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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半天不接茬,米佳慧以为她还在纠结自己脸上会不会留疤的问题,又继续柔声安慰道: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短期内有了能和你光明正大见面的绝佳理由,否则万一外面出了什么事儿,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借口进宫来找你……”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情,“不过,你昨儿个当众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就连太后赐你下堂休书的事都抖了出来,难道就不怕被万岁爷或那位九爷听出什么端倪来吗?”
“他们能听出什么端倪来?”陶沝一脸无辜地冲她眨眼,神情写满了理所当然。“我和太子爷的关系他们又不是直到昨儿个才知道,既然太子爷已经当着皇上的面承认当初是他派内廷侍卫去找的董鄂.衾璇,那么衾璇一事,我就算了解始末细节又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地方?”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条理却十分清楚——
“其次,虽然太后和宜妃可能还不太清楚,但太子爷当年和我这位前九福晋的事,皇上和九九都心知肚明,他们自然会认为我说的这些□□都是当年的我告诉太子爷的,而现在只不过是经由太子爷的口再告诉我这个‘替代品’而已……再者,我说的那些话里其实存在好些漏洞,还有好多细节也都故意说错了,比如我说九九他喜欢衾璇,比如他在府里待我不好,比如他故意把我安排到那个偏僻的小院,只拨给我一个丫鬟使唤,比如……”
“既如此,那他昨儿个为何不拆穿你?”米佳慧对她给出的这个说法表示难以理解。
“很简单啊!”陶沝不假思索地张口便答。“因为他一旦拆穿我,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我接下来势必会问他前因后果,就算我不问,其他人也会追问他理由——你觉得他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当众承认自己当年被戴了绿帽子?更何况,他若真捅破当年的那位九福晋与太子爷有染的事实,那他如今新纳的这位庶福晋今后就很难有立足之地。宜妃是绝不会允许一个红杏出墙的媳妇留在九九身边的,即便她已经‘失忆’了……”
换句话说,若非九九为了保护那位冒牌衾遥,她昨儿个的“讨伐之战”一定不会赢得如此轻松。
而今尘埃落定,九九更是恨她都来不及,哪还会再进一步怀疑她真正的身份。
见她此刻说得这般笃定,米佳慧眼中原本所含的满满担忧之色也跟着削减了几分,之后又故作轻松地重新换了一个话题:
“对了,我昨儿个跟你提过吧,那位朝鲜世子如今身染风寒,近期内没法进宫觐见,而你现在这样,脸上的伤如此明显,也吓人,估计暂时也出不了宫……要不我就先把他身边的那个帅哥找来让你见见吧?听说他现阶段可是非常得那位朝鲜世子信任的,说不定可以帮你传个话……”
陶沝摇头:“算了,我还是等他好了以后,再当面跟他说吧!”
事关倾城的消息,她一定要亲口问那位朝鲜世子,哪能让别人来帮着传话。而且,万一不小心,搞不好还会牵连到那位朝鲜世子,那她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真的不要吗?”见她想也不想地立刻拒绝,米佳慧看起来一脸惋惜。“那可是超级大帅哥哦——”
“我对棒子没兴趣!”陶沝白了她一眼:“……而且,你觉得我现阶段还有心情看帅哥吗?”
“呵——话不能这么说嘛!正是因为心情不好,才要多看看帅哥,这样,也免得你每天胡思乱想……”
“!@#¥%……”
两人正说着,一个华丽丽的香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翩然立在了书房殿外。
米佳慧是第一个注意到的,率先住了嘴,转身朝对方恭敬地行礼请安。
陶沝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同样朝太子福了福身子。
太子这会儿的脸上倒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只随意朝米佳慧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米佳慧闻言立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退出房间,走到门口时还不忘朝陶沝投来一个异常暧昧的眼神,看得后者着实哭笑不得。
太子显然也注意到米佳慧的这记眼神,当即冲陶沝挑了挑眉:“看来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十分不错!”
陶沝吐吐舌头,赶紧陪笑解释:“呵呵,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跟佳慧她可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哦不,是兄妹!”顿一下,像是终于回过味来,郁闷地嘟起嘴:“我可是拿她当亲人看待的,你别误会——”
太子没吱声,只转身在陶沝近旁的那张太师椅上坐下,伸出那只未曾受伤的右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
陶沝脸颊一红,本能地开始没话找话:“你手上的伤换过药了吗?不用让她帮忙看看?”
