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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经客栈,连澈率众人进去许久,清浅才下了马车,缓缓行至已定好的雅间内,坐在连澈身边那唯一的空位上。
池宋立在连澈的身侧,正俯身在他耳际说着什么,而他则面无表情。
“花榕府周边已被严密封锁起来,戒备森严。他此时应该仍藏匿在花榕。”连彦淡淡开口。
清浅不禁生了疑惑,莫非他说的是颜铭?
连澈应道:“他善于乔装,易容之术颇为精妙,若是藏匿在闹市之中,想要找到确实不易,只有设法将其引出来。”
只是目前,他们在明,他在暗。
他策划了如此之久,却落得这般惨败的结果,势必不会罢休。
作为与弘夫子的交换条件,连澈答应找到容仙,交给弘夫子。而谷云天的妹妹——谷云依,也得有相应的处置。
至于如何寻得容仙,他已有了计划。
清浅静静地聆听着连澈的一言一语,兀自陷入了淡淡的思绪中。
对于颜铭这个男人,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若不是他,自己兴许早已是一堆白骨。
若说他无情,那日他却拼死从谷云天的蓝衣人手中救出了自己。若说他有情,船上那次,他为何亲手用箭指向自己?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在她的观念里,若真爱一个人,就不该存在利用与博赌的心理。
此时,小二送上了饭菜,一行人很快用完,准备继续上路,却有几骑快马疾驰而来,为首的男子竟是连曦。
清浅独自坐在马车内,微微发着呆——竹烟失踪了,这是连曦见到他的第一句话。
而他只同自己说了句“去去便回”,又对池宋吩咐了一些事,便与连曦一道离去。
这一次,他又要去多久?
他们本就有十多年的情意,而自己与他才区区数载,这之间如何能比?
她微垂了眉眼,不想再去思考,心中却有止不住的酸楚轻轻泛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池宋上前禀告:“苏姑娘,我们已回到了花榕府。”
清浅踏下马车,眼前是一家客栈。
此时,天幕已有银月交缠着星光,清浅略略一惊,原来自己竟失神了这般久。
“主子若是顺利,很快便会来客栈与我们会合。”池宋在一旁轻声道。
说话间,连澈与连曦回来了,二人身后还跟着数名暗卫。
此时,连澈马上的人儿正被他从后方用手臂环护着。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看得愈发真切。
他怀中的竹烟,神色似有异常。
行至客栈门口,连澈率先下了马,随之将马背上的竹烟抱了下来。
清浅思虑了片刻后,终于抵不过心中的揣测与复杂的情绪,缓缓朝二人走了过去。
“她还好吗?”脑海中曾想过无数的开头,却不想真正开口的竟是这一句。
“她受了些惊吓,休息一会儿便好。”连澈轻声说,然后示意池宋将竹烟搀扶至客栈内休息,随即看向连曦,“我们谈一谈。”
说罢,他便与连曦一道离去。
清浅在房中洗浴完毕,穿好衣裳。此时,她的发丝仍滴着水珠,无法入睡,于是走出房间,到客栈的后院闲逛,巧遇连彦。
她略显错愕地问道:“你也在这儿?怎么未去休息?”
看着她微微疑惑的神色,连彦并未言语。又是这般场景,她的发尖凝着点点晶亮的水珠,周身散发着沐浴过后的幽香。
那一日,她沐浴过后在街上遇险,而他从歹人手中救了她。
那一日,她周身的香气与身子的软腻一直萦绕于心间,从不曾散去。
只是那时,她还不是七哥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一笑。
“你在笑什么?”清浅好奇地问。
“笑你大半夜出来,跟小偷似的。”
清浅闻听此言,微微一愣,他什么时候也爱这般调侃人了?她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听说那日你与颜铭大战了一场,你可还好?”
“你是在担心我吗?”
“那是自然。”她爽朗地一笑,“若你出了什么事,很多人都会伤心的。尤其是清洛与你七哥。”
连彦也笑了笑,“你是出来找七哥的?”
她忙摆了摆手,否认道:“不是,只是出来走走而已。”
连彦瞥了眼亭子的方向,说道:“七哥和竹烟在那边的亭子里。”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清浅心中纷乱不已。毕竟他们有十多年感情,光是这一点,便足够让她嫉妒。
这样晚了,他们会在亭子里做什么?
