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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陶沝如此惊讶,因为此刻的来人竟是她曾在米佳慧房里仅见过一次的尹美男。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他这副架势,似乎是想出手帮她?!
“……是你?!”
九九那厢显然也对尹美男的这一“见义勇为”之举表示意外,但很快,他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转头来狠狠瞟了陶沝一眼,犀利冷哼:“没想到你这个女人还真能招蜂引蝶,勾引了太子和十四弟还不算,居然连外臣都不放过?”
陶沝没理会他的这番嘲讽,因为她自己此刻的内心也是一片混乱,除了那天在米佳慧房里的匆匆一见,她和这位尹美男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她当然不认为自己会有这么大的魅力,能把这位才见过一面的朝鲜使臣也吸引到自己的石榴裙下,所以,她觉得此中必有蹊跷——
这位朝鲜使臣会挑在这种关键时候跳出来搭救一个毫不相关的她,一定是带着某种目的而来的!而这个目的,很可能是跟太子有关!
陶沝心里这样想着,双眼也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位尹美男,但后者却并没有分神跟她四目相对,而是全神贯注地始终盯着九九的眼睛,语气格外冷静:
“如果微臣没记错,这名宫女应该是太子爷跟前的贴身侍女吧?九爷若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对她下手,岂不是正好授人以柄吗?”
九九闻言斜了他一眼,很是没好气地再度从鼻子里出声:“就算爷在这里掐死了她,他又敢拿爷怎么样?”
他这话明摆着就是挑衅,陶沝听得身心俱是一震,看来她刚才的那种感觉并没有错,九九果然是对她起了杀心。
那位尹美男也跟着皱了皱眉头,语气却仍旧未起波澜:“九爷又何必逞一时之气?!一名小小的宫女固然死不足惜,但她现在毕竟是太子爷身边的人,微臣听闻她如今深得太子爷宠爱,她一死,太子爷势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倘若他借此造势,您讨不到半点好处不说,您那位正有孕在身的庶福晋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他最后这句话算得上是一语中的,九九再度往他脸上横了一眼,刚要说话,却被前者先一步接了下去——
“更何况,八爷如今正遭万岁爷猜忌,九爷若是选在这个时候闹事,实属下下之策,不仅对自己无半点益处,对八爷,对整个大局也相当不利……还请九爷三思,切莫逞一时之气,到头来追悔莫及!”
他轻轻巧巧地将关于冒牌衾遥的话题一带而过,并竭力强调九九应以大局为重,表面听起来是在为九九以及整个八爷党考虑,让九九不要因小失大,但细细品味,却也是在利用九九对冒牌衾遥的那颗维护之心,变相地替陶沝解围。
九九自然觉察到了这一点,虽没出声,但望向尹美男的眼光已然添了几分深意,大概是在猜测对方说这番话的真实用意以及他究竟是敌是友。
陶沝这厢也同样感到意外。倒不是因为对方给出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因为他说最后那句话时的表情和语气——
不知为何,陶沝总觉得这位尹美男似乎知道点什么,比如她的真实身份,比如她和九九过往的关系,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可能是她自己想多了,毕竟,她真正的身份目前还隐藏颇深,旁人根本无从知晓,就算有知情人,敢确信的也只手可数,而他一介初来乍到的外臣,又怎么可能会猜到她的这个秘密?
正猜疑之际,距离三人不远开外忽然传来了一阵不大的脚步声,下一秒,一个极其熟悉的男声也跟着幽幽响起:
“九哥?!”
尽管自己的颈部这会儿仍被九九的大手扣着,没法转过头去看清来人的长相,但陶沝还是能辨别出,说这话的人是十阿哥。他显然是对眼下的这幕场景感到十分意外,连带语气也夹杂着浓浓的疑惑——
“你这是在做什么?”
九九循声看向来者的方向,神色微微一僵,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突然间恨恨地甩开了陶沝和方才死死扣着他手腕的尹美男,拧着眉心像躲瘟疫似地往旁边退开一步。
陶沝冷不丁被松开钳制,本能地低下头轻咳不止,只是还没等喉间的那股难受感散去,有两双青靴就已先一步映入了她的眼帘——
竟然有两个人?!
陶沝猛一怔,心也跟着狠狠一跳,她生怕另一个会是昨天才跑来对自己“旁敲侧击”过的八阿哥,昨晚后者可是被那位太子殿下气得够呛,要是她这会儿被堵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命能撑到太子赶来。
正怔忪之际,一旁的尹美男已率先给出反应,躬身朝两位来人恭敬行礼:“微臣见过十阿哥,十四阿哥!”
乍听到最后这一称呼的时候,陶沝有一瞬间的错愕。下一秒,她几乎是反射性地迅速抬起头——
果然,这会儿站在十阿哥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袭天青色常服的十四阿哥。
陶沝有些发懵。
虽然她并不希望眼下的来人是八阿哥,但换成十四阿哥,貌似也是个麻烦。
十四阿哥那厢原本是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见陶沝突然抬头,忍不住往她这边扫了一眼,跟着,在触到她投射过去的那道讶异目光时,他本来无比淡漠的眼神也跟着微微一动,而后牵唇一笑:
“怎么是你?你怎么招惹九哥了?”
