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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们在附属医院的楼道凳子上安坐,而胡雪倩、车宏保、杨奕还有小王老师,则在旁边陪着说话,等过了夜里十一点,我们来到了病房。因为杨紫汐的父母跟同病房的病人提前请求过,所以大家都很安静,小妖听我吩咐,把包括杨父杨母在内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
我告诫外面的所有人,里面无论有什么动静,都不要贸然闯进来,不然惊走了魂魄,只怕杨紫汐这辈子,都是个痴痴傻傻的病人了。他们都说不敢,乖乖等着便是。
等人走光,我环顾一周,朝雪瑞笑,说:“我功力未恢复,这次当个看客,由你来喊魂吧?”
雪瑞看着在病床上缩成一团的杨紫汐,也不推托,说:“好,不过我们天师道这门法子,需要你家陆夭夭配合才行。”我说:“好,你问问小妖呗。”雪瑞跟小妖咬了一阵耳朵,我则把准备好的祭品在桌子上摆弄整齐,将香烛点燃,青烟袅袅,将这病房里熏得一阵迷幻。
杨紫汐刚开始还畏畏缩缩地躲在床上,当我们把灯熄灭,摆起这个架势时,她突然就暴躁不安起来,脸上的肌肉不断抽动。在我将房间四角都插满线香的时候,她突然从病床上一跃而起朝我的脸抓来,口中发出“嗬嗬”的嘶吼,仿佛有痰在喉咙里堵着。
不过雪瑞早有准备,左手结印,拦住了面目狰狞的杨紫汐,右手舞现一张黄色符箓,转了三转,啪的一声,拍在了杨紫汐的额头上。
这一招又准又狠,料敌机先,十分有雪瑞的风格。
杨紫汐的额头汗津津的,符箓黏在上面,稳稳当当。就像是僵尸片一样,脑门子贴着符箓的杨紫汐不再动弹,眼睛直勾勾的,似乎要掉出来一般,口半张,里面有雪白的牙齿。雪瑞摇头,说她不但是吓掉了魂儿,而且还中了邪咒,请来的笔仙,不知道是何方人物,居然如此凶戾。
叹罢,我们把她扶到床上坐正。刚想进入步骤,门外边就传来弱弱的敲门声,是杨母。母女连心,刚才那一声惨叫,使得她忘记了自己的承诺。我沉着脸走到病房门口,严肃地对外面这一堆人说道:“这是最后一次,要还有,我就翻脸了……”
杨母心虚地说哦,然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似乎在找什么。我不管,把门合拢,返回病床前,只见雪瑞已经开始念起喊魂咒。雪瑞声音清脆,念的是天师道的法子:“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魂归来兮,莫徒留外……”
这声音如同黄莺鸣啼,比杂毛小道那机关枪式的念咒好听多了。
念完这番经咒,雪瑞清了清嗓子,喊道:“杨紫汐,快回来哟……”
这时小妖朵朵便接上:“好哩,我回来了!”
雪瑞又喊:“杨紫汐,你早点回来嘛……”
小妖朵朵说:“晓得咯,我回来了……”
这样的对话七八句,躺在床头的杨紫汐突然双目一瞪,然后剧烈咳嗽,好一番动静之后,吐出了许多熏臭的酸水来。那沾黏在她额头的符箓自然脱落,掉在床单上的秽物里,有烟雾升腾。杨紫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们,突然冲我一乐,说道:“你来了?”
Chapter 5 预言之历史重演
我有些诧异,看到杨紫汐眼神清亮,显然已经恢复了神志,好奇地问:“你认识我们吗?”
杨紫汐摇头,虽然醒转过来,但是似乎有一种情绪在给她做指引,她凝望着在一旁摸脸上刀疤的我,说:“我并不认识你们,但是那个人知道你。她让我跟你们带个话,说‘是债就要还,谁来都没有用,不然别怪她。’”我注意到她的眼神虽然明亮,但是有一点儿懵,直勾勾的,知道在她的潜意识里面,被“人”强留了一段话,就如同留声机,不由自主。想了想,我问她那人是谁?
杨紫汐站起身来,靠近我。这小姑娘虽然才刚上大一,但是身体却发育很厉害,胸口鼓鼓囊囊的,几乎都要顶到我的跟前儿来了。
她光着脚,踮着脚尖,看着我脸上的刀疤,说:“她说你是一个故人,不过她要我劝你,赶紧走,不然到时候鱼死网破,大家都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杨紫汐突然诡异地放声大笑起来,脸色红润有光泽,就像女孩子春宵一度之后的那种艳红。
然后她将双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竟然将嘴唇凑到了我的脑袋面前,想要吻我。我有点儿发晕,不知道这是什节奏,往后躲闪。接着杨紫汐的身子一震,软软地朝后面倒去。小妖在后面扶住她,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小娘们儿,一醒过来就发骚,哼。”
我有些好笑,说:“她的三魂七魄都完整了,应该不会有事儿吧?”
