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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不能这样拖下去,必须得有一个了结。谢让向高昌提议,让胡克利与谢天化装到稻城,看看能不能利用关系从日本人那里打探一下消息,即使找不到内奸,但至少也可以证明朱燕子到底有没有叛变。
高昌觉得也只有这样了。
当周樱得知后,找到谢让,她也想跟着去稻城,一来医院的药品不多了,需要到稻城买一批。二来她懂日语,说不定还能用上。谢让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胡克利却不原意,说,你们两个小两口,可以化装成小夫妻,黏黏糊糊的,我一个光棍跟在你们身边,我受不了。
但稻城的关系都是他的,还真离不开他。商量的结果,就是分两拔走,胡克利先进城,谢天和周樱第二天再出发。
胡克利说,这样好,眼不见心不烦。
等到了稻城,本来约在中午时在大华饭店碰面。谢天和朱燕子早早赶去,等了半天,却没见着胡克利。周樱有些不耐烦,说:“谢大哥,总是在这里坐着也不是个办法,咱们先去买些药品吧。”
谢天说:“那怎么行?咱们走了,万一他又来了呢?要不,你先去买药,我在这里等他。”
周樱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办了。
胡克利那天确实玩过头了,他先是见了一个老朋友,两人喝了酒,喝得醉醺醺的,那人又拉着他去了一家妓院,这正合胡克利的心思,在青龙山那个鬼地方,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他早就受不了了。这样一来,他就把和谢天周樱碰面的事情给忘了,等他想起来时,已经是黄昏了,他匆匆忙忙地赶到大华饭店,哪里还有谢天周樱的影子。胡克利也没放在心上,心想,他们又不是傻子,今天没见着,说不定明天还会再来的。他干脆准备在大华饭店住下了。正在和掌柜的讨价还价,周樱突然慌慌张张地进来了,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两人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周樱急得语无伦次,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把事情说清。
原来她买了药品回来,还没见到胡克利回来,两人觉得再待下去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得出了饭店。路过一家药店时,周樱突然想起还有一种药忘记买了,就给谢天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把那药也买了。谢天就在马路边的一家玉器行等着。他正在低头看一个玉镯子,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回头一看,是樱井兆太郎,他穿着便衣,身后站着的几个人也是便衣。谢天脑袋嗡地一声响了,他认识樱井,樱井也认识他。果然,樱井一脸笑容:“哎呀,真巧啊,能在这里见到你。”他像一个老朋友一样。谢天心里着急,唯恐周樱找来,一下子闯过来。他干脆拔腿就跑。可哪里跑得了,几个日本兵上前扭住了他。他使劲地挣扎着,大声地叫着,尽量把动静弄大点,这样,周樱就是过来了,也会明白怎么回事的。周樱确实已经过来了,她看到几个人抓住了谢天,又看到了樱井兆太郎,忙闪身拐进一条胡同,偷偷地看着他们把谢天抓走了。
周樱抓着胡克利的手,带着哭腔说:“胡大哥,现在就只有咱俩了,你快帮帮我吧,让你的人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谢大哥救出来,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胡克利一脸淫笑,反手把她的手抓住,嘿嘿地说:“你这会儿才想到胡大哥了,平常眼里咋就没你这个胡大哥呢……”
周樱又气又急,但又不敢发作,继续哀求他:“胡大哥,你就想想办法吧,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胡克利摩挲着她的手,歪着头盯着她看,说:“这事儿说难也不难,只要,只要你能……唉,咱是粗人,我就直接说了吧,只要你能陪我睡一觉,这事儿就好办。”
周樱吓了一跳,她好像突然醒了,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苍白着脸,愤怒地盯着他,说:“你也是热血团的,就这样看着谢大哥被抓走吗?”
胡克利把身子往后一靠,说:“我帮你做事,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了。”
周樱的泪水在眼中打着旋儿,她咬着嘴唇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胡克利,说:“如果我答应你,你会帮我找人把谢大哥救出来吗?”
