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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那两人赶紧识趣地迅速开溜。待两人的脚步声远去,陶沝这才将视线转到太子脸上,小心翼翼地出声探问:
“他们说这幅画是你早年间画的,而且画的人还是我……这是真的吗?”
他听罢脸上再度一红,而后又挑眉白了她一眼,语气听起来格外别扭:“不然你以为是谁?”
呃,这就很难说了,跟桃花有关,说不定是那位唐佳氏也很有可能啊,她刚才就想猜唐佳氏来着,不过还没等她开口提,弘晋就已经点明了答案……
陶沝在心里默默腹诽,但嘴上却是这样回道:“他们还说,你画的是四爷府里的那间桃花小院……”顿一下,歪着头看向对方,小小声再补一句,“不会真的就是那天晚上吧?嗯,就是我们第一次在那间院子里遇到,还撞见了一条……嗯,青竹标的那晚?”
某人没有答腔,但脸颊上的红晕却是较之刚才更加明显了,但他很快便像是掩饰似地反问道:“这幅画真的是你找出来的?”
“咦?”陶沝下意识地眨巴眨巴眼睛,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实话。“难道不行吗?”
他注意到了她眼中流露出的犹疑之色,眉峰微扬:“看情形,应该是他们两人之中的其中一个拿出来给你看的吧?”顿一下,像是回想了一下那两人刚才的反应,径自接道,“……恐怕是弘晋那孩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陶沝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太子“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只是踱步上前,从她手里接过那副画,慢慢收起,放回到刚才的盒子里。
陶沝站在一旁打量着他的脸色,忍不住追问得:“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他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滞了一下,却是答非所问:“其实,还有另外一副的——”
“咦?”陶沝先是一愣,继而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无声地看着他从书架上仿佛变戏法般地取出了另一个锦盒,然后当着她的面打开,将里面的画轴递到了她手里。
陶沝在对方灼灼的眼神中接过画轴,慢慢打开,这一次,她整个人明显一震——
因为这是一幅传统意义上的工笔仕女画。虽然仍不及西方油画的写实,但相比刚才的那副写意抽象画,这幅画上的人物明显易辨认许多,至少陶沝一眼就认出了这画中的女子一定是她。
尽管画上的背景仍旧是在桃树下,但场景和刚才的那副写意画相比还是有些区别的,而且,人物的镜头感也从远景拉到了近景,甚至说是特写也不过分。
画上的她在笑,眉眼俱弯,冲着头顶的桃枝笑得一脸灿烂,虽然笔法有些粗糙,但她能切实感受到画中人从眉眼间流露出的那股欣悦之意。
脸颊处莫名发红发烫,她几乎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那位太子殿下,而后者这会儿也正好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
“看来,你更喜欢这幅画……”
他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微微的笑,是那种打从心底里泛出来的温柔笑意。
陶沝的双颊当即变得更加滚烫:“你……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虽然这副画的纸张看上去明显比刚才那幅画新一些,但也像不是近一两年内画的新作。
顿了顿,见他没有立即回答,又瞅准机会再插一句:“……不会还是四爷府吧?”
他听罢低笑出声,然后扬了扬眉,不答反问:“那你觉得呢?”
陶沝听出他这个问句的言外之意即是变相否定了她给出的答案,顿时怔了怔,又仔仔细细地将整幅画重新扫了一遍,然后发现了一个细节,画中的这课桃树上有刻字,似乎正是她的名字——
“那……是宫中的御花园吗?还是……当年出巡途中的那间小院?”
印象中,她当年有亲手刻过字的就只有这两处地点的桃树。
“……这是我被皇阿玛勒令留在南苑的时候画的……”相较于陶沝的打破砂锅问到底,某人却继续答非所问,“我本想在你出逃前将画送与你作纪念的,却不想……”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便立刻噤了声,而陶沝也同样失了继续探究下去的心思——
他会这样说,大抵是指后者吧!
当年,他计划的那场出逃在最后关头遭遇挫折,而他也被那位康熙皇帝逼着在太子之位和她之间做出选择……这是她最不想回忆的事情之一,或许,他也是同样这么想的吧……
见陶沝这会儿也跟着陷入沉默,那位太子殿下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倾身上前,伸手将陶沝轻轻地揽进了自己怀里,语气温柔地出声安慰——
“以后,再不会了……”
若是听在别人耳朵里,他这句话一定显得没头没脑,但陶沝却是意外听懂了,他是想告诉她,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当年那种事了。
“若此生再有负于你,我……饮刃谢罪……”
最后这一句,他说得很轻,但语气却是坚定异常,与其说是安慰,倒不如说是赌咒。
陶沝原本被他按着贴在他的胸口处,听到这话,忍不住抬起头,冲他闷闷出声:“……负都已经负了,再饮刃谢罪又有什么用?我也不会因为你的死而高兴半分的……”
他闻言狠狠一愣,大概是没料到自己的誓言竟然会遭到对方的无情吐槽:“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若你真负了我,那我们两人以后就如曼珠沙华的花叶一般,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吧……”陶沝维持着仰头的姿势望着他,一字一顿地发话,“传闻只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花不见叶,叶不见花,生生相错,世世不得见……”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都显得格外认真,让人坚信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倘若真变了心,恐怕这样的‘永不相见’对你而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反而更合你心意也说不定,而我也同样可以彻底死心,往后也不会再期盼什么地位悬殊的爱情了……”
事实上,本来就不该有所期盼的……
他们两个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能像现在这样彼此倾心走到一起,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如果说最后的结局真的会以悲剧收场,那么,不管是来生还是后世,就不要再重蹈这样的覆辙了……
“……”
此语一出,某人难得没吭声,但陶沝还是能从他此刻扳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的力道,以及对方剧烈的眼神波动,切实感觉到他听到这话的震惊程度。
她想了想,又及时补上一句:“我也是一样的……若换作是我对不起你,就任你随意处置……”
说完,却没见对方的脸色有半点好转,反而变得更加讳莫如深,犹如黑云压城,也看得陶沝心里莫名“喀噔”了一下。
也对,挑在这种时候说什么负心的话,的确是有些不合时宜,任是谁听到都会不高兴的,尤其对方还是大清皇太子。
“看来,你是真的很不喜欢皇宫——”就在陶沝思筹着要说什么样的话来弥补时,太子那厢突然语气幽幽地开了口,“一心想着要离开这里……”顿一下,“……还有我!”
