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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宋嘉琪的两条腿有千斤重,可她还是下了车,往飞机舷梯的走去。纵然艰难,她也要跨过这一关。
踩着舷梯一步一步走上去,越是接近机舱,她的手心就越是凉涔涔地冒汗,心跳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如擂鼓一般沉重。
可是马兆斌在前,杨皓明在后,她没有办法停下来。
马兆斌先走了进去,在机舱内扫视了一圈,目光在机舱尾部停留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宋嘉琪,像是有些担心她。
宋嘉琪就站在机舱的门口,再往前迈一步,需要有纵身跳入火海的勇气。她头痛,视线忽而清晰忽而模糊,灵魂在挣扎,拼命地想要从她的身体里逃出去。
这一瞬间压力太大,宋嘉琪的心思开始恍惚起来。
马兆斌见她只是盯着自己,却不往里走,就叫了她一声:“宋嘉琪,飞机起飞的时间要到了,赶紧进来吧。”
“哦……”宋嘉琪答应一声,捏紧拳头,一咬牙就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架专门用途的小型客机机舱的前半部分,一侧靠舷窗设有四张沙发软座和两张白色的小圆几,对面则是一张长沙发。
而在机舱的后半部分,像正常的客机一样,设有两排座位。
宋嘉琪一迈进机舱,就看到沈锐意坐在机舱尾的最后一排座位上。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浅蓝的牛仔裤,神情非常安定。如果不是他的手上和脚上戴着镣铐,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是闲暇时乘飞机出游。
唯一的变化,他看起来瘦了一些,两侧脸颊微微下凹,令他的面部表情看起来冷峻深刻。
他看向宋嘉琪,目光如两道冷箭。
宋嘉琪其实并没有正面与他对视,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他。可她还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冰冷尖厉地刺过来,她承受不住,转头逃避,快步走到最前面一张沙发软座上,面朝着驾驶舱的方向,坐了下去。
紧接着,杨皓明走了进来。他倒是没有回避,直接看向沈锐意,还打了一声扫呼:“锐意哥……”
沈锐意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笑了:“皓明……你也来了?如果把这些警察赶下飞机去,就我们三个,是不是很象我们每一次离岛的情形?”
杨皓明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说,走到长沙发上坐下来。
所有人都上了飞机,机长关闭了机舱门,飞机起飞了。
宋嘉琪一直窝在最前排靠近舷窗的位子里,转头看着窗外。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连正面看他一眼都不敢。可是又有谁能在她这样的状况下,镇定面对沈锐意呢?
飞机起飞后,整整有十几分钟的时间,机舱内一片寂静。沈锐意、宋嘉琪和杨皓明这三个人同时存在于这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大家都感受到了那种诡异的气氛。
沈锐意的目光一直盯住最前排的那个软座沙发,沙发的靠背太高了,宋嘉琪又刻意地缩着身子,他连她的头顶都看不到。
清阳一别,沈锐意的人生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他自己锒铛入狱,从爷爷手中传下来的DK联盟土崩瓦解,跟随他多年的兄弟们纷纷被捕,帮产被抄封。这些事给他带来的打击,都比上前面那个女人的背叛,也比不上最信任的兄弟倒戈一击。
最开始被投入狱中,他的情绪狂躁暴怒。
半夜失眠时,他的脑海中总是会出现许多画面:那个叫梅琳的娇憨痴顽的小女人,带着大侠在白沙岛的海滩上奔跑;那个叫宋嘉琪的身手矫捷的女探员,抱着一包沈氏家史在清阳镇的马路上的奔路;还有那个遍体鳞伤衣衫不整的女人,踹开窗户跳出去,大声叫喊着让他赶紧回去。
这些影像在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他觉得自己错乱了,分不清对那个女人是爱是恨了。
当他看到她中弹倒地的时候,他自己都快要死过去了,以后的几天,他一直都在担心她。
可是后来当他听说,她已经脱离了危险,已经没事了,他又突然开始恨她,觉得她还不如就那样死了呢。
纠结了好些日子,他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想:沈锐意不是那么容易打败的,所有负了我的人,你们都等着吧,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此刻,他看着宋嘉琪的座位,心潮翻涌。他赶紧默念了几遍:沈锐意不是那么容易打败的!沈锐意不是那么容易打败的……
可是那个女人就在前面,她和杨皓明已经站在了同一立场上。她要飞去美国,出庭指证他是有罪的!这令他如何能平静下来?