胡克利盯着她,问她:“你可想好了,你真的答应了?”
周樱坚定地点了点头:“只要能救出谢大哥,我什么都愿意做。”
胡克利凑到她面前,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说:“你,你居然当真了,逗死我了,你不会真的当真了吧?”
周樱愣了一下,恼怒地问他:“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肯动用你的关系帮我吗?”
胡克利摇了摇头,说:“周姑娘,我刚才是逗你玩的,君子不乘人之危,我虽然不是君子,只是个土匪,但盗亦有道,我胡克利好歹也是一条汉子,怎么可能会拿这个要挟你呢?我不是不帮你,而是确实帮不了你,我的那些人打听个消息还行,让他们从日本人那里救人,这就有点勉为其难了。”
周樱有些失望,但她又有点不甘心,说:“胡大哥,那你能不能让他们帮我打听一下谢大哥被日本人关在哪里了?”
胡克利说:“这个问题倒不大,但现在咱俩必须得走了,日本人的手段歹毒,我相信你的谢大哥是条汉子,但他能顶多长时间我就不知道了,他万一把咱们供出来了,那咱俩也走不脱了。咱们赶紧走吧,回去给高老大谢老大汇报一下,这事儿到底咋整,咱们还得听他们的。”
周樱坐着没动,说:“那咱们至少也得知道谢大哥到底被关在哪里吧。就是高团长谢副团长他们来救人,也得有个目标吧。”
胡克利有点不耐烦了,说:“你还想像上次那样大闹稻城啊?那是出其不意。诸葛亮的空城计都没敢用第二次。这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咱还是赶紧开溜吧。”
他说着就往外走,周樱虽然不甘心,但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站起来跟了出去。
两人赶到城门,城门已经关上了。胡克利一看,突然多了更多的伪军和日军,忙拉着周樱钻到一条胡同里,低低地说:“敌人看来已经有防备了,咱们今天是走不了了,那就先住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走吧。”
周樱想想,也只能这么办了。周樱说:“你在稻城有没有安全的地方,咱们赶紧去那里吧。”
胡克利看了看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平常倒可以,但今天情况特殊,咱们已经引起日军注意了,他们要是搜城,哪里都不安全,反而会把别人牵连进来。我看咱们还是找个旅店住下来吧。”
周樱低低地说:“旅店会更不安全吧,我怕……”
胡克利白了她一眼,不满地说:“怕什么,有我在呢。”
两人找了一家旅店,开房的时候,周樱刚想说开两间房,胡克利却抢先对掌柜说,开一间房。周樱心中大惊,这个土匪,为什么只开一间?他是不是没安好心?但她又不敢表现出来,跟在胡克利身后,上楼梯时腿都打颤了。
进了房间,胡克利把房门反锁了,拉过一张椅子,把手枪掏出来对着房门,歪着头对周樱说:“你放心,我不会怎么着你的。如果说青龙山只有一个男人不对你感兴趣,那就是我。我就喜欢像朱燕子那样泼辣的,你也不是我的菜。你睡床上,我就坐在这里给你守着。如果敌人来了,那是咱命该如此,今晚咱就死在这里。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其他的你就听天由命吧。”
周樱半信半疑,一直不敢合眼睡着了,一直到半夜,实在困得不行,不知不觉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胡克利正坐在椅子上打盹。这个家伙果然规规矩矩地和她共处一室呆了一晚上。周樱心中有些吃惊,看来得重新认识这个土匪了。
一大早就出城也很可疑,两人磨蹭到中午,看看出城的人多了,混在人群里出了城。他们在傍晚时回到青龙山,刚要去向高昌谢让汇报谢天被抓的事情,洪桥看到他们俩,伸着脖子看了看他们身后,奇怪地问他们:“就你们两个回来了?谢天呢?”
