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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院苑出来已是夜,陆璇静静站立在潮湿的安静的青石道上,仰首视暗淡无法的淡月。夜色隐隐有薄雾升起,一纸片自街尾飘飞过来,空气中是沁人心骨的冷冽,空旷透出一股寂瑟,使得只听见寒风呜呼过声,再无其他回响。
开阔的视野内,视线慢慢朝前面清亮的方位移去,定在瓦檐边角的暗黑死角位置,从陆璇这个角度望去,能见那角延伸到淡月中,勾出一道朦胧的小影。
一道光亮没有征兆的向着她挥劈过来,就着那道朦胧的屋檐小影。
十几个浑身充满了厉杀感觉的黑衣人,正手持锋利的武器,如鬼影般劈至她眼前。
嗤嗤嗤嗤……
无数道破空之声响起!
那一晃下利芒似梦境中黑暗里伏冲过来的亮光,救命的曙光,放在眼前,却是致命的。
陆璇手腕一抖,银针自手腕口下冲出,身形如鹰般腾飞大起,两手回旋间挥出致命银针。
叮叮声炸响,是银针同利剑的对撞。
十几人中开分去,陆璇一身劲衣装束,十分方便自己行动。
“哧!”
身形越过十几名黑衣人,落在瓦片上,脚尖一抬,顺着瓦片朝下滑落,下首十几名黑衣人同时回首朝她攻来。
黑衣人同一般蒙面黑衣人不同,他们身上是黑幽的软甲,带着好看又幽亮的暗纹。
这是一群夜行高手!
陆璇认定,这些人绝非是一般的人能够训得出来的,眼神,身手,无一可挑剔。
只是这些伏击的高手们却没有想到这个漂亮的少年,居然是位深不可测的强者。
自身后,有一群幽黑的骑士自黑雾中冲开,瞬间来到,双方厮杀到前面的道口上。
噗噗噗!
弩箭射杀殆尽的伏击高手们,没有哀呼,只血肉噗噗声。
从身后来的骑士团,身上穿着黑色的盔甲,映着天上的淡月光,发着幽幽暗暗的噬魂光泽。
骑兵人人手上都拿着军队里才允许配务的硬弩,他们的一出现,都杀死了部分的杀手。
黑色骑兵的拱卫中,是一位戴面具的白发枯皱的高大男人,乍一眼过去,还以为地狱过来的修罗士。
轻轻一击打手势,势落,队伍分开几队,似黑夜里的镰刀一样,毫不留情地冲进杀手中,看着那名斗蓬中飘逸出白发的男人,陆璇像鹰隼一样在夜空疾还飘了出去。
一声脆响,越过其中一名杀手时抬起膝盖朝下巴处的位置顶飞,伴随着如雨的鲜血,方才所有的声响都瞬间嘎然而止。
陆璇一手微负在后,自空地回首过来,同那双冷戾无情的眼遥遥对视。
两厢无言。
在他们脚底下,是数具尸体,腥味的气息冲天。
太子李淮竟还有这支神秘的骑兵,实在是前所未闻。
陆璇对李淮这个人更是疑惑了,能够拥有这样的实力,实在是帝国的可怕人物,左右一扫,也仅仅是一支罢了。
实力强大,却数目有限。
隐藏起来的实力,为何会突然展现在她的眼前,甚至还救了她。
为了什么。
陆璇的眉慢慢凝了起来,无法猜透李淮的想法。
李淮站在骑军前,缓缓地抬眸看着场中央,一直笔直如枪站立的美少年。
少年脚边浸泡的暗红淌过,在他的身侧伏着许多死尸,这些都是一些伏击高手,但他们之中有部分是完全无损的,像是安详睡死过去,并不像是浸泡血腥而亡。
“金医公子并非浪得虚名,对比救人的医术,杀人的手法更是令人敬佩。”眼睛无情地盯着少年冷冷说道,他说话的语音没有一丝感情,也并不好听,甚至让人有一种他就是从地狱里蹿出来的幽鬼。
“他们是什么人,”陆璇关心的是这个,自己为什么会受这些人的伏击,为什么他会及时出现在这里,还带了这么一支强悍骑兵。
蒋家世代为将她知道,太子曾经也给麟国立过功劳,却因为太盛让某些人嫉妒眼红,才有三年前的一事。
是以,她猜测这些人是那个时候李淮治下的一支部队。
“金医公子医术卓绝,虽未引向炎国,却已有人闻之视为眼中钉,”幽幽的,这句无情的话语自风中飘荡来。
陆璇想到骆老所提,这让她联想到了炎国的某个组织。
所以,太子也是要让自己去炎国才做这出戏?
