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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三通缩在后宅豪华卧房宽大的床铺上,朝廷查案使抵达北海的这两天里,他的心始终悬着,无法安睡。最宠爱的小妾也被自己赶去别处睡觉,他实在没心思跟这个女人纠缠,虽然她每每都能让自己噬魂销骨得到极大的满足,但这几日,他对那些事情毫无兴趣。
天气已然有些闷热,但钱三通依旧盖着被子,将自己缩在被褥里只露出两只耳朵来倾听外边的动静。夜里的风声,树叶哗啦啦的响声,每一处不明的动静都让他极为紧张。
前院的狗吠声叫的急促,钱三通从迷糊之中惊醒过来,满是肥肉的身上全是热汗,欠着身子叫人:“阿贵,阿贵。”
片刻后,贴身仆人阿贵衣衫不整的跑了进来,连声的答应。
“死到哪里去了,没听见我叫你么?混账东西。”钱三通骂道。
“老爷息怒,老爷有何吩咐?”阿贵忙道。
“前院的狗叫的这么厉害,出了什么事吗?去瞧瞧。”
“狗叫了?小人没】£,听见啊。”
“混账,你听。”钱三通骂道。
阿贵支起耳朵来倾听,静寂中,外边传来风声和夜风中树叶的哗哗声,还有外边叽叽而叫的春虫声,狗吠声却丝毫也没听见。
“老爷,您瞧,哪有狗吠之声。”阿贵躬身道。
钱三通抹了抹身上的汗,暗自思忖,难道自己听错了?还是精神太过紧张导致出现了幻觉?但确实外边根本没有狗吠之声,终于松了口气道:“倒杯凉茶让我喝一口,老爷我口干舌燥的,渴得慌。”
“哎!”阿贵忙倒了杯凉茶捧过去,钱三通接过来咕咚几口喝了个干净,长舒了口气,将身子缩进被窝里。
“你去吧,去前院招呼一声,让守夜的精心些,注意些响动。”钱三通闭目道。
阿贵答应着退了出来,边往前院走边嘀咕道:“折腾人不是么?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成这样。要让不让人睡觉了,明儿还要早起干活呢。”
屋子里恢复了寂静,补充了水分的钱三通也实在有些困倦了,闭目不久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他好像做了个梦,梦见那天晚上被人掀了被子五花大绑堵住嘴巴,一把带着冰冷血腥气味的刀子抵在自己的喉咙上,让他说不出的恶心。
“饶命,饶命,我一定按照你们吩咐的做便是,不要杀我。”钱三通睁眼大叫,一瞬间忽然意识到刚才在梦里,长长舒了口气。
然而,黑暗中,他看见了两条黑影正一左一右站在大床旁边,窗外的月光淡淡照进来,他清楚的看见两个黑影蒙着脸,一身的黑衣,头上也绑着黑色的头巾,双目炯炯的盯着自己。这可不是梦!
“啊~!”钱三通下意识的张口要呼叫,但兵刃闪闪的亮光像是一记棒槌杵到他的喉咙里,将他的叫声硬生生的塞回肚子里,变成了一声闷哼。
“钱东家是么?莫要吵闹,除非你想被我这位兄弟一剑砍了脑袋。”左首那蒙面人轻声问道,话语中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你们……是什么人,好汉饶命,你们要什么?钱我有,只要不伤害我,我给你们钱。”钱三通语无伦次的说道。
“闭嘴,再吵砍了你的狗头。”右首那身材纤细的蒙面人手中的短剑递近了一分。钱三通立刻闭嘴,全身僵硬,只剩下两只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
“钱东家,我们不是来劫财的,当然……唔……也不是劫色的。坐起身来,我们问几句话便走,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们不会动你一根毫毛。”
钱三通猛力点头,坐起身来,光着的上身肥肉乱颤。右首的蒙面人眉头紧蹙,转过头去喝道:“穿上衣服。”
钱三通快速穿上外衣,动作麻利的跟他的身形毫不匹配。
“钱东家,你听好了,我这里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但我不希望听到你糊弄我们,一旦我们认为你说的是假话,明早你家里人便会在被窝里发现你的无头尸体。你可明白我说的话?”左首的蒙面人正是王源,他一屁股坐在松软的床边,微笑问道。
“明白,明白。壮士但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好。你叫钱三通,是北海酒楼的东家是么?”王源道。
“是,北海酒楼正是本人的产业。”
“很好。告诉我,北海郡的别驾柳绩和你是什么关系?”