胡克利撇下嘴,不屑地说:“挂了。”
洪桥大吃一惊:“什么?”
两人顾不得和他啰嗦,急急地赶到团部。当高昌谢让得知谢天被抓,两人脸色大变。谢让感到天旋地转,他忙用手扶住桌子,恨恨地说:“这个狗日的樱井兆太郎,我决不会饶他!”
高昌说:“大家都要冷静,想想怎么把谢天救出来。”
众人一片沉默。稻城不比从前,现在有日军一个联队驻扎,再想像上次一样混进稻城救人,显然是不可能的。谢让说:“如果智取不行的话,咱们就联合八路军把稻城打下来。”
高昌摇了摇头:“我信不过八路军。退一步说,就是相信他们,他们也没多少人,武器也不行,怕是打不下稻城不说,自己倒伤亡不小。”
谢让痛苦地看着他,说:“那就眼睁睁地看着谢天死掉吗?”
高昌低头盯着稻城的地图,如果有一丝取胜希望,他愿意去打稻城,问题是,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可能。如果要救谢天,还只能靠智取。但如何智取?他掐着太阳穴,紧张地思索着。
谢让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说:“我决不会让谢天就这样死掉,我不会再让我任何一个亲人死掉了。实在没有办法,我就去一趟稻城,会一会樱井兆太郎,哪怕是一命换一命,我也要把谢天救出来。”
高昌摇了摇头,说:“谢副团长,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你不要冲动,先冷静下来……”
谢让红着眼睛瞪着他吼道:“冷静,冷静!你让我如何冷静?”
高昌心里有些恼火,他不由提高了嗓门:“这是战争!战争,你懂吗?战争就是要最大限度地杀死你的敌人,保存你自己。你能不能像个真正的军人那样,多点理智?”
谢让想说什么,但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老婆死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唐力也死了,她还怀着他的孩子,现在,大儿子又落在了日军的手里!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抓着头发,紧咬的牙缝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这个樱井兆太郎,如果抓到他,一定要他血债血偿。周樱蹲下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低低地说:“谢伯伯,你不要着急,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救出谢大哥的……”
正在这时,洪桥突然跑进来,大声叫道:“回来了,回来了,谢天回来了!”
众人一惊,扭头去看,他的身后不正是谢天吗?他活蹦乱跳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谢天看到周樱,一脸兴奋,过来和她抱在一起,说:“我还正在担心你呢……”
胡克利把他拉开,一脸惊奇地问他:“你们两个别亲热了,你不是被日本人抓了吗?怎么回来了?”
谢天说,他们把我放了。
周樱困惑地眨了眨眼:“他们把你放了?”
谢天确实是日本人放的。他不但安然无恙,还知道了谁是内奸。他说,我们冤枉朱姑娘了,内奸是朱生豪。此言一出,所有人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他。
原来,他被樱井兆太郎带到日军驻地后,樱井倒很客气,让他坐在对面,给他彻了一杯茶,笑呵呵地看着他,说:“我一直想见你一面,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北平一别,恍若一梦啊。”
他的口气就像老朋友拉家常一样。谢天感到好笑,他冷笑一声,没有理他,且听听这个家伙还要说些什么。
他说:“谢副团长现在还好吗?”
