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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玄王朝的皇宫在巫祁山南面的山脚,皇宫之外是朝中重臣之地。而北边更多的是寻常朝廷命官与富商之地。
太尉少戎狄作为三公之一,隐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权威,府邸自然是紧挨着皇宫,在巫祁山的南方。
少忘尘要去北隅,就要穿过巫祁山。
他已经走了将近两个时辰了,冬季的白日显得格外短,好像才是晌午,就要天黑了。
少忘尘看了一眼天色,抬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巫祁山,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什么都装不下。
他木然的在山脚下找了个山体的裂缝,好在这裂缝很是宽敞,有四五丈深,内中空间也有寻常屋子那么大,而且这里仿佛以前也有人临时避难过,还铺着一堆稻草和火堆烧剩下的碳灰。
他把草堆重新铺好,又在外面寻了些柴火,在地上找了两块火石,将火堆点了起来,才凑近烤火取暖,顺便将刚才逃出玄都之时,在城门口买的干粮在火上烤热,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也许是吃得急了吧,少忘尘噎着了,左右无水,只好跑到外面捧了一把雪直接塞进嘴里。
口中的冰凉,一直顺着喉咙,直刺心房。
两行泪突然就落下来了,无以复加的哀伤让他跌坐在雪地上,嚎啕大哭。
他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即便这几年的艰辛将他磨砺地有些老成,可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一哭,委屈和哀伤就席卷而来,再也停不下了。
“娘,娘……”相依为命的至亲,血溅在自己的面前,他如何能忘记那一幕?
哭声渐渐传递开去,又因为空旷,无比地放大。
忽然,巫祁山山巅的积雪又滑落了一大块,好险有巨石阻挡,否则又是一场雪崩。
然而少忘尘所在的裂缝正上方,一座雄伟无比的雕像正在加速分解,最后只剩下一个凶煞的头颅,头颅与山体连接的地方有条一指宽的裂缝,这条裂缝越来越大,突然,左边孽角处断开山体,坠着重量,那裂缝便不要命似的扩张开去。
终于,“轰隆”一声闷响,足有房屋那么大的头颅与山体完全断开,直接就坠落下来。
“娘,忘尘一个人要怎么办呢?忘尘怕……”少忘尘兀自抹着眼泪,手上的泪水在冷风里更显得冰凉,手指都冻红了,他却浑然未觉。
忽而,他觉得耳朵里闷闷的,雪地也仿佛震动起来,他慌忙抹了一把泪,左右看了看,最终抬头,赫然一个巨大的影子朝着他压下来。
“啊!”
少忘尘惊呼一声,忙要逃跑,可是脚下在雪地里一滑,顿时仰面摔倒而下,他就眼睁睁看着那个房屋那么大的东西突然在半空中炸开,他下意识地当着脸。
他以为他要被砸死了,可是等啊等啊,却始终不觉得哪里疼哪里痛,心“突突”地跳着,他越是等,越是不安,最后放开了手。
那石头突然就不见了,周围也没有任何泥沙,在他上方一人高的地方滴溜溜地转着一个白色的光点,也不刺眼,也不灼热。
突然的事变,让少忘尘骇地一头冷汗,后背也汗津津的,他咽了口口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白点,见那白点一时悬在那儿,没有什么异动,心才再次回到了肚子里,一下子仿佛活过来了一样。
“呼呼。”颤巍巍喘了两口粗气,少忘尘缓缓站起身来。
那白点就在他的头顶,只要伸手就能触摸到。
他就这么看着,看着,好奇心也便越来越重,伸了几次手,却始终在半道里收了回来。
“这是什么东西,刚才那掉下来的石头是幻觉么?可怎么会那么真?若是真的,怎么一点石头渣滓也没有,这白点又是怎么来的?”
