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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两次遇袭事发突然,聂沛涵与庄萧然的回程之路便也耽搁了下来。两人没有再往房州赶路,而是带着寥寥几人转去了聂沛潇位于惠州的偏邸,等候烟岚城来人接应。
“虽然预感到老四近期会有所动作,但没想到他会如此沉不住气,我大婚才过去几日?他便按捺不住动手了。”聂沛涵带着几分冷淡的笑意。
聂沛潇也笑了:“谁能想到七哥你竟没有和七嫂同路?在曲州郊外四哥的人赶到时,瞧见马车内只有七嫂,鼻子都气歪了。怎么说路上也走了半个月了,七哥瞒得真严实。”
聂沛涵但笑不语。
聂沛潇见状又是笑叹:“四哥原是想补上一刀,以援兵之名对你下手,再通过接近七嫂向庄相示好。如此庄相从族内挑个女儿嫁给他,他便能笼络庄相了。其实这法子挺不错。”
聂沛涵仍是在笑:“可惜他打错了算盘,心思动得歪了。”他沉默一瞬,又续道:“这一次你七嫂居功至伟。我也没有想到,她竟能如此镇定自若。”
聂沛潇连忙附和:“原本以为七嫂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必定胆子都吓破了。也不知七哥你给七嫂吃了什么壮胆子的药,竟如此管用?”他坏笑着添上一句:“嗯,我看这味壮胆药叫做‘夫妻同心’。”
不得不说,经此一事,聂沛涵对庄萧然也是刮目相看,心中对她多了几分敬重与亲近。他终是明白古语中那一句“患难之中见真情”,也能体会到臣暄为何会义无反顾地喜欢上鸾夙。
只因鸾夙在臣暄最困难的时候,助他从原歧的眼皮子底下逃出黎都。这份患难之情足以令他二人平添一份亲近与默契。
聂沛涵自嘲地笑了笑,不禁在心中暗自斟酌,如若此次随他返程的是鸾夙,他可会置她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答案是否定的,他舍不得她受到一丝伤害。
“这一次七哥在曲州近郊遭到如此惨烈的袭击,身为曲州之主的四哥是如何也洗脱不掉嫌疑了。”聂沛潇见聂沛涵长久不语,又是笑道:“七哥你倒是狠得下心,这戏做得逼真极了。”
聂沛涵冷笑一声:“便是要在曲州边境演这一出戏,才能将罪名坐实在老四头上。刚出京州时,他没有能力以山贼的名义将我置于死地,那我便只好双倍奉还了。”
是的,聂沛涵一路之上遭受两次袭击。第一次乃是四皇子聂沛瀛的人,却因为低估了慕王亲卫队的能力,没有得手;而第二次在曲州郊外的遇袭,则是聂沛涵自行安排的一出戏,目的便是要将猜疑的祸水引到封邑主人聂沛瀛的头上,让朝臣们看看他究竟是仁善还是伪善。
“老四若不是存了那个心思,援兵刻意去得晚了,我也不至于损失如此惨重。”聂沛涵淡淡叹了口气。他当时安排两拨人马在曲州郊外恶斗,原本没有想到伤亡至此,是聂沛瀛刻意晚去救援,才致使他的亲卫队全军覆灭。
聂沛涵有些心疼此次折损的人马。他的亲卫队之中,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还有路上掩人耳目的五十几辆马车,不乏庄萧然的嫁妆和朝臣送给他的大婚贺礼。他刻意命庄萧然捡了最贵重的东西装车,如此才显得遇袭之事更为真实。
只是四皇子聂沛瀛不曾想到,聂沛涵根本没有与庄萧然同路返回房州,而是虚晃一招,与聂沛潇远远在后头跟着。那日在曲州城外,聂沛瀛的援兵发现聂沛涵不在队伍当中,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中计,聂沛涵便随着聂沛潇的援兵一道赶至,算是将这个弥天大谎瞒了下来。
而聂沛瀛则只能吃了哑巴亏。该杀的人不在车里,该救的人镇定自若,该死的人黄雀在后。
原本只是左相庄钦的一场凭空试探,谁成想刚出京州七日,聂沛瀛的人便出手了。