谢天摇了摇头:“不好。”
樱井叹了口气,说:“我能想象得到,令尊实在是误会我们了。我们来到中国,本意是帮助你们,共建大东亚共荣圈,共享大日本帝国的发展成果……”
谢天打断了他,说:“你不用装模作样给我讲这些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心里清楚。我也不想听。咱们开门见山吧,我不会投降,你们要打要杀,随你们的便。”
樱井摇了摇头:“谢大队长误会了,我们既不会打你,也不会杀你,相反,我们还要放了你。”
谢天吃惊地看着他,喃喃地说:“你如果想让我投降,门都没有。”
樱井说:“我也没有这个意思,我和你父亲是老相识,好久没见,非常想念,想给老朋友写封信,让你捎给他。”
谢天冷笑一声,说:“如果你们想劝降我父亲,我劝你们就不要做梦了。我们宁愿死,也绝不会投降。”
樱井说:“我也不是劝降他,就是和老朋友叙叙旧。当然,我也会在信里给他讲清形势,他如果想把队伍拉过来,我会伸开双臂欢迎,部队不改编不说,我还准备把其他和我们合作的中国军队改编成一个师,让他当师长。这也不是投降,是合作。”
谢天笑了:“你还是不了解我父亲。”
樱井说:“你父亲能不能听进我的话是另一回事,但我这个做朋友的,却不能不提醒他,该给他说的话还是要给他说的,我这也算是仁至义尽。如果你父亲坚持自己的立场,我也会理解并给予充分的尊重,以后就只有战场上见了。我就是这个意思,也算是你们中国人所说的先礼后兵吧。所以,我劝你还是接了这封信,反正对你也没什么妨碍。”
谢天想了想,如果真像他说的这样,不妨先答应他,到时见机行事就是。
樱井当场就开始写信,写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藤野严八郎进来,大声地报告着什么。樱井的脸色大变,慌乱地站起来,对谢天说:“谢大队长少安毋躁,我去去就来。”
樱井匆匆地走了。他的桌子上堆着厚厚的公文,有些上面还有机密字样。谢天迟疑了一下,扭头去看门口,门口站着两个日本兵,却是背对着他。他悄悄地抽出几张,虽然都是日文,但日文里许多文字却是和汉语差不多的,大概意思也能看明白。他慌乱地找了几张日期最近的,有青龙山热血团的人数、武器等方面的情报,还有八路军的情报。他突然看到一份关于热血团突袭小店镇的情报,上面出现了朱生豪的名字。他正要细看,传来了脚步声。他忙塞了进去,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樱井进来了,一脸歉意地朝他笑笑,继续埋头奋笔。
谢天说完,把樱井的信掏了出来。谢让冷笑了一声,接过去把它撕了。高昌眯着眼睛看着谢天,严肃地问他:“你确信你看到的日军情报上面有朱生豪的名字吗?”
谢让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他一直都怀疑朱生豪是内奸,但终于证实了,他却觉得不安,他和樱井兆太郎打过太多的交道了,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让你得到这样重要的情报呢?这里面可能有诈!
谢让把自己的怀疑说了。谢天的脸腾地红了,叫道:“我亲眼所见。樱井当然是防着我的,他人走了,但门口还有两个日本兵看着我呢。前面那几份情报我也看到了,内容都是真的,不会是他专门伪造一个假情报骗我的。”
高昌仍然盯着他,问他:“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确信那个情报是朱生豪提供的,而不是日军搜集的关于热血团人员的情报?”
谢天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咱们要突袭小店镇的情报。”
高昌来来回回地走了一会儿,最后停下来,目光里有了凶狠的光芒:“这个狗汉奸,亏得我一直都很信任他。”他扭头看着谢让,说:“谢副团长,你的怀疑是对的,我从前错怪你了。”
谢让却摇了摇头,说:“不错,我从前确实怀疑朱参谋,现在他仍然没有排除这个嫌疑,但谢天带回来的这个情报实在过于诡异,过于诡异的情报一般都是有问题的,不可信的,有可能是敌人放的烟幕弹,干扰我们的怀疑方向,保护真正的特务。”
谢天吃惊地盯着谢让,说:“你这意思是说,日本人是耍我的?我就那么容易被骗吗?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朱生豪就是内奸!我们死了那么多人,都是他害的,你为什么还要偏袒着他?”
谢让有口难言,他语气和缓地对谢天说:“你别激动,我只是怀疑。你现在还记得不记得朱生豪名字出现的那个情报的其他文字?”
