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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四爷府里发来了丧帖,弘晖夭折,打算次日下葬。
这种做法显然不合乎一般情理,不过四爷府给出的解释是,弘晖年幼,不忍放在府中让人日日见其尸骨伤心,还是让他早日入土为安为好。
听闻这个消息,陶沝心头莫名有些沉重,即便她明知道弘晖眼下并没有死,而是吃了所谓的“假死药”安然沉睡在棺材里,但在下葬之后,他便会被四阿哥命人暗地里悄悄送走,两人以后若想再见,恐怕也难了吧!
原本是想着趁这最后的机会再去见弘晖一面,但九九那厢却像是早已猜到了她的想法,命人带回消息说因为四阿哥和四福晋太过伤心,所以四爷府今日谢绝见客,让陶沝千万不要前去叨扰才是。
正当陶沝坐在房里自我感叹时,小丫鬟芷毓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福晋,奴婢已经打听到有谁买过那味草药了……”
“哦?是谁?”一听这话,陶沝立刻转移了此刻关注的重点。
芷毓定定神,一字一句地咬音:“回福晋,是瑶烟侧福晋!”
“什么?怎么会是她?”陶沝本能一惊,这两日,她心里怀疑过许多人,却没想到居然是那个像SD娃娃一样的美人瑶烟?她眨巴眨巴眼睛,对这个结论有所怀疑——
虽说瑶烟在完颜氏生产那日里的表现的确有些反常,倘若真是她下的手,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但最关键的问题是,她这样做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她在九爷府里并不得宠,不管完颜氏生不生得出这个孩子,貌似都和她没有直接利益关系,那么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做出此等损人不利己的蠢事?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妒忌?可是,这也不应该啊,既然能在宜妃的身边待这么久,这瑶烟怎么说都应该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如此轻易陷自己于不义?
正当她兀自疑惑,芷毓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陶沝,陶沝接过一看,发现上面写着“取鲜荆芥嫩草一棵,两颗薄荷,三颗车前。炖鸡蛋黄两个。连汤喝下。即日康复”。
这显然是一纸药方!可是芷毓无缘无故给她这样一张药方做什么?
见陶沝眼带诧异地望向自己,小丫鬟芷毓又接茬解释道:“福晋,这张药方正是瑶烟姑姑前几日所用,奴婢特地照着抄来的,听库房里的小徐子说,前儿个瑶烟侧福晋说自己受凉泻肚子,便去找大夫开了这纸药方,每日由她的贴身奴婢亲自熬药……我刚才也请大夫看过了,这偏方的确是治受凉泻肚子的……”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陶沝的脸色,犹豫着补充一句道,“福晋,您之前要奴婢去查府里谁动过这药草,奴婢虽不知您具体有何用意,但大约能猜到这应该和完颜侧福晋那日难产有关……所以,您可是在怀疑瑶烟侧福晋?”
陶沝闻言狠狠一怔,完全没想到自个儿身边的小丫鬟竟会如此聪明伶俐,居然误打误撞地猜中了大半事实。于是乎,她看向芷毓的眼神也变得格外认真起来:“那你觉得,这事会跟瑶烟有关吗?”
芷毓抿了抿嘴唇,并没有立即接话,脸上的表情也异常严肃。半晌,她像是下定决心般,沉声提议道:“福晋,恕奴婢愚笨,奴婢觉得这次要么就是瑶烟侧福晋做的,要么就是她是被别人陷害的!”
“你说得没错,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陶沝点点头,对小丫鬟此番并没有提出什么特别有建设性的意见而感到略微失望。“只是除了这纸药方,我们便再没有其他具体证据可以继续查证了……”
芷毓听罢面色也跟着一黯,待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她眼前复又一亮:“福晋,您手里现在不是还留着那枚香囊吗?既然小格格说当初是她在园子里捡到的,那肯定是府里的人丢的,奴婢这就拿着香囊去府里四处打听一下,问问这是谁绣的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陶沝轻轻一扬眉,这倒是个好主意!“既如此,那你便拿着香囊再去问问吧!还是之前的话,别被人发现端倪!”
“是!”芷毓小心翼翼地接过香囊出去了。而陶沝这厢也再度陷入了沉思了——
芷毓其实说得极有道理,这件事要么是瑶烟做的,要么就是她被人陷害!可是,如若是她做的,这也未免太没有脑子里吧?因为看推理小说留下的后遗症,她实在无法相信这些过于完美的表面证据,因为在推理小说中,用这种证据找出的所谓凶手,往往都是幕后真凶的替死鬼!