这一次聂沛涵的损失委实不小。不过好在目的是达到了。想必他的父皇也已将罪魁祸首当成是聂沛瀛,否则不会如此震怒,不派他和聂沛潇去肃清两拨贼寇,而是将这差事交给了不擅带兵的聂沛瀛。大约也是暗地里想给聂沛瀛一个台阶下,让他主动交代兵力,将功折罪。
“父皇既然给他半年时间肃清贼寇,咱们便陪着他周旋周旋。”聂沛涵笑得满是杀意:“半年之后,让他有去无回。”
如此冷酷无情的七哥,聂沛潇已许久不曾看到过。如今见那一张魅惑容颜上泛起狠戾杀意,浑身不禁有些发麻:“七哥可曾安排好了?半年时间与四哥周旋,若要不被父皇知道,须得暗地里养下不少人马。这个银钱绝不能从房州的赋税中扣。”
聂沛涵自然知晓。可如今天下首富云氏已开始在暗中支持于他,银钱开支倒也不是什么问题。当然,云氏与他的关系才刚刚稳定下来,眼下他并不打算对聂沛潇言明。
“银钱之事你无需操心,我自有办法。”聂沛涵隐晦地对聂沛潇道:“近日里你好生守在惠州,切莫轻举妄动。有什么事,我会派岑江与你联络。”
聂沛潇点头:“但听七哥吩咐。”
聂沛涵笑望着窗外,喃喃道:“照此发展,想必要不了两年。”
“什么?”聂沛潇没有听清。
聂沛涵回过神来,隐晦地叹道:“没什么。我是说,这南熙的天,快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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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日后,聂沛涵与庄萧然抵达房州首府烟岚城。此时距离聂沛涵离开已过去四月有余,比之他当初向鸾夙承诺过的日子恰好对上。岑江一早在城门外恭候,见主子进了城,连忙拜见了慕王府的女主人,王妃庄萧然。
聂沛涵见岑江牵了自己的坐骑前来,便顺势弃车从马,与岑江打马行在队伍的最前头。岑江捡了这几个月里重要的事务禀报,因处理得宜,少不得被聂沛涵赞了几句“辛苦”、“不错”。
此后聂沛涵一直未再说话,仿佛是等着岑江主动再提起些什么。岑江见状便道:“鸾妃娘娘一切安好,自北宣靖侯前来探视过一次之后,心情愉悦很多。”
聂沛涵仍旧没有开口。
岑江又道:“这四月里,云氏出岫夫人时常过府来探,偶尔还会与鸾妃娘娘切磋琴艺。”
切磋琴艺?这倒是令聂沛涵有些诧异。他记得鸾夙在秋风渡为救他而伤了双手时,分明说过不喜抚琴,也不再抚琴。聂沛涵曾为此而遗憾自责,可如今,怎得鸾夙竟开始想起抚琴了?
旁人不知出岫夫人琴技如何?聂沛涵却是深知不已。
“鸾夙之舞,晗初之琴”曾是风月场上流传甚广的一句话。鸾夙之舞是因臣暄一首诗而声名鹊起,也因鸾夙那句“只为良辰知己而跳”而引人遐思;晗初之琴则曾是南熙京州的绝妙之音,更因世人传言晗初已香消玉殒而被引为绝响。
如此也好,鸾夙能与出岫夫人一道切磋琴艺,也许要不了多久,便能恢复手指的灵活,也能减轻他心头的遗憾。
“除却出岫夫人时常探视之外,她还有旁的什么举动?”聂沛涵终是开口询问鸾夙的近况。
“鸾妃娘娘命属下寻了几本南熙的地域志,闲来无事便会研读。娘娘说是她时常迷路,不认方向。”岑江再回。
聂沛涵不由笑了。他想起三年前在怡红阁后院之中,鸾夙救下臣暄之后那迷路的样子。还有初访幽州郇明时,她也曾迷路被捉。她的确不认方向,合该看看地域志。
抚琴、看书,鸾夙这四月里仿佛过得十分悠然自得。聂沛涵悬了四月余的担心也终是放下,未再多言,一路沉默着御马前行。
如此行至慕王府前,聂沛涵远远便望见管家带着一群下人在府门外迎接。他扫了一眼人群,没有看到朝思暮想的那个身影,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待入了府,寒暄过后,仍不见鸾夙出现,聂沛涵的心思便沉了下去。无论如何,她还是自己的侧妃不是吗?他看了一眼随他走入正厅的庄萧然,问道:“累不累?”