谢天使劲地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记不大清楚了,但有几个日本字还是很简单的,好像是这样的。”他拿着笔,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写了两个日本文字。
谢让把它拿起来,递给了周樱:“周姑娘,你认识这两个字吗?”
周樱仔细地辨认了一会儿,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提供’。”
谢让有些不甘心,说:“你再看看,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必须百分之百肯定,不能含糊,到底是不是‘提供’?”
周樱又看了一会儿,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两个字。”
谢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谢让说:“怎么样?你还怀疑我说的吗?”
谢让有些尴尬,但心中的困惑仍旧挥之不去,他掐着太阳穴,把太阳穴掐疼了,仍旧没有理出一个头绪。他看了看谢地,谢地也在看他,目光里同样充满疑惑。
高昌摆了一下手,说:“大家不用争论了,这事主要怪我,我看错人了……谢地,你立即去把朱生豪抓起来审问。”
谢让犹豫一下,说:“高团长,我是警察,有审问经验,是不是把这事儿交给我?”
高昌看看他,又看了看谢地,说:“也行,这事儿你们两个负责吧。你们两个心善,赵慈江队长也参加,必要时唱唱白脸。”
朱生豪被抓起来后,高豪杰和朱燕子顺理成章被放了出来。高昌让人把高豪杰叫来,严厉地叮嘱他,以后不许和朱燕子交往,更不允许他再爱她。高豪杰朝他叫道:“我不是三岁小孩,我是大人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高昌吼道:“这不是你的事情,这是高家的事情,只要我在,我就要管。”
高豪杰悲愤地说:“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要管,我现在不需要你管了!”
高昌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你喜欢谁都可以,我都不管,但我就是不允许你喜欢朱燕子,她永远不可能跨进高家半步。”
高豪杰凄惨地笑了笑,说:“你放心吧,你就是抬着八人大轿去接她,她也不会到咱高家的。她不喜欢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高昌愣了:“她既然不喜欢你,你为啥却对她那么死心塌地?”
高豪杰摇了摇头,说:“我的事儿不要你管……你不懂的……”
他说完,扭身走了,走得跌跌撞撞恍恍惚惚。他心里清楚,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可能追到朱燕子了。是的,她从来都没喜欢过自己,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可有什么法子呢?他就是喜欢她。这恼人的爱。也许父亲是对的,以后尽量躲着她,最好能把她忘掉。
对朱生豪的审问很不顺利,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内奸。站在一边的赵慈江不耐烦了,抢上前来,给了他两个耳光,把他打得口鼻流血,他仍然不肯承认。赵慈江勃然大怒,掏出手枪,顶在他的脑袋上,吼道:“你说不说?你不说的话,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朱生豪呸地吐了他一口带血的唾沫,叫道:“你这个蠢猪,上敌人当了知道不知道!你有本事就把老子杀了吧,但你们要知道,杀了我,真正的内奸还在……”
他还没说完,赵慈江扬起手,枪把子击在他的头上,朱生豪应声倒地,脑袋上鲜血涌了出来。谢让忙拉开赵慈江,让士兵把朱生豪先关起来。
谢让心里的疑问更多了。他仔细地观察了朱生豪的面部表情,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不像是个内奸。他的心情愈发沉重,自己从前可能是真的冤枉了他。可高昌、谢天认定他是内奸,如何劝说他们不杀他呢?他满腹心事地找到谢地,给谢地说了,谢地也觉得谢天得到情报的过程过于匪夷所思,不大可信,很可能是日军的一个圈套。
谢让又找到谢天,让谢天再好好回忆一下。谢天痛苦地看着他,说:“爸,你难道连我都不相信了吗?”
谢让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不相信你,我只是担心你中了樱井兆太郎的圈套。”
谢天脸上充满委屈和不满,他把内奸找出来了,父亲却不相信,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吗?他有点不明白父亲,他为什么就不相信自己呢?
