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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之前了解过一些习俗,所以我和杂毛小道并不忙喝,而是等南卡嘉措给我们介绍他的家庭成员:十三岁的大女儿叫多吉,二女儿叫拉姆,最小的儿子才六岁,叫丹增。西藏崇佛,这些名字都来自于藏传佛教,普遍得很。
之后他母亲催促我们品尝,这才端起碗来,先在酥油碗里轻轻地吹一圈,将浮在茶上的油花吹开,然后才呷上一口。
我往日没有喝过这玩意,只觉得一股怪味直冲脑门顶。不过我知道,藏族人比较重视客人的反应,倘若矫揉造作,只怕人家虽然收留我们,但是未必喜欢。于是硬着头皮,又喝了第二口,方才感觉似乎有点意思。
杂毛小道虽没喝过,却安然自得,十分享受这种食品。一连喝了三大碗,才美美地打了一个饱嗝,作罢。
喝完酥油茶,南卡嘉措带着我们来到专门腾出来的客房,里面的两铺床已经收拾妥当,上面的毛皮褥子堆叠,显得十分暖和。我们放下行李,整理了一番,便被叫过去吃晚饭。那一天的主食是煮好的牛肉,大碗,混合着青稞糌粑吃,并没有什么蔬菜,饮料也是青稞酒和酥油茶,整体来说,有些偏腻。不过我和杂毛小道也不挑,加上做得确实不错,于是吃了个肚儿圆。
晚餐是联络感情的重要时机,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十分开心。南卡嘉措的几个孩子都有些怕生,偷偷地瞅我们,而当我看过去的时候,便将头死死埋起。南卡嘉措爱怜地摸着自己小儿子的头,说等丹增到了八岁,就把他送到这里的白居寺,念几年佛,性格就会好很多了。
“白居寺?”
我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便问起。南卡嘉措告诉我们,白居寺始建于十五世纪初,是藏传佛教的萨迦派、噶当派、格鲁派三大教派共存的一座寺庙,意为“吉祥轮胜乐大寺”,寺中有驰名中外的白居塔,殿堂内绘有十余万佛像,因而得名十万佛塔。
神秘的藏传佛教,群雄辈出的密宗,听到这些,即使是我们这些有了一定境界的修行者,也不由得肃然起敬,向那曾经的历史和荣光致意。
我似乎想起些关于白居寺的信息,不过往深处思考,却想不起来。杂毛小道笑了笑,说我们若有时间,可以去瞧一瞧嘛。我点头附和,说是要去看一看的。
吃完晚饭之后,我们回了房间。藏区每年的十月到次年三月,都极为严寒,南卡嘉措担心我们受冻,特意给我们又搬过两床被子来,然后与我们交谈,说起一些在这里住的忌讳。我们听得认真,一直谈到了深夜,南卡嘉措才离开。
待安静了一些,我将朵朵和小妖唤了出来。两个小丫头在房间里闹了一圈,然后聚在窗前,朵朵望着外面黑乎乎的天空,小心翼翼地跟我商量:“陆左哥哥,没有月亮,朵朵可以不用练功了吧?”
我不同意,月亮在与不在,都停留在我们的上空,更何况我们现在还身处于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高原。
我见朵朵噘着嘴巴不愿意,便唤出肥虫子来,让它监督朵朵用功。肥虫子狐假虎威,围着朵朵就是一阵唧唧叫唤,火娃散发热量,人工供暖,虎皮猫大人则窝在床上,挺着肥硕的肚子叫骂:“肥肥,你他娘的若敢欺负我家小媳妇儿,看大人我不把你吃掉!”
