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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永宁宫。
午膳过后,阳光斜斜地从窗棂照进了大殿,太后疲累地倚在软榻上小憩。
这段时日宫中事情不断,先是小皇子病情恶化,众人忙于诊治。待他稍稍好转些许后,夏竹烟竟是再度私自出宫而去。她此番出宫,已属抗旨不遵。
太后心神烦闷,无法入眠。云芳缓缓掀开内殿的珠帘,“太后娘娘,殿外九王爷与十一王爷求见。”
太后微微皱眉,摆了摆手,“不见,不见。好不容易安生几日,这小十一却总是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来,他何时才能成熟懂事些啊。老九今儿有事哀家也不见了。你转告他们,哀家身子有些不适,有什么重要的事,过几日再来吧。”
“是。”云芳福了福身子,轻轻退出了内殿,走向殿外候着的二人,施礼回禀道:“二位王爷,太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适,若有什么事,还请二位王爷改日再来吧。”
“那便请母后多多保重身子,我等改日再来看望她。”连彦微微颔首,瞥了眼一旁的连奕。
“奴婢会转告太后娘娘二位王爷的心意,还请二位王爷慢走。”云芳轻声而语,再度朝二人福了福身子。
转过身,连彦将目光落向院门,朝前踏去。而连奕也迈开步履,一道而行。
这段时日,连彦过得并不太好。除了上朝以外,回到府中他总是独自一人静坐于书房。
那日得知清浅的死讯后,他一连三日都未去上朝,只是呆呆地坐在书房中,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清浅的死,也让他对被贬为侍妾的清洛大不如前,甚至一个月都难见她一两次。只因每每见到清洛,他便会想起苏相,想起那日在重华殿上揪心的一幕,想起清浅无助哀戚的模样。
与连奕分别后,连彦便独自缓行在花树小道上。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畅清湖畔。
看着一湖的碧波在微风的吹拂与阳光的映射下泛出耀眼的涟漪,他不禁忆起了那夜随清浅来到湖边的情景。
缠绵悱恻的旋律,动人心扉的故事,还有她纯净安然的睡颜。这一切,都似抹不去的光影,在他脑海中重复闪现。
不远处的小道上,两名小太监正并肩朝永宁宫的方向而行。
“惜贵妃与皇上真是情深似海,这才多久未见,她便出宫寻皇上去了。”
另一名小太监笑嘻嘻地应道:“要不她怎会宠冠后宫,还为皇上生下了皇长子呢?你看这后宫中,除了皇后,便数她最大了。”
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连彦心中不禁生了疑惑。此次七哥临时起意出宫,他已觉不甚寻常。而竹烟竟然寻他而去,想来定是有什么让她放心不下的事。
如今,唯一能让她放心不下的事……莫非七哥出宫是为了去寻苏清浅?自听闻清浅的尸身不翼而飞后,他便一直心存疑虑。
难道……她没死?
“连曦。”竹烟看向身旁男人,轻唤道。
连曦稍稍缓过神,将目光转向了她,关切地开口道:“我们一路上走得比较急,不知你身体是否吃得消?”