今夜一举,是为了向她证明,他是有实力的,是可以值得她救的?
不怪陆璇会往这些方面想,李淮脑袋里边想的东西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猜测得到。
“太子殿下欲要在下行走炎国?我说过,太子殿下能够找得到喂养人,一切都可迎刃而解。当然,如若太子殿下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在下也可以一试。”陆璇的声音亦是凉凉没有情感。
李淮带着些懒意的幽幽声道:“就以金医公子今夜这句话,炎国就没有放过你的理由。”
陆璇微微蹙眉,这算是威胁?
“金医公子的盛名想必很快就会传入炎国,居时,金医公子觉得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局面。”
陆璇眯眼,“炎国有人不许我救太子。”
李淮幽幽一笑,并未说话。
阴凉的冷风扫过来,吹起了陆璇的发丝,以及衣袖,袖下纤指捏着的细小银针跟着显露。
李淮和炎国到底是什么关系?
骆老说盅出自炎国,现在又不允许自己救人派人来截,是什么值得炎国这么大费周章?
吸了一口凉气,笔直的少年倏然转身毅然离开。
似对李淮所说的话,半点也不感兴趣。
没有答应去,也没有摇头说不去。
李淮凝目盯着陆璇笔直的背影,阴冷的眼底掠过一抹疑惑,每次见这少年,总有股淡淡的熟悉感。
……
金医公子的出现好似只是一瞬间,再回神时,金医公子已坐在太子府里。
陆璇靠在椅榻边,淡漠的视线落在半开的窗外,细想着昨夜同李淮的相遇,当时自己并没有检查过那些伏击高手,所以就无法断定是不是李淮安排过来的,还是炎国。
皇宫。
皇帝拿到了流言的散播者线索,又是一通怒火下来。
“好一个为人兄长,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毁掉自己的兄弟吗?”
温公公忙上前,急声劝道:“皇上,也许是大皇子糊涂了……”
“糊涂?朕看他清醒得很!”
温公公见劝不住,只好住嘴,免得将火烧到自己身上。
……
沈府。
沈溯自成婚来就没有一件事顺过,刚刚从大皇子府出来的沈溯一身狼狈的匆匆往章若迎的院子走去。
章若迎坐在梳妆台前摆弄着头上的簪花,婢女们朝门外匆匆进来的人施了一礼。
沈溯黑着脸进来的,婢女们很识相的退出去。
沈溯一把拧起坐在妆台前的章若迎,扭过她打扮得精美的脸庞。
“夫君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惹成这样?看这脸色都变了……”章若迎并不因为沈溯怒容的模样而惧怕,反是笑盈盈地拿出丝帕要替沈溯拭汗渍。
被沈溯无情的捏住那挥动丝帕的手腕,两腕被扣紧,章若迎脸上仍旧笑意连连,妆容本就精美,此一笑,衬得她美艳之极。
这笑却扎得沈溯眼神越发阴郁,“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好了,是吗?章家根本就没有因为你肯站在这边,章大人下的一手好棋。”
章若迎声音轻柔,勾着唇笑道:“夫君在说什么,章家是章家,章若迎只是章若迎,两者哪里能放在一处相提并论的。”
沈溯咬牙,下手拧紧了她的手腕往前一拉,将其带到了怀前,眼神阴鸷无比,“章若迎,你同七公主走近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连我沈家都要陷害,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章若迎笑得一苦,面有些狰狞之色,“什么心?沈溯,你心里清楚。”
沈溯的眼神阴得几乎是要将章若迎吃进肚子里,“为什么散布那样的谣言,你不知道这样会害了大皇子,也害了沈家吗?该死的贱人……”
“沈溯,”章若迎柔弱的一面突然崩裂,厉喝着阴下眼神同沈溯对峙,“成婚前我说过什么,你忘了吗?你以为我牺牲这些时,是抱着什么决心吗?这一切,都是你沈溯自找的。”
“砰!”
