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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诚言红着眼睛冲了过去,从顾朝远手中搂过顾朝云,跪坐在地上,把额头贴在顾朝云的额头上,嚎啕大哭:“云儿,云儿,你不能死,要死也是我去死呀……”
顾朝远‘刺啦’一声,撕开自己衣袍的内衬,堵住顾朝云的伤口,嘴里也叫道:“太医呢,太医来了吗。”
孟清源推开周景琛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抱着的父母亲面前,跪了下去,孟清源拉起母亲的一只手,把脸埋在顾朝云的手心里,:“母亲……”
她的母亲,竟用了如此决绝的方式来保护她。
大周以孝治国,父母去世者,子女需守孝三年。她既然需守孝,必不能婚嫁。
……只是这代价,孟清源不禁泪如泉涌。她从重生以来,步步为营,殚精竭虑,为的就是给她,给她的亲人,给顾家军争一个光明和未来。
但前途却这样坎坷,命运又如此冷酷。她的外公顾老将军明知中毒,却宁愿一死,来换取家人的平安。今日她的母亲,又要以同样的理由离开她……
在哭声中,顾朝云微微挣开了眼睛,她的手指颤抖着微微碰了碰孟清源的脸,孟清源抬起头,欣喜若狂:“母亲,你觉得怎么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顾朝云努力的扯了下嘴角,想对女儿笑一下,可是她已没有力气笑出来了:“清…儿……,你终于肯叫…我…母亲了,我…要你为我守孝…五年,不许嫁人……”
孟清源捧着母亲的手,呜咽道:“母亲,不要离开我,您坚持一下,我的丫鬟带着杜舅舅的药呢,她马上就来。琛表哥已经让人通知马尔山了,杜舅舅很快也会到的,您再挺一挺,就会好的!”
顾朝云眨了眨眼睛,像在回复孟清源的恳求,然后她缓缓的移开目光,看向半跪着的顾朝远:“哥……”
顾朝远的泪水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忙用手擦了一把脸:“云儿,哥哥在这呢,哥哥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你再坚持一下,太医也马上到了。云儿,你太傻了,有哥呢,有顾家军在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让哥哥怎么和爹说呀…”
“哥……,你说…,九泉之下,我去了…爹会不会…生我的气,…不愿意见我,……我一直都不是…个好女儿……”
“你胡说什么,你再胡说,我就要揍你了,爹一直最疼爱的就是你,他一直以你为荣,以你为骄傲的。”顾朝远的心如刀割一般的疼。
“不……不是我,清儿才是……”顾朝云的泪从眼角滑落。
“母亲,不要再说了……您留点力气!”孟清源没想到母亲竟会有这样的心结,竟会觉得对不起外公。
“小姐,杜神医的药在这里!”夏荷的声音不啻于一道福音。
“快,先把‘保命丸’给母亲服下去!”孟清源连忙吩咐道。
可是顾朝云的嘴已经张不开,无法吞咽了。夏荷试了两次,药丸都掉了出来。
“把药给我!”孟诚言伸手接过药丸,放在嘴里嚼碎了,低下头,用嘴把药送进了顾朝云的嘴里,用舌头顶了顶。顾朝云无意识的蠕动下了嘴巴,药终于喂了进去。
“快,这是大内密药‘生肌膏’,是治疗外伤的圣药,快,给云儿抹到伤口上。”周惠帝不知何时也半跪在顾朝云身前,吩咐身边急匆匆赶来的太医院院首。
太医和夏荷接过药,开始处理顾朝云的伤口。
这时就听殿外传来一声:“太后娘娘驾到——”
吴太后拄着凤头拐杖,被宫女扶着走了进来,一进来就面带愠色:“你们真是胆大了,觉得哀家老了,竟敢什么事都隐瞒哀家!”
周惠帝忙站起身,走到吴太后面前,一只手扶住吴太后的胳膊:“母后,您怎么来了!”
吴太后甩开周惠帝的手,怒道:“你,怎么不问问你的皇后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牟皇后忙上前:“母后,儿臣……”
“住嘴!不要叫我母后,哀家还想多活几年,哀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吴太后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牟皇后。
吴太后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被一群人围着的,鲜血满身的顾朝云,她转过头震惊的看向周惠帝,手指颤抖:“这是,这是…云儿?”