庄萧然微笑着摇了摇头:“岂会?臣妾一直在马车上坐着。”
聂沛涵便兀自坐在主位之上,又示意庄萧然坐在另一张座椅上,对管家道:“将府里的管事都叫过来,拜见王妃。”
庄萧然秀眉微蹙:“王爷,臣妾也须得备些见面礼。”
“随意就好。”聂沛涵笑了笑。
庄萧然连忙去置备见面礼,管家也领命而去。
两柱香后,慕王府内有头脸的管事、婆子、丫鬟皆侯在了正厅之外,鸾夙才姗姗来迟,立在最前头。聂沛涵一眼瞧见那个翠色身影,便示意管家让他们近前拜见。
鸾夙敛袖垂眸,当先而入。侍立在侧的丫鬟连忙将茶水端上,示意她为聂沛涵及庄萧然奉茶。这是皇家的内室礼节,侧室倘若先于正妻入门,须得给后入门的正妻跪地敬茶,才算是在府内得到正妻的承认。
然而鸾夙却好似没有瞧见丫鬟端过来的两盏茶,只低低俯身见礼,道:“鸾夙恭贺殿下大婚,恭迎王妃入府。”
聂沛涵定定瞧着鸾夙,心中滋味莫辨认。她不愿向庄萧然奉茶,也不自称“妾身”,便是不承认自己是慕王侧妃了。可他无法怨怪鸾夙,她嫁给他本就并非自愿。
如此僵持了片刻,还是庄萧然坐在椅子上虚扶鸾夙一把,笑道:“妹妹别客气,往后都是一家人了。”言罢取过一只碧色欲滴的玉镯子递了过去:“妹妹今日恰好穿了翠色衣衫,与这只镯子极为相配,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鸾夙看了一眼那只镯子,通体碧色,只一眼便能看出必非凡品。她不愿让庄萧然太难堪,便盈盈接过镯子,笑道:“王妃不必客气,唤我鸾夙即可。”
庄萧然的笑容有些凝滞,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她原以为鸾夙不在府门前迎接是因为吃味,可如今瞧着,却又不像。她刻意唤她“妹妹”以表亲近,对方不仅不受下,且还疏远距离。
若要说鸾夙是给她下马威,可这镯子也收了……
庄萧然敏感地察觉到聂沛涵与鸾夙之间恐怕没那么简单,她想起了传言中鸾夙与北宣帝王的纠葛,心中便有些了然的意味。原来是被强迫的,倒是看不出来,堂堂南熙慕王也会夺人所爱,强迫一个风尘女子。
庄萧然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朝着鸾夙盈盈一笑。
鸾夙这才抬眸看向庄萧然,四目相接之时,两位女子皆为彼此的容貌气韵所惊艳,却都是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一场拜见慕王妃的戏码也就此揭过。
鸾夙听了聂沛涵与庄萧然对府内诸人的训示,便自行返回院落之中。她刚进屋坐定,聂沛涵也跟了进来,明知故问道:“臣朗来探你了?”
鸾夙“嗯”了一声:“多谢殿下。”
“没有别的要说的?”
鸾夙想了想,解释道:“我今日并非故意拂了王妃的面子。我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出府相迎,怕她以为我争风吃醋,给她添堵。”
聂沛涵也不知该恼还是该笑,释然道:“萧然不是这种人,她有分寸。”
鸾夙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屋子里就此安静下来,半晌,聂沛涵才又开口道:“从今日起,你不能再出慕王府。出岫夫人也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