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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闻言微叹了口气,“母后这边你就不要多费心了。倒是你,登基时日也不短了,何时肯为哀家添几个皇孙,陪哀家安享晚年呢?你一直未让那些妃嫔为你诞下子嗣,朝中上下对此颇有微词。”
听得此言,清浅悄悄看向那个眉目清淡的男人。这皇帝竟然还无子嗣。在她的印象中,皇帝都是夜夜流连花间,子嗣颇多。看来那日寿宴上的册封,不过是他制衡朝堂势力的手段。
“母后莫要挂心此事,儿臣自有安排。若母后为此事凤体违和,那便是儿臣的不是了。”
“唉,罢了,再过几日,彦儿便要大婚,哀家指望不上你,就先指望彦儿给哀家添个孙儿吧。”放下手中茶盏,太后眸含深意地瞥了眼连彦。
坐于连澈身旁的男人微微一怔,不禁轻咳了一声,“母后取笑了。”
见得此景,清浅唇角微微一翘。原来方才对自己不甚待见的男人在被提到与妹妹的婚事时,也有如此赧然的一面。
“母后,儿臣还有诸多事宜要差人置办,待过几日,儿臣再带清洛来给母后请安。”轻笑间,连彦已起身一揖。他当然知道,七哥还有事要私下与太后商议。
“也好,彦儿也莫要累坏了。”
“谢母后挂怀。”轻瞥了眼连澈,他再施过一礼后,转身向殿门走去。
连澈这才微垂了眉眼,徐徐开口,“母后,儿臣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哦?皇上说来听听。”太后柳眉一扬,似乎颇有兴趣。
连澈缓缓道:“竹烟随儿臣多年,儿臣一直未许她名分,儿臣想早些册封了她,以慰内心愧疚。”他表情淡淡的,眸中的清冷却是敛了些许。
太后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原来是这件事。哀家不是已答应过你,会给她一个妃位吗?只是现在行册封之礼过于仓促,再缓些时日,待一切准备好了再说吧。”
“母后有心,是儿臣疏忽了。”
那个他唯一想让其为自己孕育子嗣的女子,却始终未得名分。连澈眸光微动之际,唇角扯出虚无的笑意,将他眸中的落寞瞬间隐去。
听得二人之言,清浅不禁微蹙了眉,莫非太后不喜竹烟?从她的话语中不难听出,皇帝有心册封,太后却有意拖延。原来,那日对自己施以援手的女子,处境似乎也并不乐观。
“哀家有些乏了。”轻合上眼眸,太后修长的手指抚上额头。
连澈点了点头,“儿臣改日再来看望母后,望母后事事宽心,保重凤体。”
太后浅笑道:“难得皇上一片孝心。皇上也要保重龙体,莫太过操劳。如今你贵为天子,哀家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倾力照顾。你啊,总是不按时辰用膳,长此以往会有损龙体。哀家不能守在你左右,只盼着你身边的人个个心思玲珑,能尽心服侍。”
连澈起身向太后一揖,清冷的嗓音蕴了一丝温度,“儿臣定会谨记母后叮嘱,不让母后为儿臣挂心操劳。”
太后展眉一笑,目光深深,“时辰也不早了,皇上还有未处理完的政务,莫要耽误了。就让苏丫头送你出去吧。”她缓缓起身,在云芳的搀扶下,朝内殿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连澈才转过身,步履轻快地跨出正殿。清浅忙移步跟上,谨慎地随在他身后。
风和日暖,花明柳媚,空气中沁着一缕清甜的香气,可清浅无心感受这一切。前方那个男子,轻履疾行,只留给她一个淡漠的背影。
不久前,她还差点命绝于他。
忽地顿住步履,连澈悠悠转身,随行的池宋早已识趣地躬身退到了三米开外。
方才还在几步之外的男人,一瞬已立在她面前。他高大的身形将迎面而来的阳光全数挡去,只留给她一片灰暗清冷的阴影。
错愕地收住脚步,清浅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此刻,男人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头顶,凝着淡淡的龙涎香。这样近的距离,让她不由生了几分窘迫与不安。
这时,一抹被窥探的惶恐让清浅浑身一颤。她倔强地扬起脸,直直对上他的目光。
男人的眼瞳深似暗夜天幕,幽远无际,眸中蛊惑的流光,亦在瞬间穿透她的心房。
女子清亮的眸子波澜不惊,手心却是沁了薄汗,十指缠着裙边,微微颤抖。
连澈脸上闪过戏谑的笑意,眸光却似天山之雪般冷寒,“朕不知你是耍了何种手段,让太后如此偏心于你。更不知你有何能耐,竟让竹烟为你求情。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那日从相府回来后,竹烟便来向朕求一道旨。朕未允她,她便倔强地跪在朕的殿前,三天三夜。”
一抹酸涩从鼻尖直冲头顶,原来……原来她的自由,竟是竹烟跪了三天三夜换来的。
清浅下意识地抓上男人的衣袖,道:“让我见见她,好不好?”