临行前那晚,他曾在绾苓的房中过夜。甚为难得的是,他们两个竟破天荒地躺在床榻上聊了起来。可绾苓说的,尽是些古怪之言。她说了很多小时候的故事,甚至还问自己,是否喜欢孩子。
孩子,他从未想过。若不是竹烟,他甚至打算终身不娶。
而娶她,亦不过一时之气。
这一切,又何曾撼动过眼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分毫。待他心中的愤怒与怨恨肆意滋长,泛滥成灾时,他便将自己的不甘与愤恨全数发泄在了绾苓身上。
那日在逸清苑相见,他终是没能抵过竹烟的请求。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曾拒绝过她。
天尚未亮,绾苓仍在熟睡,他径自穿衣起身,绝尘离去。
为了能尽快到达云瑶府,他们二人挑选了距离最近的一条小道而行。身旁,一身男儿装束的竹烟将手中已烤好的鱼递至他面前,“虽说略有不佳,不过野外条件有限,六王爷还请将就一下。”
“谢谢,一路上若不是你的保护,我怕是很难只身一人到达云瑶府。”竹烟将目光落向连曦,轻柔一笑。
连曦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烤鱼,咬了一口,“那把你的那份也给我,做你的保镖可是体力活。”
听得他的话语,竹烟微微一愣,将烤好的鱼全数放在了他面前,“你吃,你吃!小心刺到自己。”
她起身走到火堆的另一面坐下,将剩下的鱼穿在木棍上架烤着。
连曦看向那个正在专注着手中烤鱼的女子。
七弟,你一直都将一切算计掌控于自己手中,且向来睿智冷静,狠绝果敢。但如今,部族细作、私盐泛滥,还有苏清浅,全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云瑶府。
为了那女子,你不得不去。而我,亦要带着竹烟前去,我要让她亲眼看到你是如何败的。
看了眼树叶中包裹的烤鱼,连曦起身道:“我去弄点水来。”
竹烟点头应声:“好。”待他走出几步,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快些回来。”
“嗯。”连曦轻轻一笑,将目光落向前方的溪流,加快了步履。
花榕府。
夜色渐浓,两辆马车正停在一间宽大的别院内。
此时,柳璃正坐于厢房的床榻上,用手轻抚着颈间的链坠。
方才她在院中散步时,从厢房中走出来一个人。因自己身处院落的拐角处,那人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目光落向那抹身影,她刚想朝他行去,高墙上却忽地跃下了一抹黑影,恭敬地跪在他面前,开口道:“主上,惜贵妃娘娘已私自离宫,正朝云瑶府而去。”
惜贵妃娘娘,应是皇帝的女人。
而那个黑影,叫他主上。
门口忽然响起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考。柳璃忙回过神,起身拉开了门。
关陌妍立在门前,朝她轻轻一笑,“这两日,我都见你睡得不甚安稳,容易惊醒。这是能助眠的熏香,效果甚好。”她扬了扬手中的小木盒。
“多谢关姐姐挂心,快请进。”柳璃伸手将她拉进了房内。
“你且去榻上躺着吧,我来点熏香。”关陌妍走到香炉旁,将炉盖揭开,抓了些许香料撒在其间。
片刻后,香炉中便飘散出了一抹清馥入骨的香气。轻轻嗅了嗅这抹气息,柳璃只觉身心似褪却了疲累与烦忧般,瞬间轻松惬意了不少。
“你独自感受下这薰香的功效,我便不叨扰你了。”关陌妍温婉一笑,拉开门退了出去。
柳璃轻合上眼眸,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香气的神奇功效。
许久,木门被缓缓推开,一名玄衣男子款款而入。
厢房内安静至极,空气中仍残留着浅淡的清幽香气。软榻上正乖巧地躺着一名女子。她身上盖着薄薄的锦毯,容颜沉静安宁。
相较于床榻,她似乎更爱在软榻上安眠。
连澈将她放在了床榻上,拉开被衾盖好,然后在床榻旁坐下,深深地凝视着柳璃安然的睡颜。
待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后,天色已暗,可他仍是毫无睡意。已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见到她,想与她待在一起。
即便是和竹烟在一起的那些年中,他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他曾以为,与竹烟多年的相濡以沫便是爱情。
原来,不过是以为。
那日,暗卫来禀报她逃跑了时,他正在给温玉和成泰布置计划安排。听得讯息的一瞬,他并未吩咐暗卫做什么,而是立刻丢下手中的事,亲自追了出去。
第一次,他打破了自己一向沉稳淡薄的心性,这般不冷静。
而当他在雨中抱着她冰凉虚脱的身体时,那没有温度的触碰,亦让他慌乱地想到了她死去的那一夜。
也是第一次,他心中有了如此强烈的愿望。怨也好,恨也罢,就让他们纠缠一生一世,哪怕是百年之后,也要合葬在一起。
只是,她之前的死极为蹊跷。他曾暗中调查过,知道有一种名为天心丹的药物,此药可在她身上的毒全力爆发时,阻断经脉的流通,使人在三日内陷入假死状态。
如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必定是在毒发之前,便服下了这枚丹药。喂她服下丹药的人,与将她换走的人,是否为同一人?而此人同颜铭又是什么关系?之前在她房中寻到的那份名册里,赫然有着谷云天的名字。这整件事中,这谷云天又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在调查中他还发现,有人将谷云天的身世背景抹了去。此人就像凭空出现般,崛起的速度异常的快。
连澈看着床榻上熟睡的柳璃,将大掌抚至她的衣襟处,指尖轻轻一挑,探了进去。
项链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