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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壑找到孙清扬时,她已经回到了太子府,正在花园里给牡丹花浇水。
站在孙清扬身后,看着她把水浇完,站起身,朱瞻壑才开口说话,“这些事,让下人们做就行了,你怎么操这些个心?”
孙清扬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喜滋滋地看着园里盛放的花朵,“我喜欢看牡丹,当然应该照料它们啊。你不是说,花也是有感觉的,用心照料它们就会开得更好。你看,我用的都是镇了一两天的井水,这两年的牡丹,是不是比前些年更娇艳了。”
朱瞻壑轻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浇牡丹花最好是用雨水或是河水,这打出来放上一两天的井水,勉强使得罢了。”
孙清扬笑着用锦帕擦了擦手上的水滴,“这不几天都没下雨嘛,离河太远,这可不是一两桶能够的事,不好让福叔那么远去运,将就着用用吧。想来这花儿也知道,不拘是什么水,饱饱地喝了才是正经。”
“所以你也什么都不挑吗?”
“什么?”孙清扬转念明白朱瞻壑所说,抿嘴笑了笑,“这些事,轮不到我自个做主,又何必去想太多,徒增烦恼呢。”
朱瞻壑去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一些无奈,冲动地抓着她的手说:“清扬,嫁给我吧,做汉王世子妃。虽然世子比不上皇太孙尊崇,但嫁过来你是正妃,只有你给旁人立规矩,不用你侍候别人。”
孙清扬扫了眼站在他们不远处的下人们,虽然那些人个个都是垂头在看自己的脚,却不知这一幕有没有被他们瞧见。
她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淡淡地一笑,“壑哥哥,我知道你疼我,像疼自己妹妹似的,但你我是知己的情份,不是男女的爱慕,这件事你不用再提了,我不会答应的。”
朱瞻壑跺跺脚,“可是,你这么屈居人后,我为你不值。”
“有什么不值的,不来这京师,我不过是一九品小吏之女,再高攀也不过是嫁入朱门绣户,如今这样已经是一步登天了。壑哥哥,我情愿如此的,你别怪朱哥哥,他已经很难了。”
朱瞻壑愤愤不平,“哼,他难,他有什么难的,是为这齐人之福如何消受,觉得难吗?真不明白,皇爷爷那么疼他,他竟然连句话都不敢说,为了他的皇位,就舍得让你受这些委屈,还算不算个男人,用牺牲女人来保全他的前程,真是自私。”
“壑哥哥,他这叫知道责任所在,有担当有舍弃。为了美人不要江山那不叫牺牲,那是任性,不成熟。这天下间,并非只有男女私欲,若为一念之私而舍弃天下苍生,那才是自私。朱哥哥,他会是个好帝王,古往今来的好皇帝,都不会将一己之私置于众生之上,壑哥哥,你也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是我命该如此,你不要怪他。”
看着孙清扬雪白小脸上的坚毅之色,朱瞻壑跺了跺脚,“好,我不管,等将来哭的时候,你别后悔。”转身欲走。
“壑哥哥——”孙清扬叫住他,“那些女孩子里,有一个叫袁瑷芝的,应该很投你的脾气,要选一个回去的话,我建议你考虑她。”
朱瞻壑立住脚,“清扬何时学会给人做媒了?”
“哎,你爱信不信。”孙清扬拧过身子,一脸羞恼,“她真得很好,为人直爽,没什么坏心眼,长得又漂亮,你不听我的随便选一个回去,可别后悔。”
“袁瑗芝?”朱瞻壑若有所思,“是不是那个鹅蛋脸,眼睛圆圆,笑起来两个酒窝和你有些像的女孩子?”