心里的疑问迫使着他一次又一次试探,终于,他一指点在了那白点之上。
触感冰冰凉凉的,就好像触碰到了一块冰块,可是也不觉得冷,反而十分的舒服,就像……就像……就像突然没有悲喜,没有冷暖一样,分外自在。
那白点被触及的一刹那,微微闪烁了一下,少忘尘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那白点却一下子冲进他的额头里。
“啊!”少忘尘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扒拉着,可是怎么挥动,也没有拨开什么东西,左右看了看,那白点也不见了,伸手摸了摸脸上,脸上也没有伤,就是有些冰凉。
“这,这什么东西?”少忘尘心生退意,忙跑进了裂缝里,就着火堆烤火,不敢再出去。
“真是吓死我了!”良久没有异变发生,少忘尘总算拍了拍心口安下心来。
“山上都是雪,书里看到过,雪地里、海上和沙漠都有可能会出现海市蜃楼,我莫不是遇到了海市蜃楼吧?”想了想,也觉得这是最合适的解释,于是渐渐安下心来。
又小心翼翼地熬过一个时辰,天已经黑了,好在外面是雪地,倒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雪又渐渐地开始下了。
而少忘尘也终于耐不住困意,就着火堆,蜷缩在草堆上,沉沉睡去。
梦里光怪陆离,一个个人都闯了进来。
少袭辕居高临下地对着他冷笑。
少扬戈举着拳头,得意地笑着,一步步走过来,拳头也随之而来。
便是小小的少征戟,也是满口不屑,一口一个贱种地叫着他。
丫鬟们对颐指气使,更抢夺了他本要给娘亲的袄子。
二夫人和老夫人张口闭口就是“杖杀”、“乱棍打死”,那无数的棍影铺天盖地压了下来,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还有父亲,他高高地坐在上面,眼睛闭着,任凭他怎么呼救都不肯看他一眼。
娘亲,娘亲浑身浴血,血流不尽似的,跪在地上哭,最后撞上那摆满祭品的供桌,缓缓倒在地上,他怎么叫都叫不醒……
“娘,娘……你醒醒,忘尘再也不庆生了……”
梦靥中的少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小小的眉头拧着,无比的悲伤。
忽而,一个声音响彻在少忘尘的脑海里,无比的沉重与荒凉,就好像沉睡了千年的神邸一朝苏醒。
“上天有好生之德,亦有降罚之责。天地不仁,圣人不仁,众生也便不仁。古往今来,累世几何,上下琼宇,疆域几多,人善无赏,人恶不惩,人与神与魔以自我为心,天地为凭,礼崩乐坏,颠倒乾坤。”
少忘尘的梦靥戛然而止,转而取代的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无悲无喜。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突然现出了一个白点,微微闪烁,便转而化了人,佝偻蜷身,瘦骨嶙峋,盘膝坐在地上。
老生须发皆白,披一块麻布,露出手臂与半边胸膛,赤着双足,足下有坚硬的老茧。
老生微微抬着头,望着天,眼神中满是悲悯与落寞。
他瘦小,却让人肃然起敬,仿佛高山仰止。
少忘尘满是震撼,站在那儿下意识地就顺着老生的目光,抬头望去。只可惜,依然苍白一片,远处,更是无穷无尽的迷雾。
“你来。”老生突然回了眼神,伸出枯骨一般的手指,对少忘尘招了招手。
少忘尘也回了神,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跪下,对老生俯身行礼:“少忘尘见过前辈。”
“嗯,恭谨有礼,是个家教极好的孩子。”老生伸出一指,微微抬了抬,少忘尘便赫然发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
老生打量着少忘尘,上下仔细看过,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道:“头型圆润而柔和,智慧之门大开。眉方入鬓,眼干净,黑白分明,这是心思纯正。鼻梁高悬却不顽固,唇微扬而存慈悲,肩方而有力,脊骨直而有气,手指长而尖,甲光泽而红润,十指有日,腿长而有劲,都是极富灵气的骨体,不错不错,是个十足的好苗子。”
老生捋了捋胡子,开颜笑道:“自古巫术最挑人,不曾想这般完美的少年却在我将逝之际来到我面前,是我巫族不该亡,是我巫族不该亡啊,哈哈!”
少忘尘莫名地看着老生的欢喜,心里却是十分懵懂。
“你叫少忘尘?”老生问道。
“是,前辈。”少忘尘忙低了低身子,应道。
“你愿意学巫吗?”老生又问。
“学巫……”少忘尘咬了咬唇,问:“学巫能有大本事吗?”
“大本事?”老生一怔,随即笑声朗朗:“若你用心学巫,天底下神魔妖佛,牛鬼蛇神都要在你脚底下臣服,天上地下你哪里都去得,古往今来你将永生存在。”
“当真?”少忘尘没有高兴,反而有些狐疑起来,这样的人岂不是比神仙还要厉害么?他觉得这老先生是在吹牛,就和学堂里的先生一样,早年总说自己是状元之才,可是考了两次都是名落孙山。
老生听得出少忘尘语气中的不信,也不在意,只是脸色微微一寒,语气重了起来:“当然,你若没本事驾驭巫术,亦或者不够聪明,那么你也将身死道消,甚至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少忘尘心底一震。
“怎么样?”老生脸色稍缓,微微笑着看着少忘尘。
少忘尘稍稍犹豫,便有决然,重新跪拜在地:“弟子愿学巫术,请先生教我!”
“好好好!老夫受你这一拜!”老生高兴无比,身体却扭曲了起来,骤然恢复成了白光一点。
“小子听好,老夫乃是巫祖大亓氏,今日本该归墟,既然天不亡我巫族,我便将一身本事全教授于你,愿你好自为之,不可倒行逆施。”
陡然,白色光点化作千万萤火,点点滴滴散落开来,如下了一场小雪,最后消失不见。
“另授你巫族圣兽,护你一路前行。”
此言落下,白色世界骤然消退,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少忘尘突然睁眼醒来,喘了两口气,只觉得脑袋里多了很多东西,却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
于此同时,他看见自己的怀里多了一枚拳头大的月白色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