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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大人?!
不知为何,听对方提起那位尹美男,陶沝的眼前又再度浮现出先前在那座小山坡上的那幕情景——
当时,那支羽箭朝她射来的时候,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那位尹美男却及时出现,替她和太子挡下了致命的一箭,那个时候,他的背影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她以前也曾在哪里见过他一样。
“他没受伤吧?”
陶沝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问了一句,而后对上米佳慧一脸的疑惑,又耐心补充解释道,“我是指那位尹大人——”
“噢——你问他啊?”米佳慧反应过来,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他只是手臂上划破了点皮,几乎没怎么流血,反正跟你之前那样是没法比的,不过——”
话到这里,她忽然停了停,脸上的表情也瞬间转为疑惑,连带看向陶沝的目光也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怎么了?”陶沝直觉对方是有什么问题想问自己。
而米佳慧也果然紧随其后出了声:“我说小桃子,你们两个认识吗?之前他冲上去救你们的时候,那可是跑得比谁都快,我还从没见过有这般奋不顾身跑去救别人的人……虽说救太子爷的确是大功一件,但我总觉得他当时是冲着你去的……”
陶沝听罢本能地一震:“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自然是女人的直觉!”某太医顶着一张英俊帅气的男人脸,答得十分理所当然。
“……”陶沝见状抽搐了一下嘴角,硬生生把那句“你现在算女人吗?”给重新压回了肚子里,然后换了种语气接话道:
“其实,我也从之前就一直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总觉得自己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他似的……而且,他好像对我的事情亦不陌生,他那日甚至还帮忙从九九手里救下我,如果说只是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应该没必要做到如此吧?”
闻言,米佳慧挑眉睨了她一眼,“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吧?”
呃……陶沝的脸上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尴尬,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帐幄的门帘却先一步被人从外面掀开了,有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小厮籽藤:
“刘太医,绛桃姑姑该喝药了!”
话虽这样说,但他此刻的手里并没有捧着任何药碗。而且说完这话他就自顾自地重新走出去,甚至没有在帐幄内多作停留。
这让陶沝看得莫名有些疑惑,不过坐在旁边的米佳慧似乎已经见怪不怪,而且还帮着后者向陶沝解释:“是我怕自己忘了时辰,所以才让他定点进来提醒我的——”她说着,瞟了一眼仍旧没有反应过来的陶沝,伸手一指安置在帐幄角落里的那只小药炉:
“毕竟是给你喝的药,还是由我自己来煎比较放心一些……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可不想头身分家……”
“……又要喝药啊?”眼见米佳慧一边说一边起身去药炉前倒药,陶沝这边立马露出一脸极度排斥的表情,企图逃过这个喝中药的环节。“一定要喝吗?反正我现在身体也没有哪里不舒服,而且,他现在又看不到……”
她话里的这个“他”显然是指那位尚未苏醒的太子。
然而米佳慧这次却是难得冲她摆出了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语气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如果你不想一年之内就去阎王爷那儿喝茶的话,最好乖乖给我喝下去!”
陶沝闻言猛抽了一下嘴角,下意识地反驳道:“哪有这么严重?”
“小桃子,我可不是在吓你,之前在桃花苑的时候没敢跟你说实话,就是怕你被吓着——”谁想,米佳慧似乎并没有半分要跟她开玩笑的意思,脸上的凝重只增不减,“那位孙院使可是再三强调,你的脉象古怪异常,尤其这次还大量失血,更是加重了身体内部损耗,如果你再不好好喝药,恐怕连今年年底都撑不过去了……”停了停,又连恐带吓地再补一句,“他还说,就算是用药石调理,最多也只能维系三四年……”
她此语一出,陶沝的眉心不自然地抖了抖,直觉对方这话十分荒谬,但对方这会儿看向她的眼神却又让她莫名觉得对方并没有说谎,至少,对某人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
“脉象如此,我没必要骗你,你若不信,可以任找一个懂医的来给你诊脉,相信都会是一样的结果,不然你以为太子爷之前为何一定要强逼你喝药?……你不知道,孙院使之前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太子爷可是差点拿刀砍了他呢……”
米佳慧煞有其事地说着,然后点到为止地收了声,重新走到陶沝跟前,将手中那只盛满黑糊糊中药的药碗递到她手里,半哄半劝道:“所以,倘若你还想再多活点时日好陪在他身边的话,还是快点主动喝了吧,喝完我扶你去太子爷床边坐一会儿,我想,他醒来以后第一个想见的人一定是小桃子你……”
因为对方最后这句话,陶沝内心纵然再怎么排斥,却还是依言喝完了一整碗汤药,然后被米佳慧扶到了太子床边。
由于背部中箭的关系,太子这会儿正静静侧卧在床上,似乎仍处在昏迷之中,但呼吸却是平和的,双眸紧闭,暂时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原本穿在他身上的那身罩甲已经被脱掉了,中箭受伤的部位也被细细清理过了,包上了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
米佳慧扶着陶沝在床沿坐下,见她一直眼泪汪汪地盯着床上某人,忍不住在一旁出言安慰道:“你放心,太子爷已经没事了,他的伤口不算太深,马上就会重新好起来的……”
陶沝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些许恳求:“我想单独跟他待一会儿……”
米佳慧见状滞了滞,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冲她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先去外面帮你守着,等到时间再进来提醒你喝药……”
她说完便转身退出去了,偌大的帐篷里只剩下陶沝和仍处在昏迷中的太子两人。