下一秒,只有明黄的衣袖轻轻翻动。顷刻间,一股劲风向清浅袭来,她娇小的身子猛地飞了出去,狠狠跌落在几米开外的台阶上。
“谁准你碰朕。”就连训斥之声也蕴满厌恶与不耐。这少年天子身怀武功,虽收了些力道,但清浅到底毫无内力,这一跌,只觉浑身散架般疼痛。
“莫要让朕发现你玩什么花样,否则,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冰冷狠绝的话语从他喉中逸出,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
清浅只觉全身的气血都涌至胸口,闷痛让她脸色煞白。咬了咬牙,她紧紧按住胸口,艰难地起身。
这一用力,却是牵动了胸口的郁积,一股甜腥直窜上喉咙。她强行将其咽了下去,喘了几口气,惨淡一笑,朝连澈缓缓跪下,“皇上,求你让我见见她。”
女子毫无血色的唇映着苍白的容颜,唯独那双眼眸亮得出奇。此刻,那晶莹的流光似乎凝了抹殷殷的期许。
看她这般模样,连澈不耐地收回了目光,转身之际,只留下冷冽决绝的几个字,“你不配。”
今日之事,清浅并未告知旁人,只唤铃香去太后那里告了几日假,说身子不适。太后也未多问,只嘱咐她好生将养。
歇息之余,她从铃香口中得知,原来竹烟竟是苏家养女,虽然很早便伴在皇帝身旁,但因感念苏家恩德,一直对清浅颇为关照。
帝都长街,十里红妆,华丽的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街边人头攒动,争相观望。维护秩序的侍卫则从相府门口绵延到了裕宁王府。
大红喜轿中,端坐着一名女子。她身着一袭红锦,上绣百花富贵图案,发丝绾作百合髻。女子双眸似水,微扬的唇带着淡淡的羞涩。
清洛乃苏相妾室所出,因那二夫人早前因病去世,故次女出嫁,便是由苏夫人送她上轿离家。
放铳,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吹吹打打,终是到了裕宁王府。
此刻,王府大厅内聚满了前来道贺的宾客,连澈与竹烟也在其中。
因吉时未到,清洛便被送入里间暂歇,连彦则在大厅中谈笑自若地应酬。
院内,礼官正忙着记载来宾的贺礼,不想有一个人却未把礼品交到此处。那人小小的身影穿过院落,环抱着大红锦包,在大厅寻了个角落的位置悄悄坐下。
今日清洛大婚,清浅特意向太后求旨出宫。胸口尚隐隐作痛,出来走动一趟,难免又消耗了不少体力,这会儿她正稍作歇息。
视线轻扫向大厅,目光所及,满是身着华服的宾客。前端太师椅上端坐的苏相正满面红光地接受来宾的道喜,而再往前是……竹烟?
她正乖顺地坐在那冷情薄凉的男子身侧,一身淡蓝衣裙,笑靥如花。
“哟,这不是太后娘娘跟前的大红人儿吗?”蓦地,一道戏谑轻佻的嗓音打断了清浅的思绪。
正待清浅皱眉之际,却见大厅内的宾客纷纷将淡漠鄙夷的目光向自己投射而来。显然,她再次成为了众矢之的。
努力直起身子,清浅的脸色已是微微发白。她拨了拨额前发丝,尽量坦然地面对各道目光,眸中闪着坚韧的光芒。
连彦沉了眼眸,循声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心中莫名划过了一丝不安。
待大厅前方提示吉时已到,清洛在喜娘的搀扶下,迈着莲步来到厅中。连彦移步上前,从喜娘掌中接过清洛的手。
此刻,大厅内鸦雀无声,众人的注意力皆在一对新人身上,无人察觉,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抹清瘦的身影正朝厅中一步步走去。
清浅环着锦包的手臂紧了紧,步履坚定地走近二人。有些事情,是时候了结了。
众人皆屏息而视,大厅里落针可闻。
在帝都,谁都知道苏相长女私心爱慕九王爷,见清浅选择在此刻走向厅中,众人担心会生出什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