难道真的不是瑶烟所为?或者,这一切真的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但,如果真是瑶烟做的话,那么还有一个理由,很有可能就是她与别人结盟了,否则依瑶烟和完颜氏两人之间并无什么直接利益关系来看,她又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加害后者?要害也是应该害她这个嫡福晋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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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也就是弘晖送葬当天,陶沝跟着九九一起到了四爷府。
灵堂已经归置好了,装有弘晖的棺木就摆在前面的大厅里。四阿哥和四福晋两人今日均是一身麻衣素服,一前一后地站在府邸正门前迎接来人。
待看到陶沝时,他们两人的目光明显闪烁了一下,但却心照不宣地什么也没说,只冲她轻轻点了点头。陶沝也会意地跟在九九身后回了礼,并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端倪。她没有错过那两人眼中明显的泪意,也对,虽然自家孩子并没有真正夭折,但从此以后天各一方不能相见,其实也差不多等同于生死离别了。
绕过前院全堂水陆的度亡道场进入大堂,除了守在门外的几名小厮之外,里面并没有其他人。
陶沝忽然细心地发现,装有弘晖的那具棺材盖并没有被打开,而四个角也已被钉得死死的——
她忽然意识到,弘晖肯定已经不在里面了,或许是已经被四阿哥送走了……
这样想着,陶沝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具价值不菲的紫檀棺木,眼眶里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可惜,她和他,竟然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旁边的九九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当即想要开口安慰,但嘴唇动了动,却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生死有命,你也别太难过了!”
陶沝勉强冲他堆出一个笑容:“爷,董鄂想在这里独自待一会儿,待会儿再去找您,可以吗?”
九九没有反对,或许是认为自己即使反对了也没有用,之后便径自转身走出了大堂。
陶沝静静地立在棺木前,单手搁在那具棺木盖上,一遍一遍地轻轻抚摸,再没有其他动作。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只是想借这具棺木,跟那个现在应该已经远走天涯的小家伙弘晖做次告别。
外面各种做法事所用的磬儿、钹儿、铙儿一齐作响,响声嗡嗡震耳,但大堂之内的陶沝却浑然不觉,仿佛完全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仍然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一个略显熟悉的甜美女声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一切——
“哟——这不是九嫂么?九嫂来得可真早啊!”
伴随着话音,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施施然踏入厅堂,身段窈窕,带动衣袂翩翩,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妩媚之美。
来人是菡蕊。
而紧跟在她之后的,则是一名看起来颇为脸生的丫鬟以及那位十四侧福晋,伊根觉罗氏.如芸。
菡蕊这会子的手里正拿着一条绣有兰花的白色帕子,眼角还留有未干的泪痕,显然是刚刚才哭过。
陶沝没有接话,因为她有些弄不明白这个女人今日为何又要主动来跟她套近乎,按理说,以她们两人现在的关系,她不是应该对自己避之不及才对吗?
见她不作声,菡蕊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佯作不在意地继续接茬道:“九嫂刚才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对弘晖说么?”她一面说,一面有意无意地甩了一下手中的帕子,状似不经意地发问:
“只是九嫂站了这许久,为何眼中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难道九嫂之前对弘晖那孩子的喜欢,全都是作假的不成?”
陶沝轻轻挑眉,终于在听到这话时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原来这家伙还是来找茬的!
她就说菡蕊没可能突然对她如此和颜悦色,必定是怀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陶沝撇撇嘴,当即收回自己适才覆在棺木上的那只手,转身想要拍拍屁股走人。她可不打算在弘晖的葬礼上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斗嘴——别人无理取闹,她又没有吃饱了撑的,何必要跟着配合?
见她一脸无视地想要就此离开,菡蕊自然是被狠狠惹恼了,当下想也不想地以身拦住了陶沝的去路:
“九嫂这是何意?我正问你话呢!”
陶沝牵唇浅笑:“董鄂别无他意,只不过是在这里呆得够久了,也是时候去找九爷了,而且,想必十四弟妹也有很多贴心话想对弘晖说,董鄂就不打扰了……”顿一下,“再者,有谁规定别人问你话,你就一定要回答她的?如果对方纯粹是来找事的,董鄂认为还是不要理会这种人比较好!”
“你!”菡蕊当场被气得七窍生烟,连说的话都变得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九嫂之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喜欢弘晖这孩子么?难道你所谓的喜欢就是像这样,连眼泪都舍不得为他流一滴么?”