望着此刻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明显失血过多的某位太子殿下,陶沝的脑海里也不断回放他之前义无反顾跑来替她挡箭的那幕情景,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泛疼。
她本能地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太子的一只手,虽然对方身上这会儿有盖着锦被,但掌心的温度却是反常的凉,和平常很不一样。
她慢慢地将对方冰凉的掌心贴住自己的脸颊,可以感觉到他的脉搏是跳动着的,虽显微弱,但一下接着一下,异常清晰。
陶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话未出口,眼泪却已先一步溢出了眼眶——
“保成……你千万不能有事,她已经不在了,我现在就只有你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伤痛:
“你看,我就说你留我在身边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早知道会把你害成现在这样,当初,我就不该选择回来的,原本想着,反正我不求身份,不求地位,只求能守在你身边,能每天看到你,只要我乖乖听话,应该也不会给你带来多大麻烦……但现在,我却后悔了,是不是当初选择不回到你身边,反而对你更好……”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一双泪眼已然失去了焦距,神色间也带着三分自责七分懊悔:
“为了留在你身边,我撒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谎,一旦被拆穿的话,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吧,但只要能守着你,即便是饮鸩止渴也无所谓,我也心甘情愿……只是,如果我留在你身边,只会给你带来灾难和麻烦的话,我是不是,还是应该早点离开比较好?”
泪水无声漫延,带着微微的热度,淌过脸颊,打落在杏黄色的织锦被褥上——
“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很笨,根本就帮不了你什么忙,哪怕我其实知晓很多事情,却也没法为你做什么,因为每次我只要想帮忙,结果都只会弄巧成拙,不仅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而且到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可是,即使如此,就算明知道留在你身边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却还是想和自己赌一次,还是期冀能和你一直在一起……你曾说,有些事,你不去做一次,是不会甘心的,我想,我大概也是一样的——
因为此刻没有旁人打扰的缘故,陶沝这会儿说起话来也没了太多顾忌,只是声音变得愈发哀婉,如泣如诉——
“当初,在看到那座桃花苑里你为我种的那些桃树时,我就这样告诉自己,最后纵容自己一次,即使真的不能相守到老,至少也要给自己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再离开,这样,即使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我也可以守着这些攒下来的回忆慢慢品味,即使只剩自己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寂寞……
如果可以,我想跟你一起开开心心地守一次岁,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和你一起许愿……之前的大年夜,我们两人是在冷战中度过的,我不希望那成为我的遗憾;
如果可以,还想跟你一起过情人节,上元节,还有七夕……如果有可能,最好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在一起,和其他情侣一样逛逛街市,去月老庙祈愿……
我还想跟你去天都峰挂同心锁,传说将开锁的钥匙系上红丝带,抛向悬崖深渊,就能锁住彼此一生一世的爱恋;
还想和你去叹息桥看日落,听说坐着Gondola从桥下经过,相爱的人就能永远在一起;
还想和你去看伊莎贝拉蝶,传说能看到它的人,就会有奇迹发生在他们身上,你许下的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
呵——你瞧,明明所谓的初衷是想在分开之后能留有关于你的回忆,但所求的却都是和你在一起,我果然还是太贪心了,对不对……”
话到这里,她已然泣不成声,只剩眼泪还在扑簌扑簌地掉落。
不知过了多久,某人那只被她紧握住的手掌突然动了动,转而轻轻反握住了她,一个熟悉的嗓音也紧随其后地幽幽出了声:
“我也是一样的……”
闻言,陶沝猛地一怔,下意识地低下头,发现某位原本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太子殿下,这会儿已经睁开了他那双好看的琥珀丹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你醒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收住了眼泪。
他的嘴角也因为她的错愕而微微上倾,带着一抹暖暖的笑意:“本来我的确是还想再多睡一会儿的,可有人一直在我耳旁哭个不停,所以我就不得不醒来了……”
陶沝脸上莫名一红,正想问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就听到某人又径自接下去道:
“……我也想和你在一起的,这一次,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离开我的……”
或许是因为受伤比较严重的关系,他此刻说话的音量不高,明显有些虚弱,听起来就像是在叹气。
陶沝愣了愣,原本已经收住的眼泪又再度有了汹涌的趋势——
“……可是我留在你身边,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啊……你瞧,我现在就已经害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将来还指不定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噩运呢……”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歉疚,令某位太子殿下的眉心也随之微微一拧。下一秒,他便更加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既像是在抚慰,又像是在宣告他的所有权——
“即便你这样说,我也不会再放你走的……”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神色看上去极其温和,但话里行间却透出一股不容拒绝的坚持。
“除非,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