谢让找到高昌,他仍然觉得谢天看到的情报很可疑,这件事儿,必须慎重,甚至还给他讲了《三国演义》中蒋干盗书的故事。樱井兆太郎是中国通,他显然熟悉《三国演义》,万一也比葫芦画瓢地来了这么一手,而热血团却上当了,那就太可笑了。高昌有些不耐烦,找到了真正的内奸,洗清了朱燕子的嫌疑,自然也就没了高豪杰的事儿。这个谢让,真是没事找事,节外生枝。他没好气地说:“从前怀疑朱生豪是内奸的是你,现在铁板钉钉的事情了,你却又在怀疑他是被冤枉的。我要不是和你共事了这么长时间,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专门要和我对着干。”
谢让尴尬地笑笑,说:“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不仅仅是朱生豪一个人的问题,如果我们中了樱井兆太郎的圈套,杀了朱生豪,却放走了真正的内奸,热血团还会遭到重大损失。我们实在是伤不起啊。”
高昌说:“那这样吧,先把朱生豪关起来,如果我们能找到其他证据,那时再做决定,你看行不行?”
谢让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也正是这样想的。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当天夜里,朱生豪逃跑了!他悄悄地磨断了绑着的麻绳,借口口渴,让看守给他舀些水来。那看守是原第二十九军的,经不起昔日长官的恳求,给他舀来了一碗水,刚把门打开,他就扑上来捂着他的嘴,使劲地把他的脑袋往墙上撞,看守立刻晕死过去。等他醒过来,他早就逃了。
谢天痛心疾首道:“怎么样?你们还不相信他是内奸吗?他如果不是内奸,怎么会逃跑呢?我看他八成是跑到大元镇投靠他的主子去了。你们就等着看吧,他很快就会带着鬼子来攻打青龙山了。”
谢让自然也没有什么话说。他的脑袋乱成一团,也许,也许朱生豪真的就是内奸?
高昌让人赶紧清点弹药,居然少了七八枚手榴弹。高昌大惊,立即让全体人马警戒,防止朱生豪偷袭,另一方面,组织人马,一路由谢天、胡克利带领向大元镇方向追击,另一路由洪桥带领在四周搜索。等到天亮时,两路人马空手而归,朱生豪毫无踪影。
谢让注意到,谢天的那队人马中偏偏少了胡克利。他赶紧问谢天,胡克利呢?
谢天说,回来的半路上,胡克利突然想起,他曾经给朱生豪炫耀过他在稻城布下的眼线如何多,如何能干,一不小心透露了几个主要眼线的名字。他得赶紧去大元镇一趟,如果能在朱生豪见到日本人之前找到他把他干掉更好,如果找不到的话,他就赶往稻城,把那几个眼线带到青龙山来。
谢让心烦意乱,朱生豪带来的麻烦够多了。青龙山的防御,他最清楚,这个胡克利又私自行动,万一出事了怎么办?现在必须做好准备,防备朱生豪带着日本人前来进攻。
胡克利是快到大元镇时看到朱生豪的。这家伙胆子够大,居然连身衣服都没换,仍然穿着国军的军装。胡克利犹豫不决,此时开枪,一定会把守在大元镇的鬼子引来,可如果就这样让朱生豪走了,他见到了日本人,后果就很麻烦了。
守在镇子出口的日军已经看到了朱生豪,朱生豪高高地举起了手,嘴里说着什么。两个鬼子挥舞着枪,冲他吆喝着。朱生豪掏出枪,扔在了地上。两个鬼子过来了。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胡克利当机立断,立即掏出枪,躲在一棵树后,瞄准朱生豪,呯地一枪响过,朱生豪栽倒在地上。他调转枪口,呯呯两枪,捎带着把那两个鬼子也干掉了。更多的鬼子冲了出来。胡克利刚要转身逃走,突然看到朱生豪用手支撑着半跪着直起了身子。胡克利一愣,妈的,刚才没有打死他。必须把他打死。他赶紧举枪瞄准,这一枪打在了朱生豪的肩上,他的身子往前一扑,但他挣扎着又直起了身子。鬼子围了过来。胡克利慌乱地瞄准着,无奈鬼子太多,视线被挡住。要是有颗手榴弹就好了。
朱生豪艰难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他转过身子,大声地叫道:“我永远都是中国人,我不是叛徒!”