“……”陶沝被他最后那三个字惊得一个激灵,本能地张口结舌,“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是想要离开皇宫没错,可她并没有想过要离开他身边,至少,在明知道他心里有她的情况下,她从未想过要再度出逃……
“我的太子之位被复立,最不高兴的恐怕就是八弟他们,而第二个不高兴的,便是你——”见她急着解释,太子脸上原本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但眉心仍旧紧拧:“若是不知情的,恐怕会以为你是他们的人……”
“……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陶沝被他说得胸口一阵郁闷。
虽然她以前的确隶属八爷党名下,但那也不是她自愿的啊,她那时候又不能自主选择自己的身份,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她和八爷党那些人的最终目的也的确一致,包括那位华丽丽的四四大人在内,都不希望这位太子殿下成功坐上那个位置。
太子注意到她此刻一脸郁卒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但旋即又重新敛去了笑意,淡淡发话:“你今日……是不是去见过他了?”
他此语一出,陶沝当场一惊,本能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尽管他并没有明着说出名字,但他话里的这个“他”无疑是指倾城。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她今日去见过倾城的?她确定守门的那两名侍卫并没有发现她曾变装出去过,而弘晋虽然知情,但他从刚才就一直跟她在一起,在他回来前都没有分开过,就算弘晋想泄密,也不可能有机会告诉他啊……
“因为你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条十字架项链不见了——”大约是瞧出她此刻写在眼中的满满震惊,他的嘴角再次向上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记得他那日是来还你这条项链的,你之后也每日戴在手上,可现在……”
他说到这里便适时收了声,然后低头,无声地扫了一眼陶沝空荡荡的手腕。
陶沝顺着他的目光落到自己的两只手腕上,一愣,而后本能地冲他堆笑:“也许我这会儿只是刚好脱下来了呢?”
“……”见她矢口否认,他的眉心微微一蹙,却并没有反驳她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相信了她的这番说辞。默了一会儿,他复又淡淡开口:
“不知为何,我不喜欢看你戴着那条项链……”
哎?!陶沝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当下皱了皱眉,试探反问:“就因为这是师兄送的?”
“不——”他轻轻摇头,答得缓慢,“只是莫名觉得那条项链或许会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闻言,陶沝顿时一僵。这家伙的直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准了?!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这怎么可能呢……”因为心虚,陶沝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再度否认。“明明就是你说的,那条项链是师兄自己给你的,以师兄的能力,真想要找到我的话恐怕也费不了太多力气,如果他真的不想让我留在你身边,又何必多此一举把那条项链交给你?”
虽然她也一直觉得师兄此举过于反常,但她相信师兄就算真有什么目的,也不可能是把这位太子殿下当作临时的中转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师兄似乎并不排斥这位太子殿下,甚至正好相反,对他十分包容。
太子听出了她夹杂在话里行间的那种绝对信任,丹眸莫名黯了黯,半晌,突然又幽幽吐出一句:
“那……如果是真的,你会走吗?”
陶沝被他这话问得一滞,直觉对方似是知道了什么内情,一时倒有些不清楚该如何回答了。
沉默半晌,她再度冲对方堆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刚才都已经说了,只要你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我是不会主动离开你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某人那厢不仅没有接茬,而且脸色似乎也并没有因此出现半点好转,反而变得更加讳莫如深了。
望着这位太子殿下此刻流露出的那一脸不信任的表情,陶沝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她忽然有些后悔刚才对他说那些永不相见的话了,因为他显然是当了真,而且还会错了意,估计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是不是又打算逃走了。
陶沝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来挽救一下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她忽然注意到刚才的那副画仍被她紧紧握在手里,于是乎,她当机立断地冲某人扬了扬那副画——
“那个,我很喜欢这幅画……作为回报,我也给你画一幅画像吧?”
她这话一出口,某位太子殿下当场一怔,原本布满怀疑的神色也随之莫名缓和了许多。
凝滞半晌,陶沝的耳畔处终于传来他压得低低的声音,且就只有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