她在原地站了半晌,终于决定过去看看,可是还未走近亭子,便听到竹烟轻柔的声音。
“瑾之,你与我相知多年,我很好,你无需挂怀。”
清浅在拐角处停住脚步,暗暗自嘲了一番: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这样患得患失。自己和连澈好不容易才得以交心,应该信任他。
她深吸了口气,刚想转身离去,便听见连澈的声音悠悠响起。
“你放心,今日之事,待查到幕后主使之人,我必杀之。”
清浅一怔,想起竹烟回来时神色异常的模样,还是选择了留在原地。
“当我听到你安然无恙的消息后,便无法控制自己,才会不顾一切地私自离开别院去找你。”竹烟见连澈眼中泛起杀戮之色,心中一暖,稍稍朝他靠近了些。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心中仍有她,不然也不会同连曦一道寻她而来。若她再多花一些时间,他定能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他已很久未同她亲近过了。她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抱住这个让她怨过、恨过,却又不能不爱的男人,脸颊贴上他温暖的背脊,轻声道:“这辈子,能伴在你与灿儿左右,我便再无所求。”
可眼前的男人,却没有任何动作。
竹烟心中疑惑,抬头望向他的背影。待连澈缓缓转身,她不得不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臂。
“竹烟,你伴在朕身边多年,应该清楚朕处事的原则和态度。”
竹烟心中一沉,死死咬住唇瓣,并未开口说话。
“陷害苏清浅、抗旨私自出宫,你应该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竹烟大惊失色,“你打算杀了我吗?”
“若是换作他人,朕早就杀了。”他清淡如水的嗓音中,透着狠戾与决绝。
竹烟悲苦地冷笑道:“你爱她,所以护她,却不想竟是到了这般地步。”
“朕最不想看到的,是你越陷越深。嬷嬷之事,朕已知晓。”
听得他的言语,竹烟反而激动起来,“难道不完全是因为苏清浅?”
他知道了。那事若被公之于众,她必死无疑,但是他并没有杀她的意思。
连澈重重地合上眼眸,轻叹道:“在有她之前,朕以为与你的感情便是爱情;在有了她之后,朕却是愈来愈不知足,竟想与她日日相见。若定要说出两者之间的差别,那便是,朕绝不能容忍任何一个男人对她有遐想。”
竹烟看着眼前凉薄到近似陌生的连澈,语带不甘地指责道:“你变了心!”
“朕答应过你,会照顾你一世。玉萝宫,便是你的冷宫。”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已看不清眼前男人如画的容颜。
竹烟狠狠抹去眼中的泪水,再度激动地说:“那灿儿呢?”
“朕会让清浅照顾他。”连澈淡淡应声。
他仍记得那日在学堂前,她与孩童踢毽子的欢乐情景。他想,她定是很爱孩子的,也会照顾好孩子。
竹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这般对她,你就不怕她报复灿儿吗?”
连澈笃定而决绝地说道:“她不会。”
即使恢复记忆后,她也不曾想过去报复任何人,哪怕她自己因失去孩子与铃香而痛苦得差点死去。
竹烟泣不成声,用喑哑的声音喃喃道:“我懂了……终于懂了。”
此刻,她只想逃离此处,逃离这个冷漠绝情的男人。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客栈的方向奔去。
清浅听到她快步而来的脚步声,还未来得及挪动,便被竹烟撞得连退数步,直到扶上一棵大树,才得以稳住身形。
待她抬起头,将目光再度看向亭子的方向时,连澈已出现在她面前。
此时,他正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逆着月光,一如地窖里那日一样,她看不清他的容颜。
厢房内,清浅闷闷地坐在床榻旁,而连澈则倚在一旁的软榻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来自帝都的急报。
从方才回来到现在,他都没同她说过一句话。
她知道,他必定是生气了。
不过,他的心意,她已完全明了。以后她不会再有任何困惑与不安。
只是,如今这男人又摆出一副冷漠的模样。
清浅起身走到连澈面前,微眯着眼眸,将他打量了一番,便一屁股坐到他的膝上。连澈看向一脸无畏的清浅,冷冷道:“野丫头,没规矩。”
她看了眼再度将目光凝向信笺的连澈,犹豫了片刻,终于探问道:“竹烟现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