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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钴禄氏没有计较她这句话里的称呼错误,直接冲她点了点头:“姑姑请说!”
陶沝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措辞:“既然格格您承认对四爷有意,且四爷对您也不错,那就请您安心待在四爷身边吧……四爷注定是有福的,您跟着他,只要尽心尽力地服侍,必不会吃亏的,只是……”话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停了停,“有些福报需得静心等待,切不可太过心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钮轱禄氏显然不太明白她所指何意。
陶沝也不解释,径自接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道:
“……昭熹者,日明也。寓意犹如太阳般明亮美好的人,她的前途也必是光明无限的……只要你肯耐心等待,一切福报自会到来,届时,你就会明白,前半生的碌碌无为并不代表后半生也同样会默默无闻——儿子也好,地位也好,是你的就绝不会少……”
她的语气异常沉静,听起来颇有几分说服力。钮钴禄氏原本还一脸懵懂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姑姑,你……”
陶沝没给她发问的机会,抢先打断了她的话——
“我听过一种说法,这世上的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福报,只是有些人的福报会来得比较早,而有些人的福报偏偏会来得比较晚,所以有些人少年得志,有些人大器晚成……虽说这早晚之间并没有太大分别,但在我看来,谁能笑到最后,那才是真正的笑不是吗?”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拉起钮钴禄氏的其中一只手——
“所以,你信我,至多再过两年,你定会如愿生下四爷的儿子的,而且,你的这个儿子也会是四爷所有儿子中最有福的——”
话到这里,她适时噤了口,而后在钮钴禄氏满脸惊愕的神情中,微笑着在其手心慢慢地划下了一个“帝”字。
“……有些人命中注定能当皇后,而有些人虽当不了皇后,却也不见得不能坐上比这更高的位置,至少,在我看来,一个儿孙孝顺、福至耄耋的皇太后远比一个英年早逝的皇后要有福的多,不是吗?”
最后这句话,陶沝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低到连站在她面前的钮钴禄氏也只能勉强听清。所以后者立刻傻了,连带这一刻看向陶沝的目光也变得格外呆滞。她的嘴无意识地张张合合,就像一条努力在汲取空气的鱼,但却连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陶沝见状再度冲她灿然一笑,而后收回手,也恢复了正常的音量:
“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信不信,全在格格你自己……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格格既注定有这洪福之命,那就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啊!”
“……”钮钴禄氏那厢久久没有吭声,她显然是被陶沝的这番话给彻底震住了,整个人直接懵在了原地。待她好不容易恢复神智,很是不敢置信地准备向陶沝发问时,一个突兀的脚步声却先一步从门外传来,显然是有人朝这儿过来了。
两人当即一惊,下意识地对望一眼,均在各自心里猜测来人是谁。
而另一边,隔开里外间的那块厚重布帘也在同一时间被人从里面掀开,十四阿哥斜倚着门框站着,脸上的表情琢磨不清,也不知道刚才是不是有躲在那儿偷听外间两人的谈话——
“有人来了!”他说这话的语气淡淡,淡得就好像有人来这件事儿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陶沝见状嘴角一抽,下意识地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面前的钮钴禄氏。但钮轱禄氏这会儿的反应似乎也不会比她好多少。后者快步走到窗边,从缝隙里朝外偷偷张望,下一秒,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是暮雪拿药回来了……”
她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地念叨,用屋内两人全都能听清的音量,说完,又转头冲两人补充一句解释,“……她往常可从没在这个点儿回来过!”
什么?!陶沝一下子听出了对方话里的重点。以前从没这么早回来?那这是不是代表四四大人已经对钮轱禄氏刚才的话起疑了?所以,才会找暮雪回来探个究竟?
“那该怎么办?”陶沝有些慌神,既然从前面出去的路已经被堵死了,那么剩下的路就只有说服小丫鬟暮雪也一起保密,或者直接灭了她了。只是……
“姑姑莫怕,妾身这就出去拖着她,只是,恐怕要委屈两位从后面的窗子出去了……”许是瞧出了陶沝此刻的慌乱,钮轱禄氏那厢立马摆出一副“冲锋陷阵、舍我其谁”的大义凛然模样,她爽气地冲两人拍拍胸脯,然后将目光定格在其中的十四阿哥身上:“还请十四爷领着绛桃姑姑出去时千万小心!”
十四阿哥没说话,只朝她点点头,跟着便迅速拉起还没回过神来的陶沝闪进了里屋。
而钮钴禄氏那厢稍稍等了一会儿,也立刻打开外间的房门直接朝暮雪迎了出去。
虽然不清楚钮轱禄氏用什么方法拖住了暮雪进屋的时间,但好在陶沝和十四阿哥两人翻窗出来时也没有发出什么太大的响动,所以直至两人按原路返回适才翻墙进来的地方,都没再遇上什么意外。
待重新跳下墙头回到“安全区域”,陶沝这厢才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没等她把气喘匀,就发现一旁的十四阿哥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陶沝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于是忍不住反问:“你怎么了?”