沈溯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按进了后面的台面上,大手钳住她细白的脖子,掐得她脸色发涨。
男人逼视过来,眼中带着狠决的杀气。
“章若迎,沈家毁在了你的手里,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得掉吗?”
“逃?”章若迎悲怆一笑,“沈溯,从跨出这一步,我就没有想过要活着。我曾问你,你能给我什么,沈溯这就是我章若迎最想要的。”
“你说过不会威胁到沈家……”
“威胁不到,只会毁掉了而已,”章若迎像是在看天真的小孩一样,无声笑看着沈溯寸寸黑掉的脸色,心中畅快!
“章若迎!”
沈溯气狠了,一把将章若迎甩了出去,砰一声巨响,章若迎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打在墙面上,再重重砸在地上。
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纷纷围上门来又不敢冲进去。
沈溯三两步走到章若迎的跟前,又将人拎了起来,章若迎之前收拾得精致的妆容,此时已然歪斜得不成样子了。
“沈溯,你不敢杀我章若迎……因为你们沈家需要章家翻身……但是,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好过。”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章若迎怆然悲笑,声音清厉,“谢大哥就是死在你手里的,我知道你为了大皇子拉拢章家不成,所以就算计了我。好,既然你敢杀他,我就要让你沈溯死得比他更惨。”
恨意浓浓的眼里满是疯狂。
沈溯皱紧了眉头,死死地盯着章若迎,他不明白章若迎是怎么知道的。
谢尚谦这条线是他无意间捕捉到的,和大皇子商议过后,他才走这一步。
他哪里知道因为这一步,让沈家乃至大皇子会被一竿揭了。
“啪!”
沈溯用力一巴掌甩在了章若迎的脸蛋上,再抬脚往她的肚子上一踹。
被沈溯这个大男人一甩一打一踹,章若迎身体更残破了。
趴在地上残喘着气。
不得不说,章若迎这一手把大皇子以及沈家打得措手不及。
“咳。”
“章若迎,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爽快……”沈溯面目狰狞地摞下一句,大步走出,站在门前冷声吩咐一声,“看着她,别再让她走出这间屋子半步。”
一阵应声传来,沈溯已经大步离开院落。
正好,圣旨就到了。
沈大人一家脚下都不禁颤了颤,完了,这回真的完了。
大皇子那里还是没来得及去请褚老,贤妃被皇后先一步扣住了,刘皇后抓住了这次机会,想要利用大皇子替她的儿子翻一翻身。
贤妃被控制住时就知道事情糟糕了,大皇子和沈家被以最快的速度压制,直接带进宫去,刘家和国公府出手,叫大皇子的人无法挣扎。
而身为沈府亲家的章家,不用别人来控制,章家早就置身事外,章大人更是对外言说早就在章若迎败坏名声之时就脱离了父女关系。
人性凉薄至此,章大人这一招也实在狠。
有时候,为了保一家大小,狠心的事必须做。
章若迎的所做所为,不过是恨父亲将谢尚谦困了起来,导致他的死。
宫里一番大动作瞒不过太子府,昨夜一出事后,李淮就派人在帝都城搜寻对方的踪迹,那批人确实是炎国进来无疑。
没有人引领,深藏,他们怎么会从眼皮底下钻进来。
为了帝都城的安危,李淮不得不派人查找藏身地。
章若迎这里到是给力,不过短短时间就让事情发展成这般,而皇帝的人能够查到章若迎身上,也是太子为了摘清自己引过去的。
一个章若迎又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一步,皇帝是直接怀疑到了沈家的后背动作。
没有沈家的授意,一个小小的章若迎怎么可能有那种胆子做出这种事。
太子这一招,也让自己腾出了一些时间去查探别的。
“殿下,褚老的信,”寂离拿着褚府传过来的信件交给李淮。
展信一看,李淮冷笑了一声,“大皇子想要求褚老从中出力保他,可惜……他并不知,褚老早已站在孤的身边,孤请回来的人,哪里轮得到他捡便宜。”
“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如何?”李淮又是一声冷笑,“看着他们自己狗咬狗,孤好腾些时间来陪陪爱妃,也实在难为孤了……爱妃不肯上榻,孤如何给霍陈两家兑现承诺?”