“还嘴硬呢,连人家长什么样记在心里。”孙清扬比着脸羞他,“可不就是她,女孩子里鹅蛋脸,有酒窝的都不少,但两样都占的,就是阿芝。她性子活泼,又视富贵如浮云,和你肯定有话说。”
“你也是鹅蛋脸,两边小酒窝。当时因为她笑起来和你有些像,所以多看了两眼,哪里就记在心里了。”
孙清扬做出一副你别解释,越解释就越说明你心虚的表情,笑嘻嘻地看着朱瞻壑。
朱瞻壑也就懒得再和她解释,一甩手走了。
他带来的两个侍婢连忙尾随而去。
最终结果是朱瞻壑和朱瞻圻一人挑了两个女孩子回去。为此,朱瞻壑振振有词,“什么好事都先尽着他,难不成我们不是皇爷爷的孙儿吗?既然他的一妃两嫔都定了,那其他的人,怎么也得先随我们的意,大老远从乐安来,带一个回去太少了吧。了不起,回去我和父王讲,皇爷爷赐的,一妃一嫔,也算和皇太孙差不多,皇爷爷的心可不能太偏。当年皇祖母都答应我自己选妃的,皇爷爷您可不能事事都让皇太孙占先。”
朱瞻圻当然也乐意自己相看的,这可比父王给他定的只看家世不论人品要中意。
永乐帝知道二儿子朱高煦为这两个孙子挑选的正妃都是对汉王府有助力的,但自从他强迫朱高煦就藩,就打定主意不让汉王坐大,免得将来兄弟相争,引起纷乱,所以对这样的结果乐见其成。
给他们一人两个,太子妃也不好说朱瞻埈只给一个,只是说埈儿的正妃是李良娣选好的,不好再改,这两个就都为嫔。
永乐帝于是直接下旨,将朱瞻壑和朱瞻圻的一妃一嫔,朱瞻埈的两个嫔和之前定的正妃秦雪怡都过了明面,并限择日完婚。
这样一来,朱瞻基连妃带嫔就余下了五个,胡氏善祥为皇太孙妃,孙氏清扬、何氏嘉瑜为贵嫔,赵氏瑶影、袁氏瑷薇为嫔。
朱瞻壑辞行前和孙清扬说,他这是采取迂回路线帮她减少竞争对手,免得一嫁给朱瞻基就得多女共侍一夫。
孙清扬当然鄙视他,说他是自己对着美色动心,打着为友除奸的旗号趁机满足私欲。
不被理解的朱瞻壑有些郁闷的走了,而少了三个嫔妾的朱瞻基听到这消息不但没生气,反而如释重负。
太子妃为此笑他:“你这孩子,好像倒减了负担似的。”
朱瞻基嘴角轻扯,“这不也正是母妃的意图嘛?只不过母妃,您不要太自做聪明了,这一次要不是阿壑在里面搅水,你此举固然给二叔添了堵,又何尝不会引起皇爷爷的疑心。”
太子妃惊愕地看着他。她是不想皇太孙的后宅里,都是永乐帝指的人,帝子的婚事,通常事关前朝权贵的倾斜平衡,永乐帝塞的人太多,她和太子能够塞的人就相应减少,这能够为太子所用的外戚也就少了,她自然不愿意看到那种局面出现。
却没想到这样都被瞻儿看了出来。
也幸好朱瞻壑因为和孙清扬情份非比寻常,她算准了他不会看着孙清扬吃亏,自己的计划才能够顺利进行。
权谋谋的是人心,如今看来,瞻儿的眼睛,还真是看得长远啊。
幸好,这个是她生得儿子。
太子妃惊愕之余又有些安慰、庆幸。
朱瞻基笑着坐在椅上,将盘中的花生抓了一把在手上,用手指捏开,放到嘴里细细嚼完。
“母妃不光是想给二叔添堵,那余下的三个里面,有您的人吧?用这样的方式埋暗桩,看似高明,其实没什么用的,朝廷过去的人,就算是皇爷爷亲指的,二叔怎么会信任?不是阿壑整这么一出,她们过去也就是个嫔,出点意外没了,皇爷爷也不会说什么。母妃怎么糊涂了?”