这几天一直用来安抚情绪的咒语失效了,沈锐意抖了抖手铐,弄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大声说道:“长官!我有一个要求!”
押送他的中美双方警察都看向他,其中美国警方的长官问他:“什么要求?”
“我想跟我未婚妻说几句话……”沈锐意指了指前面的座位。
宋嘉琪听到了“未婚妻”三个字,被针扎了心尖一样,痛得弓起背来,抱着双臂发抖。
她没有回头,她听到那位长官说:“沈先生,你现在是嫌疑犯,而俞小姐是正案的重要证人,按照规定,你们两个是不可以有任何交流的。”
沈锐意将戴着手铐的双手举起来:“我保证,我们只谈感情,不谈与案子有关的事!”
“不可以!”那位长官斩钉截铁地拒绝。
沈锐意被拒绝,瞪着长官看了两秒,突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扑向坐在他前面座位上的那个警察,将手铐往他的脖子上一套,稍一用力,就勒住那个人的脖子:“别跟我说不可以!把我未婚妻叫过来!我要跟她讲几句话!”
所有的押解警察都掏出枪来,对准了沈锐意:“快放手!你敢袭警!”
沈锐意不以为然地冷笑:“你们在开枪前,最好先想清楚,如果我不能活着回到美国去,后果你们承担得了吗?我只不过想跟那个女人说几句话,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要么让她过来!要么我现在就勒死他!”
他手上一用力,那个白人警察立即青筋暴突,呼吸困难了。
马兆斌急得在心里骂娘,但是沈锐意这个人已经交给美国警方了,现场的局面就不由他掌控了。他的枪口对准沈锐意的头,恨不能立即扣动扳机,把子弹从沈锐意的双眉之间穿进去。
可是那些美国警察显然对沈锐意很是忌惮,那位长官并没有开枪的打算,反而把手里的枪放下了,极力安抚沈锐意:“沈先生,镇定!镇定!你要与自己的未婚妻说几句话,本来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因为你未婚妻现在是重要的证人,按照法律规定,为防止你们串供,不允许你们做任何交流。沈先生学法律出身,相信你一定能理解……”
“别跟我谈法律!让那个女人过来!”沈锐意眼睛一瞪,双手又加了一点儿力道。
马兆斌气极了,他不明白美国的警察为什么要这么窝囊,竟然被一个嫌疑犯威胁住了!他恨得咬牙切齿,枪口往下一按,瞄准了沈锐意的手腕。
他从不妥协,尤其是在这种状况下,他觉得身为警察就应该果断出手。
他调整了一个身姿,找到一个正舒服的角度,手指勾在扳机上。正要用力,旁边突然闪出一道身影,劈手将他的枪抢下来
马兆斌转头一看,竟然是宋嘉琪。她把马兆斌的枪丢在了沙发座位上,说:“长官!我们现在在几千米的高空上,容不得半点闪失!不如大家都把枪收起来,我跟他谈一谈!”
“不可以!这不符合规定!”马兆斌当然拒绝。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长官是想看到那位美国同行被勒死?还是希望这架不大的飞机里子弹乱飞?现在你们都不要把我当成是证人,就当我是谈判专家,我与这位穷凶极恶的嫌疑犯谈一谈,总可以的吧?”宋嘉琪见沈锐意勒着那个白人警察不放,心急如焚,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还是美国的长官比较“通情达理”,考虑了一下,一摊手:“沈先生,如果你能向我保证这位女证人的安全,我就同意你的请求。”
沈锐意略松了力气,看了一眼宋嘉琪,说道:“长官放心,我自己的女人,我怎么会威胁到她的安全?”
“那好……”那位长官朝着宋嘉琪挥了挥手。
宋嘉琪慢慢地走过去,站在了沈锐意的面前,抬头看着他。大半个月以来,她每天都在另一个神秘的空间里与他相遇,他的形象飘忽,捉摸不定。
此刻,他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就在她的眼前。
她说:“你放了他吧,你真正想勒死的那个人是我,我知道的。不过现在不是恰当的时机,现在动手对你很不利。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等着你来找我报仇。”
宋嘉琪说完这一番话,面对沈锐意紧张地揪成一团的那颗心,突然就放轻松了。
她背叛他,他恨她,他们的命运已成定局。那她何不坦然一些,勇敢面对这纠结的命运呢?如果他想折磨她,她承受下来好了,如果他想她死,那她就去死好了。
这世上,再没有比她选择背叛他更艰难的事了,那样的事她都做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沈锐意松开了那个白人警察,站直了身体,俯视着宋嘉琪。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目光中有千万种意义。
所有的警察都全神戒备,生怕这个时候沈锐意突然攻击宋嘉琪。
十几秒后,沈锐意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坐回座位上,用下巴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宝贝儿,坐下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他叫一声“宝贝儿”,宋嘉琪差点儿哭了出来。她咬牙吸气,使劲地眨眼睛,将眼泪忍了回去。
然后,她一偏身坐在了沈锐意的身边:“聊吧,随你。”
“你的伤好了?”