小妖瞪了我一眼,说:“睡一觉就好啦——怎么,心疼了?”
我摇头苦笑,这杨紫汐口中唇边,全部是污秽之物,我倘若被她给吻上,岂不要恶心半宿?
雪瑞走上前来,捻了些香灰,涂在杨紫汐的太阳穴和人中,然后反复结黄神越章手印,于杨紫汐的头顶三寸处,稳固神魂。差不多十二个回合后,叫我和她一起,将这个妞儿扶回病床上。那被单上面有绿得发黑的胆汁胃液,熏臭得很。这是带着邪气的组织液,也算是一种魔瘴,留在这里不祥,最好还是能够处理掉。既然杨紫汐的魂魄给雪瑞喊了回来,我们便不作停留,后续的清洁工作,便由她父母来做。
我们商量了一番之后,由我把病房门打开,将杨紫汐的父母叫进来。
屋里很臭,大家纷纷捂鼻,我跟她父母交代说:“杨紫汐的魂魄已经喊回,因为身体太困倦,所以醒不过来。到了明天第一束阳光照进病房的时候,她就能够苏醒,一如往常,不会留下什么病患。这些污秽,劳烦阿姨清理一下,我们明天再过来。”
杨母瞧见女儿安详睡去的样子(其实是被小妖给敲晕了),嘴唇一阵哆嗦,嚎啕大哭:“陆先生啊,谢谢你了,汐汐可是我们家的希望,她要真的出事了,我们可完了……”说着话,她身子一软,就要跪下来。
我连忙扶着她的胳膊,说:“阿姨,可别这样。活人常被跪,是要折寿的。莫哭,莫哭,惹到杨紫汐同学此时醒来,反倒不好!”
她听我说得煞有介事,连忙止住了眼泪,哽咽着点头。
杨父在旁边冷静地看着,他倒是一个谨慎的人,没亲眼看到自家女儿好转,也不肯轻易收起怀疑,不过他还是向我表示了感谢。刚才配合着出门的几个病人有些意见,埋怨说:“这病房里,怎么搞得乱七八糟的,又是烟熏又是恶臭,怎么住人啊?”
杨家父母在旁边赔笑,连声道歉,语气低三下四的,态度十分卑微。
我从怀里掏出此行带的最后一张净身神符,交给杨父,让他放在自家女儿的枕下,三天之内,都不要拿开,不然有可能还会被其他邪气所侵——医院生老病死的事情太多,总会有些看不见的东西在,我们又不能二十四小时跟在旁边,有这符箓,好以防万一。
杨父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像电视里捧着圣旨的大臣,然后贴身收好。
我、小妖、雪瑞出了病房,小王老师追上来,惴惴不安地问我,说:“陆先生,杨紫汐同学明天就能够醒过来吗?不会出什么岔子吧?”我回转过身,盯着他,说:“能出什么岔子,不会的,明天一定没事。”小王老师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学校最近焦头烂额的,总算是有了一个好消息。嗯,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我说:“去白天那个办公室看一看吧,我们再玩一次请笔仙,把那个魂灵叫过来,问一下。”
再请一次笔仙?
那天玩过这游戏的四个人听到,都不由得眼睛一瞪,忍不住直摇头。经过上次的事情,别说玩笔仙,就是拿个笔,都忍不住地打颤,哪里还有这胆量?看着满脸忐忑的几个人,我笑了,说:“不用怕,有我和雪瑞在,保你们没问题。”
车宏保咽着口水,说:“陆哥,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去吧。”
其余人纷纷点头,人都有从众心理,一个人未必敢做的事情,倘若人多了,便觉得有底气,心安。小婧在旁边说了几句我如何厉害的话语,给大家打气,使得众人的心思都活泛起来,觉得有我和雪瑞在,必能够驱邪除魔,将那邪恶的笔仙给一举清除,不留后患。
说着话,我们就要走出医院,雪瑞突然停住,上下打量我,说:“陆左哥,你身上好臭啊,去洗洗吧。”
我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刚刚杨紫汐靠近我的时候,将身上的秽物擦到了我的衣服上,刚才在里面还没怎么觉得,走下楼来,一股让人发狂的咸鱼加狗屎的味道,雪瑞生性爱洁,自然受不了,我也有些扛不住,便回头问哪里有洗手间。车宏保说楼道尽头就有,他领我过去,我点头说好,让大家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洗手间在楼道拐角处,我跟着车宏保走,因为是后半夜,为了节能和病人休息,楼道的灯间隔着亮起,比白天和前半夜,要昏暗许多。我们来到男洗手间,推门而入,和大部分公共洗手间一样,几个厕位、几个尿便器,还有一个洗手的水池子,在斑驳的墙面上,到处都贴有包过医师考试的小广告。
南方的十月,依然热意不减,我就穿了一件格子衬衫,胸襟沾着稍许秽物,绿油油的。将衬衫脱下来,我光着膀子,拿着沾染到的地方,在洗手池里面搓起来,旁边还有一些洗手液,我便挤了一些弄上去,快速地搓动。
车宏保在我后面放水嘘嘘,这年轻人火力足,激荡的水花声,老半天不停歇。
我好笑,跟他聊天,说:“小车,我听小婧说你也是大一的新生,上的是什么专业?哪儿的人啊,我感觉你口音有些川味,莫不是西川人?不过要我说,你的这个姓倒是奇怪,乍一听,有点韩国人的感觉,演《我的野蛮女友》的那个车太贤,也姓车,是不是?”
