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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六是太子府里大厨房马六娘的儿子,从小勇猛好斗,练就了一身功夫,是皇长孙朱瞻基在府里的长随。
马六别无他好,喜欢就着小面,喝个两杯。他常去吃面喝酒的地方,是糟坊巷的陈记面馆。
陈记的麻辣凉面,汤是大骨汤,面是银丝面,放足了碎米芽菜,花椒,辣油,浸足骨汤的银丝面用井水一冰,加足料放在海碗里,光是看都觉得要流口水,在夏夜里吃一碗这样香喷喷麻辣辣的凉面,是附近府邸里下人们的一大享受,白日里当差再累,一碗面下去,又美味又抵饿,心中畅快不少。
何况陈记面馆还能喝酒,酒是陈记自酿的“长乐”,香美异常,后味十足,最适合一醉解千愁。
马六的愁是他喜欢上一个姑娘,开不了口。
姑娘是好姑娘,月一样白的肌肤,星一样亮的眉眼,柳一样细的腰身,冰一样冷的性子。
他不敢开口,却又管不住自己,所以只好醉。
从陈记面馆出来,他已经喝了一坛“长乐”,还想喝,可胖墩墩的陈老板不肯再卖,忧郁地看着他,像马六娘看他的眼神,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马六很郁闷,一个面馆的小老板,怎么可以有像女人一样的眼神?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娘,所以他只好结帐走人。
走在糟坊巷回太子府的路上,漆黑的路,连鬼影都看不到一个。
“长乐”的后劲上来了,马六有些头晕,嘴里哼唱着零零碎碎不成调的曲。
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哎哎哟,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二摸呀,摸到呀,大姐的眉毛边,二道眉毛弯又弯,好像那月亮少半边。哎哎哟,好像那月亮少半边。
马六越发想那姑娘,她也有墨一般黑的青丝,弯月一样的眉眼。
仿佛是知道他所想,突然从漆黑地路边窜出一个人影,迅速朝他逼近。
马六还在哼唱他的小曲,对逼近他的人无知无觉,但他踉跄的脚步被一把伞挡住,他看不清伞后的人,却能闻见味道。
酒的味道,胭脂的味道,似曾相识的味道。
伞下的人稍微抬了抬伞,隐约可见皓腕在漆黑的夜里闪着光,温和地问他:“刚刚喝过“长乐”吗?”
是个姑娘,声音温柔地如同春水。
马六愕然抬起头来,似乎没有明白对方的问话。
“陈记的‘长乐’?”
马六这回听清了,他露出近乎白痴的傻笑,抓住了伞把,手几乎碰到了问话那姑娘的手,有些凉意。
他喋喋不休地说:“喝了,一坛。嗝,我旁边那人,嗝,喝了两坛。还有人喝的更多,也有人喝的不如我。嗝,反正,今天的‘长乐’特别好喝……”
姑娘似乎对他回答比较满意,点了点头。举起伞,从他旁边走过。各奔东西。
马六感觉到有什么刺了他后颈一下,他赫然扑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陷入一片沉静,好香好甜的梦。
梦里,他喜欢的那个姑娘,甜甜地对着他笑,轻抚着他,还哼唱着他没有唱完的曲。
三摸呀,摸到呀,大姐眼上边呀,两道秋波在两边,好似葡萄一般般。哎哎哟,好似葡萄一般般。
第二天醒来,马六高兴的睁开眼,以为美梦成真。可哪儿有什么姑娘,只一个横眉怒目金刚似的女人对他举着扫帚。
“昨晚又灌了多少黄汤?竟然睡到现在还不起。”
正是他的亲娘,马六娘。
马六一声哀嚎,扯过被子继续蒙头睡觉,任凭他娘的扫帚怎么打在被子上,也不肯起。
反正他皮厚肉糙,马六娘的打和挠痒痒也差不多。
可惜,再怎么睡,姑娘也不肯入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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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重木今天很不爽。
他是英国公府的幕僚,下午等英国公议事时,上茶的丫鬟又美又俏,还给他打媚眼,忍不住摸了下她的小手,却惹的英国公大怒,狠狠打了他几个耳光,让他明天酒醒了再去说话。
以前这样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连他新娶的三姨娘都是英国公的研墨丫鬟,也不知英国公今天犯什么抽。
因为心里不爽,回去再看见家里几个女人争风吃醋就格外地心烦,只觉得耳边嗡嗡嗡像一群蜜蜂在飞,连三姨娘的柔媚看在眼里,都是妖蛾子的血。
一摔门,陈重木出去了,留几个女人在家自己解决。
他去了陈记面馆吃面喝酒。银丝面,长乐酒。陈重木酒足饭饱之后,觉得自己豪气直冲云霄,颇有想给英国公几巴掌,打得他跪地哭泣求饶之心。
也不是不能原谅,如果把那端茶的丫鬟给自己做四姨娘,就前怨尽消。
哼哼唧唧往家里回的路上,陈重木一摇三摆。
“哎哟。”碰到了什么人吗?