“好了。”
“伤在哪里?”
“心口上……”
“你的脸色不太好,瘦了好多。”
“受了那么重的伤,不死也去掉半条命,瘦一点是正常的。”
“还以为你是因为想我才变瘦的呢,跟我一点儿关系没有吗?这些天你一点儿也不想我吗?”
“……”
他扬着下巴,偏头看着她,说出来的话语还真是与案件毫不相干,甚至都不谈宋嘉琪欺骗他的事。他像一个离家日久的男人,回到家后,与自己女的人絮一些分别后的事。
宋嘉琪却没有他那么自在,她皱了一下眉,说道:“你喊我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吗?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沈锐意摇了摇头:“怎么名字换了,人也变得没情趣了?我们两个有些日子没见了,终于看到你了,说一些情话也不行吗?还是说那些人盯着我们,你害羞了?”
沈锐意说着话,指了指前面那些担惊受怕的警察们。
宋嘉琪苦笑:“情话?我们之间还可以讲情话?”
“要不然呢?我们之间不讲情话?还有什么是可以拿来讲的?关于你是谁?为什么要做卧底?怎么会忍心背弃我?还是关于我眼下的处境?我未来可能在监狱里呆几年?我们俩儿能说上一句话,多么不容易,为什么不说一些开心的呢?”沈锐意挑了挑眉,对宋嘉琪的质疑表示不解。
“开心?”宋嘉琪简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好吧,如果你觉得开心,那你就继续说下去吧,我认真听着。”
“你这是什么态度?对于我的热情,你都没有一点儿回应的吗?我恐怕还要很久才能自由哎,你要是现在就变得冷漠了,那等我出去的时候,你岂不是已经把我忘光了?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
“沈锐意!如果你想羞辱我,那你的目的达到了!你果然厉害,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可以刺伤人心!你瞪着我干什么?还不满意是吗?要不要我借一把刀给你,你直接冲着我这里划几刀?”宋嘉琪莫名恼火。
如果他打她骂她,她会觉得那是他的正常反应,她完全可以接受。
可他现在装没事,拿她当久别重逢的恋人。她听他的话,字字是讥讽,句句是嘲弄,浑身都不自在,不由地懊恼。
沈锐意看着她直眉瞪眼的样子,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对嘛!这才是我熟悉的那个小麻雀嘛!不过你刚才不是说,我让你死,你就去死吗?我才说了几句话而已,你就开始大吼大叫,看来你还是不乖啊!”
他笑得那么大声,好像真的很开心。
宋嘉琪被彻底郁闷到了,干脆扭过脸,看向别处。
沈锐意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转回来:“看着我!不许看别处!”
宋嘉琪将头一甩,摆脱了他的箍制,又要把脸转开。
沈锐意却突然一抬手,将手铐从宋嘉琪的头上套下去,勒住她的肩臂,一下子将她收进了怀里。
宋嘉琪吓了一跳,扭动挣扎:“沈锐意!你不要胡来……唔!”
不等她把话说完,沈锐意用力一推她,将她挤进了座位里,低头就捉住她的嘴唇。
宋嘉琪的双臂和上半身都被他固定住,她只能拼命地往一边偏着脸,躲避他的亲吻。可是他感觉到她的闪避后,立即咬住她的嘴唇。这下子,宋嘉琪就没有办法歪头了。
马兆斌见到这情形,愤怒地眉毛都飞起来了。他迈步就要冲过来,却被那位美方长官拦住。
也不知道那位长官是得了上司的什么指示,他对沈锐意的忌惮是非常明显的。他拦住马兆斌,试着劝说沈锐意:“沈先生,你这样应该也算是袭击证人吧……或者说是企图对证人施加情绪影响……总之是不太恰当的,所以麻烦你放开俞小姐,如果你再这样任意胡为,我就要采取行动了……”
他这一段话说得不长不短,却也足够给沈锐意时间,把宋嘉琪吻得天眩地转。
一开始宋嘉琪还在反抗,她咬紧牙关,拒绝他的侵入。可是渐渐地,他嘴唇上那种熟悉的甜蜜竟令她沉醉了。
她爱他,她每天都在想念他,甚至凭空都能想出他的幻影来。此时此刻,他就压在她的身上,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的唇那么炽烈地纠缠着她,这就是她内心里渴望的爱人啊,叫她如何能抗拒?