房间里闹成一团,而我看到杂毛小道缓缓走出房间,便跟了出去。
两个人站在房门口,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空,我问他伤势好一点没?他点头,说大师兄给的药不错,再过一个星期,就成了。
见他神情落寞,我担忧地问怎么了?杂毛小道长叹一声,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都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在家过年,是什么时候了。听他这般说起,我也不由得叹气。过年过年,我这里出了事,只怕我家里面,连过年的心思都没有了。
两个男人,靠墙而坐。房间里一片喧闹,而门口,则静谧无声。我们身处空气稀薄的高原,在视线尽头,有高耸入云的山峦。这便是我们要一直待着的藏身之处,一个神奇而荒凉的地方。两个男人,静静瞧着远方,我们彼此都以为,我们会平淡地在此地生活着。然而我们终究是没想到,老天从来不仁慈。
Chapter 2 湖神,喇嘛
我们在这个藏南牧区小村中平静地生活着,有不用担惊受怕的美梦,有纯朴善良的藏民,有放眼辽阔的山水和天地,还有无穷无尽的悠闲时光,除了食物比较腻烦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南卡嘉措的三个孩子都已经开始熟悉并且接受了我们,我曾经放在背包里的两斤巧克力,现在也正好拿出来哄小孩,效果十分的好。没多时,几个孩子就开始围着我和杂毛小道,屁颠屁颠儿地喊叔叔了。
不过这巧克力并非是白吃的,我们会求多吉和拉姆教我们藏语,不求精通,但是要求在日常生活中,多少也能够听懂别人的交谈和话语。
这段时间里,我并不只是在这里闲着逗小孩儿。离村二十里的地方,有一个淡水湖,风景绝美。站在山上,远远望去,如一片莹蓝莹蓝的镜子,清澈极了。自从我们知道之后,便每天早早地跑到湖边去练剑,十分惬意。这湖并不算什么,藏区据说有一千四百多个大大小小的湖泊,而在日喀则地区,就有西藏三大圣湖之一的羊卓雍湖,镶嵌于群山之中。
这个我们私底下称之为“天湖”的湖泊,并不算大,是由雪山上面的雪水融汇而成,手放在里面,冰润清澈。湖边有许多祭祀之物和石堆,都是附近的藏民和寺院的僧侣过来,祭拜湖灵的。在藏区,不论是苯教信徒,还是藏传佛教的信奉者,一般都认为神灵聚族而居,且多在高山之巅,但圣洁的雪山湖水中,也有着让人敬畏的神灵存在。
之所以来这天湖,一是因为此处风景秀美,湖边有草茵和大片的原始森林,二来人迹罕至。在冬天来的人更少,不受打扰。我们一般很早就过来了,练剑,一练就是一整天。
那段日子,我对鬼剑的练习,几乎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剑不离身,有事没事就拿出来摩挲一阵,与其亲近,以身养剑。我已然知道了自己身体里,多出了一股很厉害的力量源泉,它与肥虫子的力量十分契合,相辅相成。不过我并不能够立即掌握,除非是情绪爆发,或者入定,方能够引导出这股力量,化为己用。
前面的逃亡生涯,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自己变得强大,此次停顿下来,有了时间,几乎就变成了一个练功狂人,除了一个人练剑外,还拉着杂毛小道,过来给我喂招。
我习的就是茅山宗的入门道家剑法,无论是心法,还是剑技,并不算高明,粗浅得很,不凭蛮力,杂毛小道能够很轻松地将我完败;但倘若我开始引导体内的力量,他的剑便很容易地被我打飞,惹得他跳着脚骂娘,说我不地道。
杂毛小道除了陪我练剑之外,还开始琢磨起如何在雷罚之上,篆刻出引导飞剑的法阵来。不过此番秘术,失传已有几百年,杂毛小道即便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琢磨透彻,而此类研究极需安静,于是对我不胜其烦。
当然,我倒也不缺少对手,杂毛小道不理我,还有小妖。
与杂毛小道相比,小妖的出手刁钻诡异,而且通常都是以快打慢,具有强烈的个人风格。这小狐媚子最近不怎么肯理我,对待我的态度,跟以前我坐轮椅时,天差地别。不过每次我叫她出手对练,都肯,而且小丫头出手,如同真的一般,咬牙切齿,相当狠辣,倘若我不是和她熟识的话,直以为我们这搏斗,是仇人在追杀呢。
不过也正因为小妖这种假戏真做的态度,给了我极为强大的压迫,因为每次如果不全神贯注,身上就会挨上有一拳。她出拳精准,打在身上虽然并不影响行动,但是疼,劲力涌出,有让人忍耐不住的剧痛。往往一场架练下来,我总是会鼻青脸肿,泪流满面,就像被十八条大汉,齐抡过一遍似的。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我逐渐地开始融会贯通起来,小妖能够欺负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往往打了大半天,都够不着我几次,而即使够着了,我也能够在紧要关头,将这攻击最大程度地化解开去。每到这个时候,小妖就会耍赖,运用起青木乙罡,唤出青草,将我的双腿缠住,然后冲上来,将我揍个痛快。
任我感情再如何迟钝,也感觉到小妖似乎在赌气,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不光是我,她的能力也得到了很大的加强。这个小狐媚子虽然天赋极高,但是有些慵懒,似乎并没有怎么勤力练过功。朵朵是个笨孩子,我说什么她都肯听。但是小妖却像是青春叛逆期的少女,说得多了,她反而厌烦,听不进去,所以唯有逼迫,不断地逼迫她,才能使她进步斐然。
虎皮猫大人翅膀受了伤,本来是飞不得的,但是它却并不甘寂寞,说没来过藏地,总是闹着到处跑。它受伤了,也不打紧,朵朵却还有一个降服的白背兀鹫。
这扁毛畜生当初在丽江就不见,都已经被我遗忘了。没想到在某一天,它竟然从天空中斜斜飞了下来,虎皮猫大人跟它一番交涉之后,摇身一变,竟成了大人暂时的坐骑,四处翱翔。
我还真的不晓得,朵朵居然有这等本事,美得虎皮猫大人天天宣扬,说它是吃软饭的小白脸,老婆的宝马,它没事就可以骑上一骑,怎一个爽字了得?
