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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朝她靠近时,陆安染听到门关上的声音。
再抬眸,病房里,只有她和这个叫做莫先生的陌生男人。
“叫什么名字。”
他开口问她,声线中透着暗哑,一点也不像是跟一个陌生女人在说话该有的口气。
她对上男人的眼睛,沉默,永无止境的沉默。
就当她真的是个哑巴吧,她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安静的……等待死亡。
再一次,侥幸逃过了死神。
她都这么撞车了,怎么还活着啊。
陆安染都开始觉得自己的命是不是太硬了,这身躯明明已经那么脆弱不堪了,可是还是怎么折腾都死不掉。
但她明白,身体还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
灵魂,早已跟着母亲离开了。
“碰瓷姑娘,我知道你不是哑巴。”
碰瓷姑娘。
他是在,叫她吗?
女人微微蹙眉,似乎并不懂。
这是莫厉恒从进入这病房来,她表情上唯一的变化。
既然轻微,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那晚,你撞上了我的车。”
陆安染听着,眸子不由得颤了颤,末了,又淡下。
原来,是她撞的那辆车的主人。
所以,她这算是碰瓷失败,没死成反而被带来这么高级的地方接受治疗?
还真是——
倒霉啊。
莫厉恒知道她不想跟人说话,即便她沉默着,也可以从淡漠的神色中看出她的拒绝。
她在拒绝他,应该说,是拒绝任何人。
拒绝活着。
他说,他知道她不是哑巴。
陆安染迷惘,这个男人他怎么会知道的?
难道,在她昏迷的这个月里,她念了谁的名字吗。
很显然,不是。
这一个月来,她半个字都没有发出过。
莫厉恒还记得那晚上,凉城的雨夜,萧森死寂。
那晚,那个穿着病服赤着脚的女人,就是在那夜雨中,不顾一切的冲出来,撞上他的车的。
即便司机临时刹车,却也听到了什么声响。
“莫先生,是个女病人。”
司机下车看了情况,那昏迷过去的女人,额头上有血迹,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血水和雨水融为一体。
他冷眼睨着那脆弱不堪的人儿,却是那额头上的血水与黑发缠绕,他看清了她的容颜。
即便苍白,即便没有一丝血色。
却像极了,一个人。
很明显她是主动寻思,要不就是碰瓷。
但看着那奄奄一息的人儿,他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他手上。
让司机送她去医院急救,却是那失去意识的人儿呢喃的声音,透着绝望的悲凉——
“带我走……带我走……”
带我走。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在最无助痛苦的时候,来到他身边,用尽一生勇气跟他说——莫厉恒,带我走。
有的人说,赴死的战士注定回不到深爱的人身边,不如带她走。
时间回到此刻,陆安染听着他把那一晚的经过告诉她时,睫毛不停地扇动。
他听到了她说——带她走。
所以,就带她走了。
陆安染有些无可奈何勾出摸苦笑,声音哑哑,觉得说一个字,都带着撕裂的沙哑:
“你误会了。”
带我走,他一定是没有听到,前面还有两个字——
妈妈,带我走。
撞上车的那一刻,她的意识已经溃散了。
只想着,就这样死去,挺好的。
她看到母亲带着温和的笑朝她走来,像以前那般,朝她伸出手。
温暖而又让她眷恋的母爱,正一点点包围住她。
陆安染伸出手,不断重复着——妈妈,带我走。
带她走,离开这个让她人生如此可悲的世界。
带她走,永远告别活着的痛苦。
带她走,从此她就解脱了。
可现实似乎……总与她背道而驰。
这个叫做莫厉恒的男人,竟然阴差阳错的救了她。
是该说她陆安染命不该绝呢还是说她祸害遗千年?
女人的一句你误会了,似乎并没有打算继续和他解释更多。
“你想寻死,我却救了你。”
“那又如何。”
她连死,都需要一个陌生人的允许吗?
“重新开始。”
莫厉恒不是喜欢多言的人,他既然决定带她走,就不会让她死在这里。
重新开始……
陆安染那双眸子不再如之前那样的明亮,除去悲凉,只剩苦涩。
她没有重新,也没有开始,只有结束。
这是一个死局,她走不出的,既然走不出,就注定无法重新开始。
女人那难以言喻的凄凉,不像是这么年轻就该有的。
若非是经历了常人无法接受的事情,才会让她这么绝望。
“你的亲人,你爱的人,都可以成为重新开始的原因。”
她却摇头轻笑,她的亲人,早就把她赶出家门了。
她爱的人,可能现在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
她唯一的期冀,已经化为一滩血水,消失了。
莫厉恒深邃的瞳孔深了深,她没有亲人,没有爱人,那么——
“恨的人。”
既然无亲无爱,那么一定是恨了。
恨的人……
陆安染垂眸,眸底一片猩红,酸涩的余地,是无法抵消的疼痛。
她就算到死,也不会忘记。
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秦向远。
那个弃她置之不理的男人,陆慕白。
他们如今有权有势也有深爱的妻子,而她——
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她蓦地捏紧的手,莫厉恒就知道,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有力量。
复仇的力量,向来最现实。
……
这个叫做莫厉恒的男人,似乎很有钱。
他生活在意大利,可他是中国人,父母也是中国人。
跟着他去到住的别墅,国外的洋房,自然和陆家别墅不同,都是异国风情。
偌大的别墅,应该说是城堡一般的家,除去佣人,还是佣人。
她的房间,是晴子布置的。
“碰瓷小姐,以后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因为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她就像是一个很神秘的女人。
莫先生说叫她碰瓷小姐,虽然晴子觉得,这样称呼很不好。
陆安染并不习惯这里,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别墅和房间。
晴子知道碰瓷小姐不爱说话,喜欢安静,就出去了。
陆安染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深蓝色,为什么这个房间总是透着海的颜色。
是那个叫做莫厉恒的男人喜欢吗?