陈重木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嗝嗝,夜有点黑,没看清您。”朝着一片虚空打躬作揖,酒气冲天,薰人欲吐。
“哟,这不是陈先生吗?”他撞的人从左边扶住了他,胭脂味,人欲醉。
“嗯?你是——嗝。”强忍着,陈重木把翻到喉咙的东西又咽回了肚里。
“看先生这记性,今天下午还摸了我的手呢?您走后,国公爷悔地什么似的,说万事还要倚重先生,特地让奴婢来寻您,以后奴婢就是您的人了,为奴为婢,都随先生。”
“心肝,嗝,心肝。我怎么,嗝,怎么舍得你叠被铺床,自然是共你多情同鸳帐。我娶,嗝,娶你做四姨娘。”好容易说完一句完整的话,陈重木抱着身边的人就要上下其手。
“别急嘛,这就到家了。”四姨娘娇滴滴地拉开他的手。
朦胧中,上了台阶,“嘭嘭嘭”扑打院门,发出沉闷地敲门声。
没等门开,他就卧在台阶上呼呼大睡,显然是醉死过去了。
新娶的四姨娘用尽力气拖起了烂醉的他,眉眼像白日里那么美那么俏,她的大辫子扫了脸颊,如同针扎似的疼,不过就疼了一下。
还是四姨娘好啊,新鲜、水灵,就和一根葱似地丰匀,这慑骨销魂的滋味——
夜风吹来,四姨娘头上的桂花油在鼻端掠过,屋子里的木窗被风吹的咿咿呀呀,像是床被两个人压的声音。
陈重木一夜好睡,天亮被人推醒十分不耐烦,但想着毕竟是新娶的人,得留三分情面,就闭着眼嘟个嘴,“来,让爷亲一个,爷就起。”
有嘴印在他的嘴上,手环着他的脖子,一把哑嗓子嘎嘎地笑,“老爷,这一把年纪了,您还对妾这么上心,昨个夜里,昨个夜里把妾都累坏了......”
吓得他一下子跳起,那有什么四姨娘,眼前分明是三年都没同床的老妻,一脸的橘子皮,笑地跟菊花似的,故作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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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园”并不卖茶,茶园卖的是人,衣香鬓影,色艺双绝的姑娘,言笑晏晏地陪着王侯公子、朝官乡绅们弹琴作画、把酒谈心。
至于从诗词歌赋要不要谈到颠倒鸾凤,就得看有没有一掷千金的豪气,出不出得起买笑偷欢的价钱。
“茶园”的姑娘里,许方舟最喜欢樱歌。
乌发堆云,宝光霞艳,她的一举一动,就像樱花开了一树,花瓣花朵随时都能飞满衣襟。
作为西宁侯府的侍卫,许方舟没有千金,有千金也没用,樱歌卖艺不卖身,越是得不到他越想得到,越是买不到他越想买到。
虽然樱歌是他娶不上,买不起,留不住的女子,可是他的心里千回百转只有她。
她是许方舟心里的粉蝶,飞驻在他的心上,飞得他一颗心七零八落。
要是有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让他遇上就好了。
还真就让他遇上了。
在陈记面馆吃了面,喝了两坛‘长乐’,许方舟有点欣欣然,有点飘飘然。
夜风一吹,他只觉得脚步浮了,头晕了,有些想呕吐。当然不能吐在茶园门口,好在,旁边有条背街小巷。
许方舟跑到小巷里,扶着院墙,肚子里的面和酒,如同滚开的水,不住地翻涌上喉头。
还没等他吐出来,就听到旁边一个人喊他,“许侍卫,扶住我。”
居然是樱歌,漂亮的樱歌,正在抹去嘴边和裙衫的污渍,显然,她为了不卖身,喝了不少的酒。
即使刚刚吐过,她站在那里,仍然有连夜色都挡不住的风情,红的唇绿的衣,眼神烈烈,活色生香。
他扶住她,她倚在他的身上,如同猫儿一样柔软,胭脂香气绕在鼻端。
许方舟酒醒了三分,他不想吐了,他渴的要命,想找水喝。
“我知道你对我好,这天下间,只有你对我是真心,不像他们,个个都是想要我的身子。”樱歌的在他耳边低语,吐气如酒,一股股热气,吹到耳朵里,脖颈里。
如同蜜蜂刺了一下。
荡人心魄的声音,像一只只小手,挠着心。
他也想要她的身子,非常非常的想,焦急,燥热,动情。
“与其早晚被他们霸了,不如,给了你。今个晚上,就给了你。”樱歌的叹息听起来像一首歌,一首狂歌当醉的歌。
许方舟不说话,拿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啄了一下,又一下。
樱歌倒在他的怀里,他顺势从她的肩一路吻下去,肌肤细腻的感觉如同水珠滑过凝脂,他情不自禁地轻轻嘶咬。
等他们缠着抱着到了茶园里樱歌的房间,许方舟已经大汗涔涔而下。
可是,第二天天亮,他醒过来,却睡在西宁侯府里,自己的房间。
昨夜,和樱歌的一切,是梦是真?许方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