“无妨,皇阿玛那儿刚才已经替我传了太医……”太子的声线一直维持着其惯有的清朗、温和,末了,语气突然一转:
“皇阿玛似乎以为,你昨儿个说的那些传闻都是我告诉你的……”
陶沝“呵呵”干笑两声,正要答话,就听对方又自顾自地接下去道:“你说,九弟他们会不会也这么想?”
陶沝被他问得一愣,却并没有立即接话,只低头轻轻回握住了对方的右手。
太子看了她一眼,继续陈述:“还有,皇阿玛似乎认为当年是我去求的皇祖母,求她赐你一纸休书……”
陶沝闻言一震,旋即猛地抬起头:“……你承认了?”
但太子却答非所问:“是十四弟吧?当初他去皇祖母那里求的就是这件事吧?”
陶沝本能地用贝齿咬住下唇,好半天才无声地朝他点了点头,复又追问:“你不会已经供出了十四阿哥吧?”
太子的眸光幽幽一黯,依旧答非所问:“十四弟昨儿个去找你做什么?”
这话题转得极突然,陶沝一下子噎住了,好半天才冲他回了一个笑:“……没什么!他就说他这几日染病在床,所以没有进宫来……”找她!
虽然陶沝及时咬掉了最后两个字,但太子那厢显然已经听明白了,当下立刻嗤笑一声,而后佯装不经意地从嘴里吐出一句感叹:“今儿个可是初九呢……”
“初九?”陶沝听罢很是迷惑地眨眨眼睛,一时没能明白他这句莫名其妙的感叹背后有何用意。“初九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太子见状弯了弯唇角,没再在这个问题继续深入下去,而是抬手抚上了陶沝的脸颊——
“皇阿玛今日又跟我谈了复立一事……”
此语既出,陶沝不自觉地一滞,原本因为对方抚摸动作而变得发烫的脸颊也在一瞬间冷凝下来,许久,她方才强笑着,从嘴里淡淡挤出一句:
“你同意了?”
这虽然是个疑问句,但当中笃定的意思非常明显,显然是已经猜到了对方说这话的真正用意。
太子也听出了她语气的不佳,脸上前一秒才绽开的那抹笑容当场僵化——
“你不高兴?”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而这句话也恰恰变相证实了陶沝的猜测。
“不,没有啊——”尽管内心的确有一点小郁闷,但陶沝还是用力冲他摇摇头,“我昨儿个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在意的……”
“……”太子没出声,也不知是不是回想起了陶沝昨日里的那番表白,脸颊处竟然可疑得微微泛红。
陶沝自然没有错过他此刻的表情变化,立时一怔:
难道昨儿个真是她想错了,这家伙当时并不是生气,而是……害羞?!
这个这个……她好像有点接受无能啊……
这样想着,陶沝也立刻瞅准机会发问,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这一点!
“对了,你当时为什么扭头走了?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还是,你看到衾璇她们过来了,想要避嫌?”
“……”太子的脸色更红了,当下微微别过脸,避开了陶沝探究的目光。“……跟这两者都无关!”
那……难不成是真的害羞了?!
陶沝心中微讶,正想继续从他脸上找出些许蛛丝马迹,但下一秒却已被对方单手揽入怀中,贴在他的胸膛之上,耳畔迎来一丝温热的呼吸,还有他略显低哑的嗓音,仿若一声重重的叹息:
“对不起……”
他的语气缓慢而沉重,吐字也是一字一顿,就像是一个等待法官宣判的死刑犯在做最后的自我辩护。
“复立的事,我已经同意了……”
顿一下,语气再添一丝无可奈何——
“因为眼下,若是没有这个皇太子的身份,我根本无法护你周全!……就连你受了这样的委屈,我都没法光明正大地替你讨回公道……”
“……”
“以前,我一直都认为皇太子的地位和权利也不过如此,但现在看来,倘若没有这个身份,我可能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守护不了……所以,抱歉,我暂时要失信于你了……”
陶沝没作声,只一动不动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有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轻轻打转,眼前一片水汽朦胧。
她突然想起,那年在护城河畔,他也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的他,便是像这样捉着她的手,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歉意和无奈——
“我们不会分开的……你信我,这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
可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整整三年……
“怎么不说话?”
许是见她一直沉默,太子那厢忍不住将陶沝从怀里拉开一点距离,却正好对上她的泪眼:“你不愿?”
陶沝用力眨去眼中即将外溢的泪水,努力冲他堆出一个笑脸:
“不,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她的声音轻得好像一缕划过耳际的清风。“这样的话,你在护城河畔那日,也曾对我说过的……”
闻言,太子手上的力道顿时紧了一分:“沝沝……”
陶沝却仍旧努力笑着,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细节变化: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也明白这是现阶段必然的选择!但,我心里还是会害怕——如果我们再因此分开,我大概没有信心能再回到你身边了……”
不是她不原再回到他身边,而是上天不见得能再给她这样破镜重圆的机会!