我这也是随便扯淡,因为这卫生间的灯坏了,就剩下旁边的一个,空间狭小又灰暗,还满鼻子的尿臊味,让人心里面不舒服,便聊天解个闷。
然而车宏保这小子放完水之后,根本就不答我,半天没动静。我摇头叹气,白天看这小子还挺会来事儿的,这会儿怎么就不搭理我了。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不好相处,太个性了,总是以自我为中心。这样的性子,倘若到社会上,定会处处碰壁的。
那衬衣沾染的污秽并不多,我很快就洗完了,连带着把胸口也擦了下,回头找纸巾去揩干,然而却没看到车宏保这小子。我穿上衬衣,往旁边走两步,听到最里面的厕位处有动静,敢情车宏保临时上大号,拉翔去了。
我有点郁闷,有的人就是这样,条件反射,本来没有什么的,可一到厕所里,不做点什么,好像就不自在。不过我答应了雪瑞她们尽量快些,却不知道车宏保这一泡翔。要弄多久,我皱着眉头,走到关闭的厕位门口,催他,说:“小车,快一点儿,大家伙都在楼下等呢,呃,里面有没有纸巾?”依旧没有回答,不过门里面倒是有一些动静,让我可以确定车宏保在里面。
等了差不多三五秒,我的脸沉了下来。
不对劲儿!
很不对劲——车宏保性子阳光,不可能我问话不回。而且我的功力,虽然被打回原形,但是感应却比往日更加敏锐。在我感应到的“炁”之场域中,这厕门后面,一股黑雾萦绕,煞气冲天。“死四存二!”我脑海里立即蹦出了那个凶险的结论,忍不住心头狂跳,一脚就将那虚掩的厕门给踹开。
里面有人在挡着,我这一脚,正好把厕门和人给一起踹到。
“啪”的一声,车宏保摔倒在了厕所里,我紧张地伸出一只脚进去,灯光昏暗,看得不是很仔细,只见车宏保脑袋塞在蹲坑的便池里,浑身直抽搐。
突然,门下面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脚踝,便池里面的那个头颅也同时翻转过来,一脸的腌臜,脸上的肌肉抽动,冲着我冷笑连连。
Chapter 6 笔仙之再次来临
见到车宏保这副狰狞模样,我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他这是中邪了。
录像里跳楼身亡的林陌,临死前的笑容,也是这个德性,一样一样的,就仿佛投影一般。我知道,其实这并不是他在笑,而是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动。这里的中邪,并不是指“被上身”,而是沾染到了一些怨气,或者因果,使得人被鬼惦记上,做出些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
我看着厕位里,黑气缭绕,知道车宏保身上的怨念被引发了,刚才似乎想要把自己的头,硬生生地挤进厕坑的管道里面去,见我进来,又想要攻击我。
车宏保是个瘦高个儿,三年枯燥的高中生活将他消磨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年轻,看着并不是很难缠的角色。然而在中了邪之后,那劲儿却十分的大,抓在我脚踝上面的手使劲一拉,差一点让我跌倒在地。
所幸我这人的平衡感还算不错,抓住门框,稳住了身形,朝下一看,脸顿时就变成了黑色——咱这刚给衬衫给洗了干净,裤脚这里,又是湿漉漉的一摊污水,上面尽是些黄的白的不明物体。
我一阵火大,也不管车宏保中没中邪,抬脚就是一通踹,将这张诡异的笑脸,给重新踹回蹲坑里去。费了好大劲儿,我挣脱车宏保的拉扯,跑到了洗手间的灯下来。我听到最里面的黑暗角落里一阵响声,哐啷啷、哐啷啷,接着伸出一只沾满污秽的手,车宏保从最里面的那个厕位,动作僵硬地爬了出来。
倘若是以前,我定会冲上前去,双手结个内狮子印,当头一拍,口中大喝一声“洽”,将其驱散。只可惜现在的我哪里还有往日那等威势,此刻冲上去,若不能将他给镇住,定然被其紧紧相拥,一身“异香”。我摸了摸包里的震镜,这东西好久没有开张,因我没有任何功力导引,里面的人妻大姐未必卖我面子,此刻也是无用之物。看到车宏保摇摇晃晃地朝我扑来,我一咬牙,决定使出大招——开溜。
我一边跑一边安慰自己,我不是在逃跑,而是在战略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