当这厮厚颜无耻地宣称自己是“小白脸”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望着这头花花绿绿的肥硕鹦鹉,不说话。这只鸟儿,脸皮已经厚到刀枪不入的境地了,地球人已经无法阻挡它吹牛波伊了!
练剑累了,我们就去湖里面捉鱼来烧烤。藏民们相信鱼是湖神的化身,一般都是不吃鱼的,所以这里的鱼儿尤其肥美,而且好抓。吃腻了牛羊肉,我们蹲在湖边一处背风的角落,将那油脂肥厚的湖鱼串起来,架在火堆上面烤炙,那油脂大滴大滴地落下,又是一阵急火,烤熟之后,香气四溢,味道鲜美极了。
不过为了照顾民俗和宗教情绪,我们也并不敢张扬,只是悄悄地做,一饱口福。
南卡嘉措以及村子里的所有藏民,都笃信藏传佛教,衣食住行,都很有意思和特色。此处便不细说,基本上我们都能够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南卡嘉措的家人和邻居,对于我们这两个外人,也保持着热情和好奇,没事与他们聊一聊,学着说一些藏语,这样的生活,倒也还是蛮不错的。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连我这个心思复杂的家伙,都已经喜爱上这种简单的生活。
我个人感觉,离天越近,欲望越少,就越单纯。
一月下旬的某一天中午,我们并没有去天湖边练剑,而是在家里面,陪着三个小孩儿讲外面的故事。多吉、拉姆和丹增对于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经常问些诸如“香蕉可以烤着吃么”、“猴子是不是跟人一样”之类的奇怪问题,在他们的认知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充满着神秘,而我和杂毛小道,则是无所不知的老师。这天中午我们依然在聊天,一边讲故事,一边学藏语,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好多人在喊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背脊不自然地弓起,杂毛小道也站了起来,叫多吉出去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我们小心翼翼的戒备中,多吉领着南卡嘉措走了进来。
见我们疑惑地望来,南卡嘉措沉重地告诉我们,后村巴桑家的二儿子,上午追羊跑到了天湖附近,失踪了。巴桑和几个村民前往湖边察看,在湖边发现了鱼刺和鱼骨头,有人说是他家二儿子惹怒了湖神,所以他被湖神给吞噬了。巴桑回来之后,老婆哭成了泪人,大家伙儿商量着去白居寺里,请有大功德的喇嘛出面,求那湖神,将巴桑的二儿子归还回来。
吃鱼?惹怒湖神?我和杂毛小道面面相觑,这说的,不就是我们这两个吃货么?
不过作为两个小有成就的修行者,湖神一说可信,但是也不能偏信。我们在湖边晃荡了大半个月,并没有见到什么奇异的现象和气息,哪里来的湖神呢?不过人倒也是真的失踪了,这么大冷天,不找不行。我跑出屋子,朝空中吹了一个口哨,顿时有一个黑点在天空中隐隐浮现,继而变大,最后风声一响,那只苦波伊的白背兀鹫降落在场院里。
我跟它背上的驾驶员说起此事,肥母鸡正巧没事儿做,闲得蛋疼,也不讲条件,叫了一声“得令”,便再次飞向了空中。
南卡嘉措知道我们的事情,但是并不言语。全村只有他家有车,于是便被叫着,和村中两个比较有名望的老人,朝着白居寺的方向行去。虎皮猫大人答应得爽利,然而到了傍晚,都还没有消息传来。入黑时分,我们听到喇叭的声音在响,出门一看,南卡嘉措的小货车在村口出现。过一会,车子开到我们的面前停下,从车子里,走下两个穿着猩红僧袍和戴黄色帽子的喇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