泽黑漆漆的瞳孔中映出明贵太妃的面庞,她望着自己的母亲温言细语道:“儿子唯愿母妃喜乐康健,与儿子平安终老别无所求。”
明贵太妃听他说完这话,用手帕轻轻拭去南宫曦泽额头上微微冒出的汗珠,温柔的笑了。
南宫曦泽停箸起身道:“儿子这就退下了,母妃好生安置吧。”
看着南宫曦泽转身出殿离开,冬夜,疾风寒凉,寒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吹得蜡烛将灭欲灭,明贵太妃的手支撑在太阳穴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身边的老宫人璎珞责备近身侍候的小宫女道:“怎得还不赶紧叫内务府的人将这窗户封一封若太后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竟都眼瞎了吗?”
明贵太妃道:“责备她们做什么,你知道哀家为何心烦的。”
璎珞也叹息了一声,遣散了殿内听候差遣的宫人。
昏暗的烛台被挑亮了些,明贵太妃疲惫的问璎珞:“你说,倘若有一日曦泽知道自己有机会登上王位而哀家却没能为他抓住良机,他会不会怨恨哀家?”
“娘娘万万不可胡思乱想。不知道的人便罢了,倘若天下人知道那件事情,有谁不替娘娘打抱委屈的,当时的形势实在容不得娘娘作别的谋划,能保住瑾怀王与娘娘的性命已经十分不易了。王爷纯孝明理一定会体谅娘娘的。”璎珞缓缓道。
明贵太妃听见璎珞这一番话仿佛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亦或是一张特赦令,面色稍微宽松些:“话是如此说,眼下本宫眼看着曦泽渐渐长大越发地出息起来,心中不免生出遗憾,终究是本宫耽误了他的好前程。”
“娘娘何必说这样丧气的话,始终咱们手里有先王的遗诏。咱们瑾怀王总有机会的。”
“璎珞,你说曦泽会反他王兄的江山吗?”
“这……”
“他们二人不似寻常的王家弟兄,不与诸王之间的虚与委蛇相同是有些情分的。”
“是啊,瑾怀王对大王素来是极敬重的,大王也对咱们王爷爱护有加,奴婢还时常能想起来,大王还是王子的时候就对瑾怀王十分好呢。等王爷成人了大王对王爷日后是少不了要倚重的。”
“倘若他知道曦泽会威胁到他的王位,他还能如现在一般对曦泽真心相待吗?虽然日后之事未可知,但眼下太后眼里已经容不下瑾怀王与哀家了。”
“成王败寇,先下手为强,太后早就让咱们见识过了。”
“璎珞,你说曦泽想当大王吗?”
“奴婢不敢肆意揣测主子的心思。但奴婢私心想着,咱们王爷灵秀大才不该只是个王爷的,屈居人下始终不痛快。”
“唔。”
璎珞见明贵太妃面上甚是疲惫遍知她心内肯定烦闷,转身将沉水香屑放进香鼎中,看见若有若无的香雾慢慢飘散出来便不再多言语道:“太妃早些安置吧。”
明贵太妃一动不动喃喃道:“终究还是怨哀家。”
璎珞柔声宽慰道:“太妃无多忧虑,始终咱们手中握着先王的诏书。一旦良机出现,咱们王爷便是名正言顺的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太妃切等着瞧吧。”
“对,咱们有诏书,咱们有诏书,有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