“呵——十四弟妹此言差矣!”相对于对方此刻的恼羞成怒,陶沝还是维持着适才慢条斯理的说话语气,“既然人都已经不在了,那么再哭也都是哭给那些活着的人看的了……我为一个人流的眼泪,如果那个人无法亲眼看到的话,那么这样的眼泪便毫无意义,不流也罢……”
“你!”菡蕊已然气极,“弘晖倘若泉下有知,知晓你原来竟是这般冷血无情的人,肯定会后悔与你交好的!”
“噢——是吗?”眼见对方说的话越来越过分,陶沝不由地快速扫了一眼此刻正守在大堂之外的那几名下人——鉴于外面那些嘈杂不断的钹铙声足以搅得所有人心烦气躁,所以她确信只要自己眼下不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他们是决计听不到她们几人在大厅内的谈话内容的。
于是乎,她立刻放心大胆地冲菡蕊狠狠回敬了一句,连带态度也一改之前的温和:
“哼,泉下有知?那我倒觉得,十四弟妹今日应该多哭点才是,兴许这样还能求得弘晖的原谅呢!”
“你,你胡说什么?”
“十四弟妹勿恼,我可是有听人说过,这人呐,一旦入了黄泉,就会有鬼差将她生前经历过的一切如实回放,然后再给他定罪,譬如投胎转世或是下第几层地狱什么的……你说,如若弘晖到时候亲眼目睹了那日里发生的事情真相,他还会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呢?还会不会对你和十四阿哥心怀歉疚呢?”
陶沝边说边一脸惬意地打量着某人在听到她这番话后瞬间僵硬的脸色,心情也随之变得格外舒畅:
“顺便说一句,十四弟妹,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如果十四弟妹一再像这般不知好歹地对董鄂加以挑衅,我们之间的那个约定迟早会作废……十四弟妹莫不是以为自己有了小阿哥之后就高枕无忧了吧?难道你真的那么迫不及待地已经想将整件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了么?”
“你!”菡蕊再度气极,但还未等她开口,陶沝这厢已抢先一步夺过了话语权——
“十四弟妹,如果换作我是你,那我会当我这个人压根儿不存在,直接无视才好……顺便再好心提醒一句,之前是因为你威胁弘晖,我才一直什么都没有为自己辩护,而如今他已经不在了,这件事说不说其实就只是看我高不高兴而已,人死为大,我想即便他们要责怪也绝不会再责怪到弘晖身上……反而是你,你如今连这个唯一的筹码都没了,居然还敢这样动不动拿话来激我,这对你本身又有什么好处?我还是那句话,你别来惹我,我定当遵守誓言——”
其实陶沝真的是有点搞不懂,因为每每菡蕊对自己出言挑衅,她自己也根本讨不到半点便宜,反而还屡屡战败而归,那她又是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衅自己?难道这当中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不成?
“哼!”陶沝的这句话显然让菡蕊恢复了几分平日的冷静,她没再继续冲陶沝出言不逊,只从鼻孔里重重地冷哼一声表示自己并不认同陶沝的说法。
陶沝也不生气,自顾自地往下继续说道:“我这可是为了十四弟妹你本人着想,而且,如若我是你,我定会好好盯着那位如今才刚满周岁的小阿哥,因为他可是你命里唯一的儿子了,万一哪天头疼脑热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又或是被其他人欺负折磨,那对十四弟妹,可是绝对的得不偿失啊……”
完颜氏俨然被气得不轻:“你,你居然还敢威胁我——”
“呵——我只是一片好心,信不信由你!”陶沝不以为意地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态度,“难道十四弟妹以为自己当初做的那一切,上天真的会瞎了眼什么也看不到吗?人做亏心事定是会有报应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个人觉得,十四弟妹其实应该庆幸和感谢上苍,因为上天对你还是极其眷顾的,至少他给了你一个儿子……”
“哼,是吗?”兴许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菡蕊这次也丝毫不甘示弱。“那就让我看看,我们两个到底是谁先遭了报应……”说罢,先一步转身带着身边的那名丫鬟气冲冲地离开,“我们走!”
而在听到菡蕊这句大赦之后,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站在大厅一角当墙柱的如芸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当即也准备起脚跟着后者一起离去,但不知为何,刚走出几步,她又忽地顿住了脚步,回头有意无意地偷偷瞄了陶沝一眼,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