她渐渐沉迷,放弃挣扎,任他攻陷她,肆意挑拨着她的舌,任他攫住她的唇,辗转厮磨。
她心跳得好快,是那种欢快的跳动。她的脸好烫,呼吸也急促起来。
后来,她成功被迷惑,开始尝试着回应他。她仰着脸迎合他,甚至主动去勾他的舌尖……
就在这个时候,沈锐意却突然松开她,从她的唇上撤离!咫尺这间,他看着她!
她的脸已经红了,眼神迷离如雾,呼吸不稳,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仰着脸看他,好像一时没有明白,他为什么在关键的时刻停止了。
也不知道是谁咬破了谁的嘴唇,她的唇瓣上沾着一滴殷红的鲜血。
他伸出舌尖,在那滴血珠上轻轻一舔。宋嘉琪像是一只敏感的小兔子,在他的怀里颤抖了一下。
他好开心,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真正地开心。他望着她,邪魅地笑:“宋嘉琪!现在你该明白了吗?你不可能打败我的!你是我的猎物!你没有资格也没有本事玩弄我!”
宋嘉琪猛地惊醒,瞳孔一缩,眼神就清亮了。
她只怔忡了片刻,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什么温柔的情话!什么缠绵的亲吻!都只是为了这最后的羞辱!
她想啐他一口,骂他一句“混蛋”,可是她嘴唇刚一动,眼泪就跟着往上涌。她只能拼命地咬着嘴唇,用劲浑身的力气,将眼泪忍了回去。
然后,她掀起套住她的那两条手臂,头一低,从他的怀里钻出去,默默地站起身,垂头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回去。
沈锐意肆意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抖着手指着宋嘉琪的背影,对长官说:“哈哈哈哈!长官你看……我说话是算数的!我没有伤害她,也没有讲任何与案件有关的话,我只是想与自己的未婚妻温存一下……哈哈!”
众警察的脸都歪了,尤其是马兆斌,恨得磨拳擦掌。
宋嘉琪走回最前排的那张沙发软椅上,坐下去,窝到舷窗口,脸贴着舷窗。她的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发抖,嘴唇哆嗦着,想要哭的冲动一阵猛似一阵地涌上来。
她忍!可是她忍不住!
最后,她像一只被扎破的气球,浑身的力气一点一点泄出去,她也终于隐忍不住,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她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在哭,就把双腿蜷屈了起来,踩在座椅的边缘上,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将自己流泪的面孔掩藏了起来。
眼泪是悲伤的宣泄,同时,眼泪也是悲伤的催生剂。
如果能忍住眼泪,往往就能忍住悲伤。可是一旦眼泪掉了下来,越哭心里就会越悲伤。
宋嘉琪将脸埋在双膝之间,先是默默掉眼泪,渐渐抑制不住伤心,越来越难过,发7;150838099433546出轻微的啜泣声。
杨皓明就坐在她的身后,他听到她隐忍的啜泣声,咬着牙,握着拳。刚才那一幕,他也是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在马兆斌冲动前,他就想扑过去,扯开沈锐意,将宋嘉琪解救下来了。
可是他心里明白,他没有资格去拉开沈锐意和宋嘉琪,他的冲动只会使事情更加复杂化。
他眼看着宋嘉琪铁青着脸走了回来,她刚坐下去不久,他就听到了她细弱的抽泣声。
他犹豫着犹豫着,她的哭声越来越大。他猛地站起身,想要上前去安慰宋嘉琪。
可是他才跨出去一步,就听到了沈锐意一声大吼:“杨皓明!”
杨皓明顿住脚步,回头看沈锐意。
沈锐意冷冷地望过来,开口道:“杨皓明!你掩护一个警方的卧底,并且在我沦落的时候,转为警方的污点证人,这一切的行为,我都愿意理解成是对组织的背叛,而不是针对我!但是!如果你敢接近那个女人!那就是对我本人的背叛!你要是敢决绝到那种程度!以后就别怪我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