钱三通一愣,没想到第二句便问到了这件事上,虽然诧异,但钱三通也瞬间明白,今夜这两人来的目的还是自己惹上的这件案子。心中暗叹果然是躲都躲不掉。
王源见钱三通犹豫,眉头已经皱起,钱三通忙道:“柳别驾么?这个……我们……我们是有些交往。壮士该知道……他是官……我是民,我们之间……”
王源毫无征兆的出手,一巴掌呼在钱三通的肥脸上,钱三通猝不及防,这一巴掌打的他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生疼,鼻子嘴巴里都似乎有腥甜的液体流出。
王源冷声道:“吞吞吐吐作甚?编故事骗人么?这一巴掌给你个教训。在这样便不是一巴掌了,直接给你一剑,遡你个透明的窟窿。”
钱三通捂着脸丝丝的吸气,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回答我的问话。”王源喝道。
“是,我和柳绩是朋友,上月我送了两成股份给他。”
“为何要送股分给他?”
“我想和他攀交情,仰仗他的权力让他照顾我在北海郡的生意和家业,想让他帮忙多赚钱。”钱三通再也不敢隐瞒,他知道这就是面前两人想要听的答案。
“很好。我再问你,四月初四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钱三通身子抖了抖,四月初四,这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正是恐惧的来源,他清清楚楚的记得,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楚,所以他的回答很详细,详细到有些啰嗦。
王源认真的听着,并没有阻止他翻来覆去描述当晚的情形,待他说完点头问道:“你是说京城来人查到了你和柳绩之间的勾当,于是夜里抓了你去询问?”
“是是,但好像并不是因为柳别驾在北海郡的事情,隐约觉得是柳别驾没来北海郡之前便犯了的事儿,这些人只是追到北海郡来,顺带查到了我们和柳别驾结交的事情。哎,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会去和这柳别驾攀交情,悔死我了,悔死我了,谁知道他在京城干了些什么?”
王源打断他的啰嗦问道:“京城来的人你可知道是谁?”
钱三通摇的满腮肥肉乱晃道:“不知道,不认识,只听柳别驾叫他吉士曹。”
王源和公孙兰对视一眼,转头再问道:“那吉士曹带了多少人手?既然你贿赂柳绩,他又怎会放你归来?”
钱三通道:“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但起码有个一二十个人手。至于他为何放我回来,这个我也不清楚,我们那里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能保住性命便已经菩萨保佑了,还敢问缘由么?”
王源冷笑一声,撸起袖子,钱三通心知要糟糕,一句求饶的话还没出口,眼前巴掌翻飞,啪啪啪啪连挨了四个大嘴巴子,脑子里一片嗡嗡之声,几乎晕厥过去。但他看到王源的手又摸上了兵刃的时候,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晕厥过去,肿胀的嘴巴里吐出一句:“饶命,我全说。”
王源啐道:“狗东西,当我说话是放屁是么?你当日归来之后为何立刻便将酒楼上李邕的题诗全部铲了个干净?那日之后柳绩便告发了李邕挪用公钱,这事儿你敢说你不知道?你贿赂柳绩又怎会轻易脱身?还不如实告知实情?真要我动刀子送你的命不成?”
钱三通捂着肿胀不堪的嘴巴和脸蛋连连在被子上磕头,哀声道:“好汉饶命,我也是没办法啊,那吉士曹警告过我们,说这件事但凡和别人说出去便杀了我全家,我不是故意要隐瞒,我只是害怕,怕的要死啊。”
王源道:“你怕他便不怕我们么?说。”
钱三通流泪叹气,开口道:“我确实听到了吉士曹和柳别驾的说话,虽然断断续续的没听全,但确实是吉士曹用京城中的事情和北海郡的事胁迫柳别驾。之前我并不知道是针对李太守,但他们放我们归来的时候吉士曹召集我们训话,我听了他训话的内容才猜到了是要对付李太守。”
王源皱眉道:“他是如何跟你们说的。”
钱三通咬咬牙道:“左右是个死,索性全部告诉好汉便是。吉士曹放我们时要我们帮他办一件事,只要替他办了这件事之后贿赂柳绩的事情便一笔勾销,免了我们的罪责,否则便按律抄家问罪。”
“什么事?”
“他要我们等他的消息,在适当的时候他会让我们几个在北海郡还算有头脸人物出面,联袂去衙门揭发李太守逼着我们给他钱物,供他挥霍之事。还要我们证明淄川太守裴敦复和李太守之间经常来往,两人不仅互相赠送贵重金银器物,还曾经酒醉后指谪朝政等等事情。总之小人不明白那些事儿,吉士曹说不需要明白,只按照他提供的意思去告发便是。小人为了保命,也不得不答应,其他的人也都答应了,小人就算心里不愿,可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啊。”钱三通哭哭啼啼的说了一大堆,唉声叹气不已。
王源越听心中越是惊悚,原来如此,不仅要坐实李邕的罪行,还要将这些事牵扯到其他官员身上。淄川太守裴敦复不用说也是他们要除去的对象。而除了裴敦复,肯定还有办法牵连到替他的人,这便是一路牵扯,将该打击的人尽数一网打尽,这才是李邕案所要起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