十四阿哥的语气听起来别有几分深意:“你……刚才在外面跟她说了什么?”
“你说钮钴禄格格?”陶沝眨巴眨巴眼睛,直觉对方刚才一定是躲在里间偷听了。不过还好她在关键时刻还是多留了个心眼,最重要的那句话,她笃定除了钮轱禄氏自己,十四阿哥并没有听到。所以她回答得十分镇定坦然,“也没什么,奴婢就是觉得钮钴禄格格有些可怜,劝她好好爱惜自己而已……”顿一下,又忍不住补上一句,“十四爷以后能不能多帮帮她?”
然而话音未落便遭来某人的一记白眼,外加一记爆栗。“你在胡什么呢?她是四哥的妾侍,我这做人弟弟的,又要如何帮?”
是吗?陶沝在心里暗暗撇嘴。这个表面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她看来根本不值一提,若是真心想帮,哪有什么帮不了的?就像之前在九爷府的时候,他可没少帮她。甚至,还打算把她从九爷府里要回自己家去,那个时候,他怎么不说自己是弟弟呢?
不过腹诽归腹诽,即便内里是这样想的,但表面上,陶沝可不敢真的拿话呛这位十四阿哥。
所以,她立马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奴婢的意思是,在看到她被旁人为难时,看似不经意地为她解个围,帮衬一下,这对十四爷您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至少在她的印象中,小十四同学做这方面的事可谓是十分擅长!
“想来您也看到了她刚才的处境,那明摆着就是被人故意为难……倘若十四爷自己不能明说,也可以借别人的手帮忙啊……”
比如,那位四福晋。又比如,和四福晋交好的那位舒舒觉罗氏.菡蕊。
不过最后这句话陶沝并没有说出口,但她相信以十四阿哥的聪明才智,肯定是一点即通的。
果然,十四阿哥听到她这句话后的脸色当场变了变,连带眼神也跟着莫名闪烁。
他眼带深意地上下打量着她,意有所指地语出试探:“你为何要对她这么好?就因为她方才救了你?还是……因为你所谓的什么福报?”
最后这半句话,十四阿哥是犹豫了一会儿方从嘴里吐出来的,显然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只要这话一出口,就变相证明了他刚才有偷听两人的谈话。
闻言,陶沝的脑海里顿时闪过“果然如此”四个金光大字,顺带对某人的这种偷听行为给予了极大的鄙视。但她脸上还是始终维持着自己惯常的招牌微笑:
“没错,我相信这个世上是有所谓的福报的——你瞧,上天安排我和十四爷在那日救下钮轱禄格格,而今日她又反过来救了我和十四爷,这难道不就是所谓的福报么?”
“哼——这不过只是一次巧合!”十四阿哥显然不相信陶沝的这一“歪理解说”。
“十四爷,那您怎么知道这次巧合不是一种所谓的福报呢?”陶沝也不辩解,只幽幽反问,然后看着对方在下一秒狠狠皱紧了眉头。
以前看过的那些清穿小说里总说十三阿哥被康熙皇帝圈禁了整整十年,是数字军团里最可怜的人,但那不过都是受了二月河小说的影响,殊不知历史上真正被圈禁的人其实是十四阿哥,他才是被圈禁在景山寿皇殿内长达十年之久的可怜人,只不过圈他的那个人是他的亲兄长四四大人,而并非康熙皇帝。
从四四大人的这番所作所为来看,十四阿哥当年一定得罪他很深,若不然,后者又怎会从雍正四年初一直被关到雍正十三年乾隆皇帝即位后才被获准释放。
以前陶沝从没往这个方面想过,但现在想想,或许这件事里面有那位孝圣宪皇后的功劳也说不定。
“反正,那位钮钴禄格格是命里有福的,十四爷现在多帮着她一些,对您总是没有坏处的,或许,十四爷您将来还要仰仗她的帮忙呢……”
陶沝最后的这句真诚劝诫再度招来了十四阿哥的一声冷哼。但后者也没有再度出言反驳。不知道是懒得跟她计较还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眼见劝诫无效,陶沝这厢也只得识趣地闭了嘴,选择沉默是金。
而这一沉默也让她突然记起一件从刚才起被一直她打漏掉的事,她先前来见冒牌衾遥的时候可是和米佳慧约好半个时辰之后在湖心亭碰头的,这会儿约定的时间早就超过了,万一米佳慧真的把那位太子爷请了来,两人在湖心亭附近找不到她,指不定会引起什么骚动呢。如果到时候闹到康熙皇帝那儿去可就不好了。
“十四爷,你看这日头也不早了,奴婢……”
思及此,陶沝立刻小心翼翼地开口,准备找个合适的理由赶紧开溜。但可惜还没等她说完,十四阿哥那厢已先一步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强行打断了她的话茬:“慢着,我还有事要问你——”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停,换了一种迟疑的语气:“刚才那些话,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咦?陶沝本能地以为他还在纠结福报的问题,当下很是笃定地回道:“自然是真的,钮钴禄格格的福报可是……”
“爷没问你这个——”他再次中途截住了她的话茬,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一丝莫名的深意。“爷想知道的是,你刚才说八哥才是当年害死你的帮凶,这话可是真的?”
