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舔了舔唇,仉溪干干地喊了一声:“子墨。”
身后一片寂静。
仉溪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懊恼。
庆幸的是子墨没有听到他刚才用的不是尊称,懊恼的是他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就直呼了师尊的名讳。
木然地站了片刻,仉溪一咬牙加快速度往回赶去。
荀渊跟汲昊从东海巡视回来时,已经是半月之后了,司命星君已经急得整个人都脱了形。荀渊听到子墨失踪的消息很是震惊,略略问了问情况水都来不及喝正准备出门去寻,一个弟子慌慌张张地跑来禀告:“师尊,仉溪带着子墨上神回来了!”
“在哪?”
司命星君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那弟子喘着气往后一指,“仉溪背着上神回了她的住处。”
荀渊一阵风似的掠过众人赶了过去。
子墨的院子已经挤满了她的座下弟子,荀渊双唇抿得死紧,一语不发地进了内室。榻榻上,子墨脸色苍白,浑身是伤,已经昏死了过去。仉溪手脚无措地站在一旁,看得出来已是十分疲累。
荀渊一掀长袍坐在榻上,冷冷吩咐了一声:“都给我出去。”
众人见荀渊面色十分难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意,虽然担心,还是一个个都退了出去。仉溪看了看榻榻上昏迷着的子墨,张了张嘴,终是退出内室,一语不发地杵在院子里。
司命星君匆匆赶来时荀渊已经将内室的门关上了,大家在外面屏息以待了半天,直到子夜时分,荀渊才神色冷凝地推门而出。
司命星君迎了上去,“子墨上神现下到底如何了?”
荀渊长叹,“她中了无影垢,不仅内脏受损厉害,就连七筋八脉都已错位。好在她是个不死不灭之身,加上自己并没有放弃,否则……”
后面的话荀渊不说司命星君也听明白了,如果子墨自己因为受不了这种噬骨之痛放弃求生的话,她早就飞升了。
司命星君面上一寒,“想不到我灵山学宫数十万年的清修之地,竟然会出现无影垢这样的歹毒之物。本上神一定要严加查办,如若让我知道是谁所为,一定要上报天帝,将这不义之人送上诛仙台!”
院子一角的霏月忍不住身子一阵轻晃,面色立时惨白如鬼。院子另一角的仉溪,却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
荀渊的目光缓缓在院子里的人面上掠过,在看到霏月时,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顿了顿,他声音冷硬地说:“子墨上神暂时由我照看着,大家都回去吧。”
“子墨上神何时能醒?”
弟子中有人讷讷地问。
“那就得看她的造化了。”
荀渊低低回了一句,缓缓走进室内。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除了要看她的造化,还要看她的求生意志,要看她能不能承受得了那种驱毒之痛。
无影垢本就无药可解,只能靠另一个灵力比她强大的人将毒从她体内生生逼出。这种驱毒的过程简直让人生不如死,如果子墨在驱毒的过程中因为承受不了这种痛苦而自愿放弃生命,那样的话,即便她有不死不灭之身也会魂飞魄散不再入轮回。
驱毒的过程中,原本意识不太清醒的子墨痛得几次晕死过去。荀渊看她神识变得焕散,怕她支撑不住,只得暂时停了下来,深思之后他决定喂她一滴心头血。
子墨的意识浮浮沉沉的,当荀渊将那滴心头血送到她嘴边时,她却像突然有了意识,先是定定地看了荀渊半晌,然后将头一偏,摇头说:“你曾说过,情债血偿,血偿肉偿。如今,不管是谁欠了谁,你我之间也早就偿清了,又何必生出这许多牵扯。”
荀渊不太明白子墨的意思,只当她人仍然晕乎着神志不太清晰,便安慰她:“你放心,等你伤好,我便会将这滴心头血取出来,你不用担心会跟我有所牵扯。”
子墨却仍是摇头,怎么也不肯接受他这滴心头血。
荀渊没有办法,只得继续替她驱毒。
子墨痛得全身痉挛,唇都咬出血来,整个人像野兽一样不断地呜咽也不肯哭出声来,荀渊看了实在不忍,只得又停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子墨的神志变得不太清晰,她迷离着双眼望着荀渊,渐渐地流下泪来。
荀渊替她拭泪,却被子墨将手按在腮边。
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的手掌,近乎贪婪地蹭动着,似乎想要吸取更多的温暖,唇边亦缓缓有了笑意。她说:“是你吗?你终于认出我来了!”