他突然撕开军装,鬼子发出惊叫声,四散逃开。胡克利瞪大眼睛,看到朱生豪身上冒出白烟,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朱生豪的尸体破碎,围在他身边的日本兵死的死,伤的伤……
胡克利呆在那里,朱生豪偷走了七八颗手榴弹,不是来对付热血团的,他绑在自己身上,他要用与鬼子同归于尽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妈的,这个傻瓜!这个笨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胡克利懊悔无比,自己刚才还打了他两枪。你这个笨蛋!他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更多的日军从镇子里涌出来,胡克利只得猫着腰慌慌地溜走了。
当胡克利回到青龙山,把这一切告诉高昌和谢让后,两人都惊呆了。谢让喃喃地说:“我们太笨了,太笨了,中了敌人的诡计了。”高昌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这笔账要记在鬼子头上。”
胡克利冷冷地说:“你们打鬼子不怎么样,收拾自己人倒还挺用劲的,把朱参谋逼死了,你们心里好受了吧……”
最痛苦的莫过于谢天,懊悔、悲愤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这个可恶的樱井兆太郎完全把他当作三岁小孩耍了,他确实也被耍了。朱生豪和樱井兆太郎交替在脸前出现,朱生豪用手托着自己的脑袋,愤懑地盯着他,喃喃地说,我把我自己炸死了,这下你满意了吧?樱井兆太郎则一脸阴险的笑,过来拍着他的肩,说,你帮着太君做了我们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你的功劳大大的。他精神恍惚,目光呆滞。
周樱最担心的就是谢天。她找到谢天,谢天愣愣地看着她,喃喃地说:“樱儿,是我把朱参谋害死了……我这人是不是特别没用?”
周樱叹口气,摇了摇头,说:“谢大哥,你也不要自责了,只能怪樱井这个老鬼子太狡诈了。不但是你,我也认为朱生豪就是内奸,还有高团长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你爸从前就曾经怀疑过他。”
谢天痛苦地抱着头,说:“可他不是内奸……是我把他杀了啊。”
周樱把他的头揽在怀里,摩挲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喃喃地说:“朱参谋是个英雄。你没杀他,他就是一心求死的。鬼子想让咱们杀了朱生豪,保护他们安插在热血团的真正内奸。朱参谋如果不逃走,我们可能真的就把他杀了。他在用他的死告诉我们,真正的内奸还在热血团活得好好的。你必须振作起来,把真正的内奸揪出来,这样才对得起朱参谋,他才不会白死。”
谢天抱着周樱,泪水汹涌而出:“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内奸,我要亲手杀了他,我还要杀掉樱井兆太郎,为朱参谋报仇,我决不会让他白白牺牲的!”
这个时候,高昌和谢让也意识到了,朱生豪是在用这个方式告诉他们,他是清白的,而真正的内奸仍在热血团。那么,到底是谁呢?
高昌说:“朱燕子仍然还有嫌疑。”
谢让坚决地摇了摇头:“朱燕子决不会是内奸……高团长,我们要吸取朱参谋的教训,再也不能马虎了,决不能再出现第二个朱生豪了。”
高昌一脸沮丧:“如果朱燕子不是内奸,我们现在连一点头绪都没有,他还要害死我们多少兄弟啊!”
谢让说:“这个内奸显然是樱井兆太郎亲自安插进来的,我们要做好和他长期斗智斗勇的准备。以后有重要行动,只限于你我和几个大队长知道,就像上次袭击东亚煤矿一样,这样也许可以把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时间长了,他自然会露出马脚。”
高昌点了点头,只能这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