……
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公用晚餐,在一个别墅里,坐在一张桌子上。
陌生人……
要说从她撞上莫厉恒的车开始,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也就是认识了两个月。
这样还算陌生人吗?
但她,对他一无所知。
却已经对这个世界害怕了,厉害的男人,总是能掌控女人的一切。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清粥,淡淡开口——
“我叫陆安染。”
她,不喜欢碰瓷小姐这样的称呼。
毕竟,没人拿生命去碰瓷。
“嗯。”
莫厉恒扬着唇角的笑意,看着女人安静的喝粥,没有一丝声响。
就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谢谢你,让我住在这里。”
“却不谢我救了你?”
似乎女人还在执着于死亡,看来他真是自作多情救了一个不该救的女人。
陆安染再次安静了,这个男人,虽然待她好。
可是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的,而且——
从在医院见到他那一面开始,她总觉得,他很喜欢看她的脸。
就好像,透过她在看别人一样。
夜里的时候,她在浴室里,呆了两个小时。
那手中的水果刀,一次次握紧,看着自己的手腕,是不是这么划下去,就结束了呢?
一次次,却又一次次的没了勇气。
让一个人去死两次,她真的没有那个勇气了。
——“恨的人。”
莫厉恒的声音,就像是魔障一般,不断在她耳边回旋。
最终,她红了眼,终于知道——
她要的是什么了。
不是死亡,不是重生,而是毁灭。
就像陆慕白毁灭她的爱情一样,就像秦向远毁灭她的人生一样。
每一个人,都在教会她——
如何去恨。
那一晚,她不要自己再软弱,不要自己再绝望。
因为还有人,等着她。
……
从那之后,她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健康。
那清粥也换成了和他一样的食物,有时候她看着他喝苦涩的咖啡却不加糖和奶精。
也学着莫厉恒那样,尝了一口。
却觉得,味道竟然不错。
“陆小姐,这是莫先生让人送来的衣服。”
晴子放入衣橱里的衣裙都是崭新的,她来这里一段时间了,都没有自己的衣服。
可是,这些衣裙的风格,并不适合她。
“颜色太过深了……”
她呢喃着,就听到晴子的声音传来:
“不会啊,以前时小姐穿起来就很美。”
时小姐。
这是个,很陌生的三个字。
却也是,陆安染预料之内的。
果然,在她之前,这里住过人。
甚至——
她和那个人,有什么不可言喻的相似处。
“她是莫厉恒的妻子?”
晴子倒也不回避,摇头说道:
“是情人。”
“所以,我住在他情人的房间里?”
“……不是,陆小姐你误会了。”
晴子没料到女人会突然这么说,摇头笑道:
“莫先生没有把你当情人,而且……时小姐已经死了。”
哦,死了。
陆安染明白的点点头,徐徐开口——
“所以,我住在一个死人的房间里。”
晴子:“……”
陆安染睨着那些她从未试过的深色系衣服,笑道:
“我想,我会喜欢的。”
……
若说改变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那都是后话。
前提,必须有那么一个人,是你改变的方向。
时浅,莫厉恒的情人,一个死去的女明星,就是她的方向。
其实,那个男人,也是这么希望的不是么。
那晚上,她挑了一件深红色的露肩长裙,敲了莫厉恒房间的门。
在陆安染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时,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陆安染了。
莫厉恒告诉她,活着的意义。
她就要他,帮她。
门外一身耀眼红裙的女人,长发披肩,不施粉黛的容颜上都是温笑。
“我能进来吗?”
莫厉恒笑意温凉,他喜欢,她这么穿。
烈焰的红,娇而妩媚,却没有一丝妆容,干净透彻。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然,这是你选的衣服。”
既然是买给她的,她又为什么不能穿给他看呢?
再说了,这个家里,也只有他能看,不是么。
陆安染也不知道,这一晚是怎么被这个男人扣在怀里压在床上的。
她似乎,并没有说什么撩情的话,而她也不会说。
而他,眸底的情深,那般让人眷恋。
“你在害怕。”
莫厉恒吻上女人的眉目,就能感受到她全身上下的凉意和微微的颤意。
陆安染屏住呼吸,挤出抹笑,却不再如之前那般,有些僵硬。
她的确还做不到,彻底抛弃。
她需要时间,去忘记去抛弃那个胆小懦弱,不堪一击的陆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