旁边的十阿哥被他这种三分轻嘲七分关心的语气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两眼,又瞅瞅陶沝和九九:“十四弟,你——”
“十哥别误会!”十四阿哥显然已经猜到十阿哥接下去想说什么,不等他把话问完就已强行截断:“她可不是九嫂,她是太子跟前的……”话到这里,他忽然滞了滞,像是在努力回想陶沝如今所用的名字,“……对了,你现在叫什么名儿来着?”
他边说边朝着陶沝走近,待看到她颈间适才被九九留下的那道掐痕时,他的眼光莫名一闪,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直接伸手抚了上去:“看来你这丫头今儿个得罪九哥不轻啊?说吧,你又闯什么祸了?”
他这一丝毫不避嫌的举动让在场其他人看得皆是一愣,包括陶沝自己在内。但还没等她开口答话,九九那厢已忍不住先声夺人,且脸色甚是阴晴不定:“十四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十四阿哥闻言收回了手,顺势转身拦在了陶沝身前,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且完全没有半点不自然:“九哥,不过一介奴才罢了,你又何必跟她动怒?”
九九被他这个另类的“挡驾”之举弄得一愣,半晌方才回神,颇没好气地反问:“十四弟,你明知她是太子的人,难道还要护着她不成?”
十四阿哥没动,冲对方笑得一脸意味深长,且嘴里说出的话也是一语双关——
“现在的确是,但以后会变成谁的人,又有谁会知道呢?”
此语一出,九九的脸色直接从阴晴不定转为了暴风雨欲来前的风云暗涌,周身也仿佛散发着一股低气压。
十阿哥显然是感觉到了这一变化,目光颇有些警惕地在这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了好几遍,末了又瞥一眼这会儿正杵在旁边努力装鸵鸟的陶沝,突然插嘴道:“十四弟,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最后这四个字,十阿哥并没有明确说出口,但在场其他几人却都已经心知肚明。
十四阿哥没接话,但脸上摆出的表情显然已是默认。
见此情景,九九的眼神也变得异常阴骛,一旁的十阿哥赶紧抢在他再次开口前努力打圆场——
“九哥,你别生气,十四弟也是年轻不懂事,俗话说得好,女人如衣物,兄弟似手足,咱可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跟自家兄弟翻脸……”
他这话说得陶沝内心颇有一种想要当众吐槽的冲动,因为这句话后面往往还跟着另一句话:谁动我衣物,我断他手足!
九九显然也抱持着“同款衣物亦不能与兄弟共享”的想法,脸色一黑再黑:“十四弟,你真的要为了她跟我作对?”
他问这话的语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凌厉,十四阿哥自然是感觉到了,然而他并没有如陶沝所预想的那样立刻冲前者拔剑相向,反倒表现得异常平静,就连回话的态度也充满了十二分的诚恳——
“九哥,十四弟我并没有要跟你作对的意思,她是她,九嫂是九嫂,这一点,我分得很清楚,我要她,不是因为她和九嫂长得相像,若是可以选择,我倒宁愿划花她的这张脸,也免得令九哥你误会……”
他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陶沝一眼,话却是继续对着九九说的——
“……九哥身边的人,十四弟我不会动也不想动,但她,我却是要定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铿锵有力,也让陶沝的心跟着狠狠一震。她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向前者的后背,脑中极度混乱——
这死孩子该不会认为用这种说法就能让九九相信他对当年的她没有那种意思吧?
虽然她相信以小十四的性格,绝不可能会跟九九坦诚她和他之间的过往,但当年关于他们二人的绯闻,也曾因如芸一事而传得整个皇宫几乎人尽皆知,就连宜妃都拐弯抹角地来试探过她对十四阿哥是否存有什么别样的情愫,反倒是九九这个最应该来问的当事人,却是偏偏从头到尾都不曾当着她的面提过此事。
她坚信九九当年不可能连半点风言风语都没听说过,但他从未对此表示怀疑,却也称得上是匪夷所思。究竟是该说他过于相信她不会背叛他,还是相信小十四不会看上她……或许,九九当年也是怀疑过他们的,只是后来她和太子的事先一步被曝光,所以这件事也就被变相遮掩了过去。
而时至今日,十四阿哥当着九九的面坚持要她,即便他的态度再怎么诚恳,理由再怎么冠冕堂皇,也摆明了是在旧事重提,跟她方才想变相给冒牌衾遥找点麻烦的做法简直异曲同工,九九是不可能会轻易相信的!