太子妃有些感慨,她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能明白自己的意图。她也知道此举有些不妥,但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汉王去了乐安,固然解除了近在身边的威胁,却也不好掌握他的动静,太子对阴谋诡计完全不上道,她再不操心,什么时候被人捅了刀子都不知道。
“二叔、三叔那边,母妃不用操心了,我会派人盯着的。朝堂上的事,以后不用母妃操劳了,您管着这太子府的内宅,以后还有三宫六院,就很费心。等我这次完婚之后,皇爷爷已经决定要长居京都,京师这儿会交给父王监国,您会更忙的,要注意身体。”
虽然朱瞻基表情淡淡,但他说的话太子妃却觉得贴心极了,感动的声音都有些哽咽,“瞻儿长大了,能够为娘分忧,好,很好。以后这些事情,我都不会管了,都交给你。”
朱瞻基犹豫了一下,仍然说,“母妃,清扬妹妹进门,不要太委屈她了。”
太子妃笑了起来,“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最想和我说的,其实是这句吧。她是我自幼看着长大的,怎么会委屈她呢,你就放心吧。”
朱瞻基也笑着说:“哪里,知道母妃疼她,这不是有胡氏为妃,我怕清扬妹妹要在她跟前立规矩,所以就多说了一句,母妃只当我没说,不用放在心上。”
又和太子妃闲聊了一阵,方才离去。
朱瞻基一走,太子妃的脸就沉了下来,“嬷嬷你看,就为了清儿,他和我说的话,比哪日都多。原想着自小养成的,实心实意的可以为我所用,不曾想出了这档事,倒养成冤家了。”
单嬷嬷剥了些花生放在太子妃手里,“您今个怎么和平常人家的婆婆似的,见儿子喜欢媳妇,就吃捻酸吃醋起来?这不正好嘛,皇太孙喜欢表小姐,表小姐又和您贴心贴意的,正好可以借此你们母子多亲近亲近,您原不是一直说皇太孙打小没有养在您跟前,恭敬有余亲热不足嘛?表小姐可是和您亲近的很。”
太子妃叹口气,“可出了这档事,清儿只是太孙嫔,瞻儿的态度已经如此,我再不偏着那胡氏些,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还是会犯父皇的忌。”
“您这是关心则乱,这府里多少人,再错综复杂的关系,您不也调停的妥妥当当,就是皇上和先皇后,宫里的众位娘娘,那位口中也寻不出您一个‘不’字。皇太孙这才几个嫔妾,您还怕搞不定嘛?这媳妇好不好,还不得您说了才算。”
太子妃听了将手里的花生一颗颗吃完,又喝了两口茶,“嬷嬷说的不错,我真是糊涂了,干嘛要为清儿和瞻儿斗气,我得让她们好好孝顺我这个婆婆,帮瞻儿管好他的后宅。”
单嬷嬷眉开眼笑,“可不就是这个理。为着个外人你们母子起了嫌隙可不值当。再说那皇太孙妃虽说是皇上选定的,可也比不得表小姐自小养在你跟前,来得可心可意。何苦为了给她面子伤了和皇太孙的情份。”
“哎,儿女债儿女债,生出的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啊,你说我这为他权衡来权衡去的,还要怕他不高兴......”
单嬷嬷知道太子妃为此心里还是不痛快,却也不好再劝,只一个劲说:“皇长孙是个心里有数的,您看他先前和您说的那些个话,连汉王、赵王那边都不用您再操心,这多好啊。以后您也可以腾出来心力多和太子爷亲亲近,别让那些个莺莺燕燕的,迷花了爷的眼。”
“嬷嬷,我也正为此担心,太子爷这身体,倒不如父皇康健,可我劝他要节欲,注意身子骨,说多了他倒笑我是在争风吃醋,哎,难办。”
单嬷嬷一脸愤然,“依我说,和爷争执这些做什么?说多了倒坏了爷和您的情份,您就该将府里的嫔妾们拘在一处,好好敲打敲打,让她们别光顾着自己高兴,损了爷的身子。”
太子妃苦笑,“嬷嬷,这房中的事情,我可以说她们又怎么会听?还不是阳奉阴违,一个个都像饿狼似的,生怕爷少去了自己那儿一天,谁还肯顾及爷的身子骨。”
“可不是,您看郭良娣,太子爷去她那院里最多,这不今年初又生了一个,这府里,就您、李良娣和她都有三个儿子,我看她的眼睛,都要朝到天上去了,您那年啊,就不该给她那个好,如今倒多了个螃蟹,横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