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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简单的吃过中餐之后,就是内务司总管太监来教授宫规,之后又是选衣服、学宫规、领内务……
零零总总的步骤加起来有一百多项,等到真正走完秀女大选的所有流程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明明才过了一天,骆心安却已经觉得度日如年,一想到这一整天都在茫茫碌碌、勾心斗角之中度过,而日后的每一天兴许都是这样,她心里就涌出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她将手抄进袖子里,摸到了那块随身携带的白玉双纹玉佩,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无名指上的金色戒指与玉石相碰,发出低沉清冽的声响,让骆心安忍不住想起聂暻那家伙低沉悠扬的声音。
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在干什么……
明明昨天才见过面,现在竟然已经有点忍不住想他,以前住在洛府的时候,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他一面也没他妈这么矫情。
果然由奢入俭难啊……都怪那家伙以前天天像块橡皮糖一样黏着,如今离开他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竟然感觉身边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似的。
骆心安抿住了嘴唇,垂下头遮住了此时自己眼中的神采。
今日她不说话,宝珍和宝珠这两个丫头也罕见的沉默着,平日里只要主仆三人走在一起,没有比这两个丫头再话痨的了,如今这样的情况带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看着走在前面,唇角带着一抹浅笑的骆心安,宝珠很想上前说点什么,但一看身边一直低眉顺眼跟着的红苕,她又硬生生的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时一个小太监突然急匆匆的从后面跑过来,“小主,心安小主!且慢!内务司的管事嬷嬷让奴才来通知您现在去内务司去拿一下宫规和女训。”
“劳烦公公。”骆心安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红苕,笑着对她扬了扬下巴,“红苕,我就不特意跑这一趟了,你去替我拿来直接送回寝宫就行了。”
“是,小主。”红苕乖乖领命,莞尔一笑转身跟着小太监走了。
看着两个人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骆心安回过头瞥了宝珠和宝珍一眼,忍不住笑着等瞪她们一眼,“瞧把你们憋得那样儿,现在‘外人’已经走了,你们俩想说什么就说吧。”
宝珠和宝珍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同声问道,“……小姐您刚才不是在走神么,怎么知道我们有话要对您说?”
骆心安失笑,“我是在走神,可不代表是瞎子,你俩什么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宝珠和宝珍傻乎乎的嘿嘿一笑,没了红苕,两个人立刻活泼起来,一个劲儿的说什么小姐英明,小姐厉害,听得骆心安一阵哭笑不得,挨个脑袋上敲了一下,“先别拍马屁,先说你们俩刚才那表情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两个人也敛起了笑容,宝珍警惕的往四周看了看,悄声说,“小姐,我们俩刚才就想问了,您怎么就这么放心让红苕跟着您,她以前可是皇后身边的人啊。”
“皇后身边的人又如何?”骆心安一边优哉游哉的往前走一边似笑非笑的开口。
“她以前就一直伺候着皇后,如今明明都被指给了四小姐,又被皇后娘娘硬要回来给了您,这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故意在您身边安插个自己的人来当奸细啊!小姐,不是奴婢说您,这种事若是放在洛府怎么可能瞒得过您的眼睛,可一进了宫您的警惕心怎么反而降低了呢?”
宝珠见骆心安还是这么沉得住气,忍不住激动的开口,骆心安抬头看着她们着急的表情,心里一暖摸了摸两人的脑袋,“傻丫头,你们真当我傻啊,连这么拙劣的招数都看不出来?”
“这后宫不比洛府,是个更加吃人不眨眼的地方,我今天若还像以前那样事事都不给对手留情面,很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对付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手段,韬光养晦,以退为进未必就不是良策,别忘了她可是皇后,她下的旨意,我要是敢当庭违抗,很可能直接被扣上个莫须有的罪名推出去斩了。”
“她可是恨不得我早点死,我怎么可能给她任何可趁之机?更何况……”
说到这里骆心安眼睛眯起,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容,“你们怎么就这么肯定,红苕一定是皇后的内应?你们两个小丫头都能看穿的把戏,皇后是不可能用的,有句话说的好,假亦真时真亦假,谁又知道这红苕会不会只是皇后为了掩盖真实目的所设下的障眼法呢?”
说完这话,她戏谑的冲两个丫头挑了挑眉毛,抄着袖子笑而不语的继续往前走了。
两个丫头愣在原地,宝珠一头雾水的问宝珍“你听懂了吗?”,宝珍一脸茫然的跟着摇头,等回过神的时候,骆心安已经走远,两人忍不住在心里嚎一嗓子“小姐又神神叨叨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了!”,然后快步跑着跟了上去。
从大殿到寝宫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幸好老天赏脸没有下雪,只是小北风嗖嗖的吹着,在室外走一会儿还是冷得有点浑身哆嗦。
主仆三人加快了脚步,途径花园的时候,刚转过一个回廊就听到不远处假山那边传来呜呜的哭声。
此时已经是深夜,花园里一片漆黑,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在这样凄冷的冬夜里乍一听着呜咽的声音,直接把宝珠吓了一跳,赶紧抓住骆心安的袖子小声说,“……小、小姐……你听到了没有?好像有哭声……这三更半夜的谁跑到这里来哭啊……”
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这会儿竟变了脸色,骆心安忍不住好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再说哭的也不一定是鬼,你怕什么?”