太子沉默了。他就这样直直地锁住陶沝的双眼,如琥珀般的丹眸微凝,良久没再出声。
蓦地,他再度将陶沝重新揽进怀里,动作很轻,就像是在抚慰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咪。
他的声音也宁静得仿若没有一丝涟漪的幽静湖面——
“……这三年,你究竟在什么地方?真的一直都待在广东么?”
“嗯?”陶沝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还以为对方也和米佳慧一样担心查证问题,下意识地接道:“你放心,我昨儿个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么,就算皇上或其他人想去广东查,也肯定什么都查不到的!”
太子听罢滞了滞,半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不是问这个……”
他请朗的声线依旧宁静如水,但细听之下,却不难发现夹杂在其中的隐隐不甘。
“我是想知道,这三年,你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为何我派出去了这么多人,却一直都找不到你?”
陶沝闻言微微抬眸,正对上某人投射而来的那道探究目光,她不自觉地怔了怔,随即小小声试探:“你的意思是,你也有派人去广东找过我?”
“自然!”
他此刻的语气微凉,带着一丝明显的挫败,令陶沝不由自主地抿嘴微笑:
“你现在总该相信我当年没有骗你了吧?世界那么大,真想找一个人,其实还是很不容易的,我这可是还没走出大清王土呢……”
此语一出,太子那厢明显一懵,似是在脑海里努力回想她当年说过的这句话,末了,他丹眸一凛,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本淡然的神情也跟着当场突变——
“你……跟着你那位师兄走了?”
“不,我没有见过师兄——”见他此刻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陶沝连忙从他怀里挣扎着坐起身,冲他拼命摇头。“……如果是和师兄在一起,我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四处打听倾城的下落……”顿一下,见对方似乎不信,又抬起自己的手腕,露出了那条银质的十字架项链。“还有这条链子,师兄也肯定不会交到你手上……”
这个理由虽然没有绝对的说服力,但也让某位太子殿下勉强信服了几分。不过他紧接着又重复之前的问题:“……那你究竟去了哪儿?”
“这——”陶沝扁扁嘴,在内心纠结犹豫了好半天,方才冲对方挤出一句看似荒唐的实话。“其实这三年,我一直都在昏迷之中,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你说什么?!”太子听到这话当场愕然,但下一秒,他那双犹如琥珀般的丹眸中又不自觉地溢出一抹明显的怀疑之色。“你说的……可是真话?”
“嗯!”陶沝自然没有错过对方眸中流露出的异色,苦笑着冲他点头。“或许你不会相信,因为连我自己都不信——自打四年前、也就是我从九九府邸逃出去的那日起,直至后来雷孝思将我从河中救起,这期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去过哪里,发生过什么事……感觉就好像一觉睡了整整三年……”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尽管陶沝说得情真意切,但太子显然还是有些半信半疑。“那你为何会在广东?”
陶沝无声摇头:“我只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人还在京城城郊……”
“那你当时身边还有什么人?”
“唔——就只有那天来救我的一队朝鲜士兵,还有,中了箭的倾城……”
“……”
话到这里,陶沝的双眼已再度变得水雾朦胧。因为她的脑海里又一次闪过倾城当日中箭吐血时的情景……
那时的倾城明明受了重伤,却还是执意要朴湛带她先走,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当初中箭的那个人是自己,如此,她如今便不会如此心痛了……
见她这样,太子那厢也同样陷入了沉默。
剑眉微蹙,看向陶沝的那双琥珀丹眸里更是浸满了深深的疼惜。他再度伸手抚上陶沝的脸颊,宽大的手掌隔着纱布轻轻停在后者的伤处——
“别哭,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他的语气同样轻柔地仿若一块上等的真丝绸缎,温和地滑进陶沝的耳朵。“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她……应该也不会远了……”
“可,可是我担心——”陶沝明显欲言又止。
“担心什么?”
“倾城她……会不会将我和那个衾遥认错?如果,如果她真认错人了怎么办?我怕她会……”
“你放心——”
太子不等她说完自己的忧虑便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跟着又倾身上前,将薄如红枫的嘴唇轻轻贴住陶沝微凉的唇瓣——
“像她那般聪慧的人,又怎可能会将别人错认成是你?而且,我也会派人盯着那个衾遥——所有和她接触过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一一记录下来,每日向我禀报……”
顿一下,又慢条斯理地再补充一句:
“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