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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周自恒对视一眼,走进去,礼貌地跟她打招呼。
“大姐您好!”
女人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被我们骤然出声吓了一跳,抬起头,手搭凉棚眯着眼看了看我们,放下手,继续搓衣服。
“来探险的吧?”她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道,“想喝水自己去厨房喝,一大缸呢,随便喝不要钱。”
“不,大姐,我们不是探险的,也不喝水,就是想跟您打听个地方。”我笑着说道,“您知道徐家湾怎么走吗?”
女人停下动作,狐疑地看着我们。
“徐家湾,你找谁?”
“找……”
“找谁您也不一定认识,一个湾子那么多人,您就告诉我们怎么走就行了,好吧大姐?”周自恒截住我的话,笑咪咪地说道。
女人撇撇嘴,又开始搓衣服。
“有多少人,说的跟你知道似的。”她不屑道,“徐家湾一共十三户人家,这两年有人在外面打工挣了钱,又迁出去三户,就剩十户,还有几个长年不回来的,你说吧,能有多少人?”
呃……
我和周自恒面面相觑,不知道竟然是这么个情况,徐家湾徐家湾的,还以为是多大个湾,原来一共就十来户。
但是在什么情况都不明了的情况下,贸然说出老徐的名字也不好,怎么办呢?
我正在发愁,屋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光脚丫的孩子,刚睡醒的样子,用当地话叫妈妈,见到我们两个陌生人,怯怯地偎在女人身旁,睁着黑黝黝的眼睛偷看我们。
周自恒看看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的钱递给他。
“拿去买糖。”他说道。
孩子和妈妈的眼睛都亮了。
那么怯生的孩子,竟然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钱,拿着就跑。
“安仔,回来!”女人大声喊道。
孩子又退了回来。
女人一把把钱夺了过去,带着满手的肥皂泡塞进衣兜里。
“买糖哪里用这么大的钱,屋里桌上有两个一毛的,拿去买吧!”
小孩子撅起嘴,磨磨蹭蹭地回屋,少顷又出来往外面去了。
十块钱而已,我和周自恒对视一眼,他又拿出两张五十的递过去。
“大姐,眼看天要黑了,麻烦您给指个路吧,等我们回来,再来感谢你。”
女人眼里的光更亮了,接了钱,详细告诉了我们徐家湾的方位。
我们再三谢过她,出门去了。
走了没多远,那女人又追了出来。
“我得告诉你们一声。”她气喘吁吁地说道,“徐家湾这两天不太平,你们去了要是找不着人,就去村东头一家,那家是唯一的外姓,姓冯,是我表叔,天黑了不要往回走,就在他家住一宿,就说是我介绍的,我叫杨三妹。”
我们很是惊讶了一下,起初对她的印象就是个贪小便宜的八卦妇人,现在一看,骨子里还是有些山里人的纯朴的。
周自恒为了表示感谢,又给了她一张五十的钱,我们告别她,重新上路。
按着杨三妹指点的方向,我们一路向西,跟着同样西移的太阳,往山里面走去。
刚开始的时候,看着一路上瀑布溪流,山花烂漫,还挺有意思,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周自恒开始撒娇,说自己又累又困,走不动,非要我搀着他。
我没办法,只得半搀半拖的扶着他走。
说实话,让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跟着我一路风尘来到这大山深处,确实够难为他的。
周自恒他妈要知道这事,估计能当场把我剥皮抽筋。
下午四点钟,我们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徐家湾。
周自恒反其道而行,先去了杨三妹的表叔家。
表叔六十多岁,一个人独居,听我们说了杨三妹的名字,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给我们端了山泉水和一筐水煮豌豆。
从来没吃过,吃起来倒挺新鲜,歇了歇,我们就开始向他打听老徐,问他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徐鸣慧的年轻姑娘。
老人家一听我们说老徐,顿时变了脸,讳莫如深的样子,摆手不欲多言。
后来还是周自恒打点了他五十块钱,才无声地指了指西边一户建的比较高一些的人家。
我和周自恒找了过去。
房子不大,连院墙都没有,门口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个子不高,皮肤萎黄,见了生人,眼睛骨碌碌直转。
“找谁呢?”她看我们径直往她跟前走,便从凳子看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我们。
“找徐鸣慧,她在家吗?”我上前一步说道,也不知道是老徐的什么人,没敢贸然称呼。
女人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不知道,不认识,这里没有这个人!”她板着脸说道,不由分说就往外轰人,“去别的地方找找吧,这里没有,快走快走!”