不听“鬼”这个字还好,一听宝珠就更加害怕,“……鬼、贵?小姐咱们还是换条道吧……这里怪吓人的,我们初来乍到的又不认识路,万一撞邪了可怎么办!”
“你也说我是初来乍到,那其他回寝宫的路你这丫头认得吗?”
骆心安故意逗她,宝珠一下子愣住,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骆心安笑着摇了摇头,抬腿就往前走,结果刚迈出去一步,那呜咽的哭声陡然拔高,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宝珠吓得差点惊叫出来,骆心安猛地皱起眉头,就在这时,抽泣的哭声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尖利跋扈的声音,“小贱人你哭什么哭!生怕招不来别人害死我是吧!”
“啪啪”两记重重的耳光声从假山后面传来,接着这人冷笑一声,“我告诉你,你哭也没用,我现在就算直接弄死你也没人会管你的死活!瞧瞧你这副蠢狗德行,我看了就倒足了胃口!我怎么就摊上你们这个狗东西!”
无比刺耳的谩骂声传来,宝珍一下子变了脸色,抬起头跟宝珠对视了一眼,不敢置信的失声道,“这声音不就是……四小姐!?”
两个人赶忙死死地捂住嘴巴,骆心安沉下脸色,厌恶的皱起眉头,这嚣张跋扈跟公主癌晚期没吃药似的人,除了洛婉婷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小主……奴婢知道错了,求求您……奴婢知道错了,您别打了……”
那呜呜的哭声像是终于在抽噎中缓过一口气,赶紧不停地求饶,“砰砰砰”的磕头声传来,配上她嘶哑的声音,每一个音都敲在心头上。
“……是连翘……”宝珍不忍的捂住嘴巴,目光里全是震惊和同情。
宝珠摇了摇头骆心安的袖子,“小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是直接掉头就走装作没看见这事,还是现在就冲出去阻止?
骆心安半天没说话,眼睛半眯着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一挑眉毛沉声说,“先过去瞧瞧再说。”
放轻脚步,绕过半个假山,正好有个凹槽,三人躲进去,在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假山背面的全貌。
这会儿连翘正一身狼藉的跪在那里,样子比上午在大殿里初次见到时更加可怜,那一身被热水和菜汤溅上的衣服,这会儿上面竟然还沾上了血迹,一片一片的红褐色痕迹,猛地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
她的脸已经被抽肿了,磕破的额头更是伤得皮开肉绽,仍在不停的往下淌血,身上青青紫紫,一看就已经授过不知道多少次毒打。
而站在一边的洛婉婷,身上仍旧披着件朱红色的披风,一圈狐狸毛绒领衬得她粉雕玉砌,那张漂亮的脸蛋被红色一衬显得更加明艳动人,只是这会儿她的眼睛里却是恶毒,配上脸上狰狞的表情,融在夜色里仿佛吃人的艳鬼夜叉。
“砰”一声,她又狠狠的踹了连翘一脚,看她还在哭就更加怒不可遏,“狗东西!你有本事找骆心安那贱人哭去啊!在我跟前哭什么丧,你主子我还没死呢!”
她一把拎起连翘的头发,狠辣的耳光不停地往下抽,“贱人就该去伺候贱人!表子配狗天长地久!一次次的抢我的风头也就罢了,现在连个丫头都要跟我抢,她骆心安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四处勾引男人,YIN乱下JIAN的狐狸精!凭什么我次次都要输给她!”
“瞧刚才在大殿里听说被分给骆心安,你那个眼神!你现在是不是也巴不得去伺候那个贱人!”
洛婉婷猛地揪住她的衣领,连翘真是被打怕了,瑟缩着身子惊恐的摇头,“不……不是……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奴婢既然跟了您……一定会尽心伺候小主您的啊!”
“伺候我?”洛婉婷讥讽一笑,接着脸上陡然扭曲,“就凭你这蠢笨如猪的狗东西也配来伺候我!?谁给的你这么大的脸!如果你是尽心伺候,我打你你躲什么!还不肯承认是睁眼说瞎话!?”
连翘百口莫辩,嘴唇不停地哆嗦,“……奴婢没有!真的没有!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啊!”
“去你的真心话!”洛婉婷一把将她惯到地上,“就算你真的忠心耿耿,身边跟着你这么个恶心的玩意儿,我都嫌自己跌份儿!连骆心安那贱人不要的东西,我更不稀罕!今天我就打死你这个贱人,省得膈应别人也恶心自个儿!”
说着她扑上来,一条腿死死的抵住连翘,另一只手按住她挣扎的双手,抄起一个花盆冲着她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只听“砰”一声巨响,花盆四分五裂砸在地上。
连翘惊恐的睁开紧闭的双眼,差点以为自己没命了,结果却猛然洛婉婷后退了好几步,嘶一声捂住了自己的手腕,阴狠愤怒的倏地抬起头,“谁在那儿!”
这时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接着一道素色的身影慢悠悠的从夜色中走出来,“四妹,这半夜三更的,你好大的脾气啊。”
洛婉婷瞳孔骤然一缩,“……骆、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