周惠帝红了眼圈,沉默的点了点头。
吴太后暴怒:“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好好的人怎么变成了这个这样?”说着,挥起凤头拐杖,用力打了牟皇后一下。
牟皇后忍着痛,连忙跪下:“母后息怒、母后息怒。”
周惠帝连忙上前扶住母亲:“母后,你的身体不好,切莫动怒!”周惠帝心里也是十分生气,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告诉了母后。
这时太医走过来禀告周惠帝:“安华郡夫人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但夫人失血过多——”
太医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周惠帝冷冷的一个眼神就给吓断了。
这太医院院首是被两个侍卫架着从太医院跑过来的,一把老骨头差点没跑散了,如今被周惠帝这般看着,太医都怀疑这位安华郡夫人还没死,他只怕就先去了。
“不过好在保命丸和生肌膏用得及时,留住了最后一口气儿,若明日醒了就不妨事了。”太医赶紧换了好听的话,不敢如平常一般先将危情铺垫出来。他也保证不了这安华郡夫人明儿就能醒过来,可话却不敢说。
吴太后忙问道:“那人也不能就这样待着呀,现在能移动吗?”
太医点头:“小心一点是可以的。”这病人是肯定得卧床休息的。
吴太后直接拍板:“把人送到我的慈宁宫去。”说着横了一眼牟皇后,:“我看谁敢在我的慈宁宫里再出什么幺蛾子。”
周惠帝也想,顾朝云在这宫里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太后的慈宁宫,遂马上派人安排。
内侍们准备了软塌,想抬顾朝云,但孟诚言如疯了般死不放手,无奈,只好让孟诚言抱着顾朝云,上了软塌。
宫中能装下这软塌的只有皇帝的御辇了,乐新殿门口周惠帝的銮驾停在了那里。内侍们把软塌抬上了御辇,太医和顾朝远跟在了御辇后面。
周惠帝上了吴太后的凤驾,一群人呼啦啦的去了慈宁宫。
孟清源本已站起身想跟上去,但走了几步,就觉得腿一软,一只腿直接跌跪在地上,她手扶地微用劲,却一个趔趄,没有站起来。
这时一双大手,围住了她的腰,把她抱进了他的怀里……
孟清源在她熟悉的怀抱中,忽然就觉得身体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只有他的臂弯才是她全部的支撑。
孟清源把脸埋在周景琛的怀里,像倦鸟归巢般,一动也不想动了……
周景琛也似乎感知了她情绪上的伤感、失落和此刻的全心依偎。
周景琛抱着孟清源,慢慢地坐到了椅子,移动了身体,让孟清源能靠得更加舒服些。
他的一只胳膊紧紧的揽着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孟清源感觉周景琛的手势轻柔,就像小时候的乳母哄她睡觉时一样。那恰到好处的力道熨帖了她之前激荡的情绪和焦躁的心情。让她紧绷的心绪松懈了不少。
孟清源低声,说:“琛表哥?”
“嗯?”周景琛低声应了。
“我好累。”
、“累就休息一会儿,睡一会儿。”
“可我害怕,怕我睡着了,母亲就会离开我!”
“别怕,生,老,病,死都是尽人事,听天命,刚才我已经接到消息,杜神医已经从马尔山出发了!”
“这么快!?”
“用了我们最好的信鹰,一刻钟就到了马尔山下,那山下一直有人守着呢!”
“琛表哥?”
“嗯?”
“你不会离开我吧?”
“不会,永远不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去塞北,听说那的草原可以看到最亮的星星。我们去江南,去看烟雨朦朦的洞庭湖。我们名山大川,天南海北都走一遍,然后再出海去看看,也不枉活这一辈子了。你看,我们有这多事要一起去做呢!怎么可以分开?”
周景琰走出乐新殿时,忍不住回头再一次看了坐在殿中央的周景琛,他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孟清源,轻轻的摇晃着身体,轻拍着她,哄着她。
孟清源每唤一声:“琛表哥”,他就嗯一声,仿佛永远不会烦,不会厌倦。
他们就在那里,不想,也不介意任何人的目光,他们就在他们自己的天地里,那天地是任何旁人无法接近的桃花源地。
周景琰的心被这样的认知如重锤一击,疼得他捂着胸口,弯下了腰。旁边的侍从忙扶住他:“殿下,您怎么了?”
周景琰缓缓的直起腰,擦了擦眼中的泪,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走吧”。
他倒要看看,现在这样密不可分的两个人,在时光的磨砺下,还能不能保持了今天的模样,会不会有一天也被岁月变成面目全非的两个人,进而打碎那美好却也脆弱的爱情。
牟兰芽失魂落魄的走到周景琛和孟清源面前,指着周景琛对她身边的侍女笑道:“你看,你们快看,周家竟出了这样的情种,这不是笑话吗?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牟兰芽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笑出的泪就从脸上一滴滴,滴落在尘埃里。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牟兰芽如醉酒之人,被侍女扶着摇摇晃晃的出了乐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