轰的急了,一双手几乎要甩到我们脸上。
“没有就没有,你急什么,走也要一步一步走吧!”周自恒也急了,瞪着眼睛跟她吼了一嗓子。
“哎,你这个外乡人,你还挺横!”那女人叉腰喊道,“再不走我可喊人来揍你了!”
“谁横呀,到底是谁横?”周自恒更加生气,我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拉着他走了。
走到看不见人了,周自恒气的挥了一下拳,问我,“该不会是找错门了吧?”
“没有,没错。”我说道,“那女人穿的是老徐的衣服。”
没错,我刚才一眼就认出那女人身上的衣服是老徐的,那天她收拾衣服,我还问她干什么带这么多,当时她手里拿的就是那件。
周自恒一愣。
“那你刚才不说?”
“说了可能会更糟。”我说道,“你没听她说要喊人吗?”
“喊人又如何,咱们又没怎么着,还能真打呀?”周自恒梗着脖子说道。
“那可不真打。”我说道,“来时那司机不说了吗,这里的人特别野蛮,上面轻易都不管的。”
“那怎么办?”周自恒说道,饶是他这么聪明的人,此刻也懵了。
“先回老人家那里去吧!”我说道,“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实在不行,你不有钱吗,多给他点钱。”
“那走吧!”周自恒说道,“不过钱可不能给太多,多了会让人起歪心的。”
“那就先给两张。”我说道,“我发现你换零钱这招很英明哎。”
“被你夸一回真难。”周自恒说道,“我之前看过一个报道,说是在大山里,很多人没有见过一百的钱,所以给了人家不要,就要十块的,五十的就顶天了。”
我们说着话,又走回老人家那里。
老人家一看我们垂头丧气的,就知道我们无功而返了,劝我们不要再找,在他这歇一夜,天亮赶紧走。
我们怎么能甘心,软磨硬泡外加金钱诱导,一个小时后,终于撬开了老人家的嘴。
“鸣慧那孩子,哪都好,就是命不好。”老人家说道,“我们山里穷,落后,这些年女娃娃又少,好点的人家,十四五岁就开始说亲。
鸣慧十五岁就被她爹许了人,彩礼也收了,那家人对她很满意,资助她读书,她人聪明,一考就考上了大学,还是个名牌的,她上大学走的时候,娘家婆家还办了酒席招待亲朋。
两家人说好了,等她大学毕业就结婚,谁知她在学校里又谈了一个,被李子发现了,李子就是她对象。
李子回来一说,婆婆家就来人闹,鸣慧她哥就去学校把她绑了回来,说让他们当时就结婚。
鸣慧死活不干,三天三夜粒米不进,但是没人敢管,她爹心狠,说好女不嫁二男,宁可让她饿死,也不能让她丢了他们家的脸。
到后来,眼看娃快不行了,来了个外乡后生,就是鸣慧在学校谈的对象,开着车,拎着一箱钱,当院里打开,全是红通通的大票子。
鸣慧爹见钱眼开,收了人家的钱,就让娃跟人家走了,把李子家的亲事退了,赔了不少钱。剩下的钱给儿子盖了房子,娶了媳妇。
两家这就相安无事了,大伙都想着鸣慧这回真找了个好对象,十里八乡都羡慕她,连她爹娘哥嫂都供着她。
谁知过了半年还是一年,她又孤零零的回来了,那个当初拿钱来接她的后生,又不要她了。
风言风语一传开,家里人立马就翻脸了,觉得她给家里丢尽了脸,爹不搭娘不理的,嫂子也不是嫂子了,一天到晚甩着脸子轰她滚,骂她是没人要的破鞋。
娃一急就拉根绳子上吊了,没吊死,又被她哥救了,家里人怕出人命,没敢再逼她,谁知过了几天,她被发现怀孕了。
说闲话的更多了,唾沫星子淹死人,她们家里人都受不了,直接跟她断绝关系,撵了出去。她走的那天,路过我的门前,好好的一个女娃,折磨的不成样子,提着个破书包,下着大雨,连伞都没有。
一湾子姓徐的,全都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她,没有一个人给她送把伞,我找了块塑料布给她披,她不要,就那么走了,这一步,就是五年没回。
都说娃性子刚烈,说不定早死在外面了,谁知道她突然间又回来了,傻孩子呀,这一回又落进了虎狼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