闻言,陶沝颇有些意外地眨眨眼睛,显然没能赶上对方的思维跳跃度。半晌,她回过味来,若有所思地回望着十四阿哥的脸,语出试探地反问:“如果我说是,十四爷你信吗?”
此语一出,十四阿哥那厢的脸色立时巨变,就像是听到了什么耸人听闻的惊人□□。下一秒,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两手扳住了陶沝的双肩,力道大得就像是要把她的骨头给当场掐碎——
“怎么可能?”他咬牙似地发问,双眸的焦距莫名有些涣散,与其说他这话是在问陶沝,倒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怎么可能跟八哥有关呢?”
“十四爷不相信么?”陶沝强忍住痛,一字一顿地反问。她看的出,一提到当年的事跟八阿哥有关,这位十四阿哥的反应明显有些过激。连带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相当诡异。所以她微微滞了一会儿,决定照自己的推断据实陈述——
“十四爷,奴婢原本也不想相信的,可是,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如果当年没有八爷的默许,你觉得就凭董鄂.衾璇和她那位兄长,哪怕是董鄂.齐世本人,真的有胆下手诛杀一位皇阿哥的嫡福晋么?”
“……”十四阿哥听罢没作声,但扳住她肩膀的两只手却是轻颤不止,包括看向她的目光也不停闪烁。半晌,他哑着嗓子,试探地开口:“这话……是太子跟你说的?”
闻言,陶沝顿时一怔,嘴角也随之泛起一抹苦涩。“这跟太子爷无关,是我亲耳听到的——当年,董鄂.衾璇在命人放火烧我时曾说过,就算九爷知道是她做的,只要有八爷和董鄂.齐世罩着,九爷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可见,对于杀我一事,八阿哥和那位董鄂.齐世之间一定达成了某项协议……”
她停了停,直接抬头迎视对方的星眸,没有半点避让之意——
“十四爷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是庶出而并不是那位真正的嫡出二小姐,不是吗?那么,相较之下,一个在府里不受宠的庶女,和一个受宠嫡女所能带来的利益哪个更大,这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吧?”
更何况,当年并不是只有受宠和不受宠的区别。那时候,八阿哥已经知道她和太子有染,前来策反又没有成功,势必恼羞成怒。换作是她,也不会让这样有异心的人留在身边。
记得当年董鄂.衾璇在杀她前曾说过,你竟然连八阿哥都敢拒绝,简直就是自找死路!
现在想来,或许其他的一切理由全都是浮云,她拒当八阿哥手下的棋子这一点,才是她会被董鄂.衾璇毫无顾忌烧死的根本原因。
只是这一点,她没勇气当着十四阿哥的面说出口。
“……所以,十四爷,你还要站在八爷那边么?在知道他是当年差点害死奴婢的帮凶之后,你还要继续待在他身边吗?”
最后这个问题,陶沝问得颇有几分真心。虽然明知道对方不可能因此变节,但她心里还是存了那么一点小小期冀,希望对方能“迷途知返”。
十四阿哥显然是听出来了,目光明显闪了闪,但又瞬间黯淡了下去,紧接着,他松开了适才狠抓着陶沝肩膀的手,就像是梦呓似地从口中吐出一句:“……其他人都可以,但八哥不行……”
陶沝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十四阿哥却是闭口不答,就好像根本没听到,亦或是刚才那句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一样。
陶沝等了一会儿,咬唇从嘴里挤出一句:“你还是不相信是吗?”停了停,见对方仍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又狠了狠心,再补上一句重话:
“那如果我告诉你,八爷他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上那个位置的……十四爷你,还要继续站在他身边么?”
明知道跟着对方没有前途,你也要像九爷一样执迷不悟地继续跟着吗?
她此语一出,十四阿哥这次的眼神明显有些震动:“你……这话是何意?”
“就是十四爷你听到的意思——”面对某人审视的目光,陶沝并没有退缩的意思,仍旧直直地迎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晰咬音,用自己最坚定的眼神和语气——
“……我是不可能会轻易饶过当年害死自己的那些人的,董鄂.衾璇也好,八阿哥也好,只要一有机会,我是绝对不会心软的……就算我杀不了他们,但只要他们想要的,我都会竭力阻止他们得到,且不惜任何代价,包括那个位置在内……如此一来,十四爷你还会想要继续把我收在自己身边么?”
“……”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也和八爷他们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十四爷你到时候会选择帮谁呢?”
不得不说,陶沝最后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枚劲爆的重磅炸弹,将十四阿哥整个人炸得彻底一懵。后者许是没料到她对八阿哥的恨意会是如此之深,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方才慢慢回过神来,原本直视陶沝的目光莫名变得有些闪躲,之后,懊恼地别过脸:
“其他人我都可以得罪,都可以让他们不好过,但……八哥不行!”顿一下,又下意识地再强调一句,像是说给陶沝听,卻又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只有八哥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