果然,九九的脸色完全没因为十四阿哥的这番话而有所好转,反而变得更加阴沉无比。但这次的对象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和陶沝这样的“狗奴才”还是有所区别,加上十阿哥这会儿也在一边,所以他并没有用刚才对陶沝的方式来同样对待十四阿哥,他只是眼神阴鸷地在十四阿哥和被他挡在身后的陶沝脸上来回扫了两圈,然后定格在陶沝脸上,很是咬牙切齿地冲陶沝一字一句道:“哼,爷倒要瞧瞧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径自甩袖离开,不过在经过那位尹美男身边时,他的脚步似是微微一滞,大概是回想起刚才对方阻止自己掐陶沝一事,亦狠狠甩了对方一记白眼。
但那位尹美男仿佛并没有受到九九白眼的影响,反而还毕恭毕敬地朝他行了个礼,气得后者扭头走人。
十阿哥见状回头瞥了十四阿哥一眼,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目光掠过十四阿哥身后的陶沝时,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转身追着九九离去。
十阿哥一走,那位尹美男也转头往陶沝和十四阿哥两人这边看了一眼,眼神略微有些复杂,但他也同样什么都没有说,只态度恭敬地朝十四阿哥施了施礼,跟着便头也不回地朝相反方向离开了。
“尹……”陶沝察觉到了隐在对方眼底的深意,原本是想开口唤住他的,但无奈十四阿哥这会儿已经重新转身面向她,她只得识趣地闭了嘴。
鉴于此刻已无碍眼的旁人在场,十四阿哥接下来冲陶沝问话的口气也有意无意地多了一丝调侃:
“你今儿个到底怎么惹九哥了?居然令他这么生气?”
好像令他更加生气的人是你才对吧?
陶沝郁闷地在心中暗暗腹诽,但嘴上却只淡淡回道:“我没惹他,是他……那位庶福晋先跑来惹我的!”
“啧——”许是因为陶沝提起冒牌衾遥,十四阿哥这厢略一挑眉,再度伸手抚上她脖颈间的勒痕,意有所指地转移话题:“被九哥掐成这样,不疼吗?”
陶沝闻言本能地眨眨眼睛,没吭声。
九九刚才掐得的确很疼!不过比起眼前这位皇十四阿哥当年在四爷府假山洞里差点掐死她的那种力度,九九的力度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
见她不作声,十四阿哥倒也没强求,接着自己的话茬继续往下追问,但问出的问题却着实有些不伦不类:“你还喜欢九哥吗?”
“咦?”
此语一出,陶沝莫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十四阿哥的那张俊脸就已慢慢朝她逼近,伴随着耳边响起的、对方刻意压低的沙哑声线,被无限放大——
“如果已经不喜欢了,那就别动——”
话音未落,一个吻就这样突兀压下,不是那种浅尝辄止的轻吻,而是深入的、甚至带着些许侵略意味的强吻。
陶沝懵住了,本能地想要挣扎,耳畔却适时传来十四阿哥那略带警告意味的嗓音:“别动,九哥可还没走远呢……”
陶沝一滞,继而狠狠皱眉。这死孩子的意思该不会是,九九他们这会儿还躲在旁边偷看他们俩吧?!
尽管明知道这种可能性等同为零,但陶沝心里还是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烦躁之意,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力推开了十四阿哥,然后仰头冲后者怒目相向:
“……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故意像这样让太子看见他亲吻她的画面,故意挑拨离间……
“……那天晚上?”面对她的厉声质问,十四阿哥那厢却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末了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她询问的真正用意,嘴角一牵,语气也平添了几分暧昧:“噢——我故意做什么了?”
这死孩子得了便宜卖乖的性格果然还是丝毫没变!
陶沝低头不满地撇嘴,但心里却莫名有种失落。如果他当时的歉意真是假的、故意的,那她内心因此生出的那份感动也就成了一种莫大的讽刺,她不能原谅对方把这当成筹码——
“是谁许了十四爷什么承诺吗?”
她这话一出口,十四阿哥原本满带暧昧的眼神终于一变,眉心也跟着拧紧:“这话是谁跟你说的?”顿一下,“还是说,你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陶沝慢慢抬眼,反问的语气淡淡:“难道不是么?”
十四阿哥听出她此刻藏在字里行间的怨意,神色似是有所触动,下一秒,他突然倾身上前,低头再度逼近她的脸,星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咬音清晰得一字一顿:
“如果当时,我知道他就在旁边,那我会做的,远不止如此……”
“……”陶沝被他这样的语气给当场震住了,表情呆呆地僵在原地,一时间根本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自然明白十四阿哥的意思,后者这是在变相告诉她,她那晚的感动并没有一味付诸东流。可是,即便他不是故意的,就算真的只是那位太子殿下想多了,但能巧合到如此地步,实在是让人不多想也难,更何况,十四阿哥当时是和八阿哥一起出现的,那么,在遇到她和米佳慧之前,他们两人又做过或说过些什么呢?
陶沝最后的这个疑问仅仅在脑海里闪了一下便立刻被十四阿哥打断了。
因为后者忽然用力扣紧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拉向自己,陶沝猝不及防地被他带入怀抱,本能地想要推拒,但还没等她把想法付诸行动,就被对方先一步用另一只手强行捂住了她的嘴,然后二话不说地将她迅速拖进了路旁的树丛。
陶沝当场懵住了,她原以为十四阿哥是想趁机对她做些什么,但紧跟着,她便意识到自己猜错了,因为十四阿哥这会儿的视线根本就没落在她身上,而是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湖对岸。
陶沝怔了怔,继而也循着前者的目光看去,却愕然发现对岸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身上裹着一件宝蓝色太监服,正朝他们这边的湖岸匆匆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