寂离:“……”
关于孩子的事,确实是难为太子了。
太子妃就是个冷美人,对什么都无动于衷,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打动得了她的东西。
就算太子殿下放下身份,也没得来太子妃一个正眼。
寂离替太子抹了一把辛酸泪。
陆璇实在闷得厉害,在院子里逛着,逛来逛去,也就是这几样景致,再美都看腻了。
守在她身边的下人一个个跟着退下去了,李淮就适时的出现在她面前,见她怏怏不乐的样子,李淮笑道:“爱妃闷了可以到孤的书房来走动走动,孤前几日让人收集了不少民间话本,想来爱妃会喜欢,都摆上了。”
“太子殿下淘来的话本,小女子可不敢翻。”
“爱妃是怕话本里藏有什么不好的内容,亦或是怕孤……”后话带着几许暧昧调调,往时幽黑如冰的眼眸里多了一些调笑的深意。
很难想像,昨夜对自己冷眉竖目的人就是眼前人。
陆璇面对两个不同的他,有点神经质了。
话说回来,她也是扮着两个人的样子面对李淮,两人也算是扯平了。
“孤应允了陈家,要同爱妃造出个小太子来呢……爱妃这般对孤爱理不理,可叫孤如何是好?”
绕着话不成,只好直言不讳。
陆璇嘴角抽动,凉凉道:“所以太子殿下准备要对我用强的?还有,舅舅和表兄绝不可能答应这种无聊的条件。”
李淮笑着将自己身上的斗蓬脱了下来,满头白发顺着他黑衣滑落出来,风一撩,飘逸飞扬,煞是好看!
陆璇目光落在他的白发上,眸色微凝。
男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丑陋的外表显露在她的眼前,伸手温柔地替她披上斗篷,“说了几次了,出门要多穿些衣裳,已经入冬了,哪里能马虎。万一染了风寒,爱妃可是要心疼死孤呢。”
如同情人的呢喃,当然,如果不是带着这种跟鬼一样的沙哑声,估计没有哪个女人不融化的。
陆璇被太子这么对待,稍有些别扭地扯了扯斗篷,嘴里道:“太子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别脱了,孤不冷,”见陆璇要扯下来,那只枯皱的手按放在她的素手上。
陆璇皱眉避开他的小动作,不想被他反握在手心里,一股温暖自手心传达过来,陆璇被这双近在眼前的眼注视着颇为不自在地动了动。
“爱妃放心,孤不会死。就算是为了让爱妃能够躲在孤的羽翼下,也会努力不让自己死得那么早……就算是要死,也要给爱妃安排好了一切再死……”
李淮温和地注视着陆璇,缓缓将这番话道来。
陆璇不知自己怎么了,听着这话,心底里竟有一股莫名的悸动滑过,有点抓不住这瞬间闪过的感觉。但对陆璇来说,是那样的陌生又熟悉,前面她好似有过这样的感觉。
“做什么突然说这些话,以太子现下这个样子,就算想要死也不成的,”陆璇皱眉,低声道了一番话。
李淮闻言一愣,随即爽朗地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满足地揽过陆璇的身子。陆璇略挣了一下,被他一用力,就皱眉不挣了。
听着这难听的笑声,陆璇可以感受到他的愉悦。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她不知道。
太子的笑眸里,滑过一丝柔情,“你在担心我呢!”
陆璇眉头大皱,咬牙道:“太子想多了。”
见她这别扭否认的模样,李淮笑得更嚣张,陆璇只能被按着靠在他的身上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