子墨这话虽然说得没头没脑,但是荀渊听了却胸口一抽,莫名地隐隐作痛。
子墨脸上的泪淌得很急,却仍然笑着说:“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十数万年,几乎踏遍了六界的每一个角落,可是你却像在天地间蒸发了一样,让我怎么也找不到。于是我就想,你是不是去了天外天。又或者,你已不想同我纠缠,索性将我忘了。”
荀渊的心脏悸动得厉害,似要跳出胸腔。他不敢相信地盯视着子墨,缓缓凑近她,颤抖着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子墨眨了眨眼,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却突然轻轻一叹,终是放开他,缓缓转过身去。
她躬起的背一直在微微颤抖,却固执地不再发一言。
那个孤寂而倔强的背影在荀渊心底却激起了千尽巨浪,他的唇张了又合,最终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身上的毒拖得越久,对你身体的损害便会越大,接下来我要一次替你将余毒清除干净。”
顿了顿,他艰难地说,“不管你现在是否清醒,既然你无意与我有所牵扯,我自然也不会逼着你吃我的心头血,但是接下来会很痛,不管如何你一定要忍着。”
“你走吧,不用管我了,我这毒不用你驱。”
子墨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清明,带着决然,却成功地激起了荀渊的怒意。
不顾她身中奇毒,一把将她扳起来,盯着子墨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地问:“你什么意思!想要求死,不想活了?”
子墨脸上泪痕斑驳,很是狼籍。她全身的每一块骨头跟肌肉都痛着,但是她却努力挤出一丝笑来,“谁说我不想活了,我只是单纯地不想承你的情而已,我这毒自有人替我诊,就不劳始神挂心了。”
一句始神,瞬间就将她同荀渊的距离拉开了,一如她清醒时与他的任何一次相遇,有礼却疏离,似乎他们之间有道永远都跨不过的鸿沟,让荀渊心头无端生出一把火来。
他扶着她双臂的手很用力,几乎是咬着牙问:“为什么只不愿承我的情!你又指着谁来救你?”
子墨全身痛得都要散架了,突然暴怒的荀渊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的他,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目中有毫不遮掩的怒意,在子墨痛得失去意识之前,居然还恍恍惚惚地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
荀渊苍白着脸去了结界打开房门时,一眼便看到在晨曦中那道孤绝锋利的背影。
下一刻,那道背影的主人便出现在荀渊面前。
舔了舔了因为干渴而开裂的嘴唇,仉溪紧张地问:“请问始神,子墨上神现在如何了?”
替一个不肯配合的人驱毒原本便耗费了荀渊太多的灵力,再加上才驱完毒便看到这个对师尊过于关心的弟子,让荀渊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变得更糟。
“你不用做早课?!”
荀渊一挥手合上身后的房门,语气冷得像冰。
仉溪完全无视荀渊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冷意,固执地追问:“子墨上神不会有事吧?”
荀渊不耐地拧了拧眉,正要回答,突然一个人像晨曦中的第一缕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子里。
那个男子有立体的五官,伟岸的身材,生得很是英武。
他看都没有看荀渊跟仉溪一眼,径直推门进了子墨的房间。
仉溪早就被荀渊折磨得心头火起,几步也冲了过去想要阻拦,荀渊也脸色一变,正要挥手施下结界,那男子已经抱着子墨跨出门来。看到仉溪时,他似乎愣了一下,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越过仉溪往前走去。
仉溪“哗”地一声自袖中抽也龙牙刀来,浑身透着勃发的怒意,用刀遥指着那男子,语气中有嗜血的味道:“不管你是谁,放下她!”
那男子居然没有对仉溪动怒,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仉溪一眼,平静地解释说:“她身上的毒虽然已经被人驱除,但是伤势却很重,我要带她回缥缈仙境。”
缥缈仙境!
仉溪自然知道子墨跟缥缈仙境主人的关系,他怔了怔,手中的龙牙刀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荀渊也知道这个缥缈仙境的主人九凝狼王是子墨的义兄,可是他现在怎么看,也不觉得眼下九凝狼王对子墨的态度像个义兄的样子。
九凝狼王看子墨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神间至宝,这让他心里除了慌乱还非常的憋闷。
但是荀渊再怎么憋闷却也知道,九凝狼王以义兄的身份要带子墨走,即便他身为始神也没有阻拦的理由,这让他在憋闷之余心头更添了一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