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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衡哥哥——”
杜子衡狠了狠心,冷然道:“不要如此叫我,我杜子衡从此与你朱蕊珠再无瓜葛,就当你我从不相识吧,既然你已经嫁人,我也不再纠缠于你,过去的事情只当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你和我就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朱奉仪心中一凉,感觉像失去了什么似地空空荡荡,她拼命想挽回什么,“子衡哥哥,那千两百银我会让我娘退给你的,你别怪我,蕊珠福薄,与你有缘无份……”
杜子衡摆摆手,不欲再谈,“那千两百银就当我贺你出嫁的表礼,你回去吧,免得时间久了,别人传出不好听的话,有损朱奉仪的清誉,在下也累了,就不陪朱奉仪再叙下去,你请便吧。”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换了,朱奉仪呆立良久,方才说:“子衡哥哥,你的伤要紧不要紧?你好好将息,缺什么,如果这边没有,使人同我说一声,我总会想方设法求了来。”
这话如果她是一见面就说,恐怕杜子衡就是还了庚帖,也要对她留几分情意,如今再听却觉得不过是虚情假意而已,像听了个笑话似的起不了半点涟漪。他不想再和朱奉仪说什么了,背转了身子躺下,不发一言。
朱奉仪失落地走了出去,她走出那一步就知道不可能再和杜子衡有什么交集,但心里总以为他会惦记着自己,即使自己嫁做他人妇,也会把自己藏在他心里某个角落,珍而重之,却不想,他最后却对自己这般冷淡,说出只当从不相识的话语。
她的心里空空落落,像有什么被生生挖走了,像是失去了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
她没有看到,翻身朝外的杜子衡,看到她走出去的背影,两行清泪滑落面庞。
为曾经付出过的深情,为因此而成熟的残酷成长。
从刺杀杜子衡那个活口嘴里问出的话,即出乎朱瞻基父子的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意图用这事状告太子朱高炽失德,以此大做文章的人,是赵王朱高隧。
虽然但论文治朱高隧比不上太子朱高炽,论武功他比不上汉王朱高煦,但永乐七年时,他被封为赵王后不久就被派去京师管理大小事务,因为永乐帝早有迁都京师的想法,在下属的煽动下朱高隧认为这是日后传位于他的表示,参与到夺嫡的行列中,到处散播永乐帝可能传位于他的谣言。
之后,永乐帝在太子的求情下,只是杀了赵王府的长史以示警告,京师也改由当时只有十岁的皇长孙朱瞻基留守,赵王为此颇为韬光养晦了一阵,但自从汉王朱高煦在永乐十五年被强迫就藩乐安后,他又开始蠢蠢欲动。
永乐十六年时,永乐帝因病长期住在京师,恰巧当时有个陈千户因霸占民财而被朝廷治罪,朱高炽考虑到他立过军功,便从轻发落了他。赵王朱高隧就联同汉王朱高煦,趁机诬陷远在京都监国的太子,说他擅赦罪人。
永乐帝得到密告后立刻下令将陈千户处以死刑,并以没有劝谏阻止太子的罪名,将辅助太子监国且与太子关系非常密切的梁潜、周冕等人逮捕入狱,但并没有动太子分毫,算是以此杀鸡儆猴,对双方都给了警告,虽然这一次的结果并没有达到汉王和赵王的预想,但他们却明白了永乐帝所忌。
所以即使后来礼部侍郎胡潆奉密旨暗中去监视太子的行为后,密陈太子监国七事,说他诚敬孝谨解除了永乐帝的疑心,汉王和赵王两人也知道了要如何下手,才能够令父皇厌弃太子,这一次朱高隧设计做出这事,就是为了打击太子。
当日派人掳走杜子衡,原是劝他去大理寺告状,因为事关宫闱笥,说的隐晦,被杜子衡误会以为他们要抢庚帖,缠斗起来,等到玄武来救,以至于功败垂成。
温和稳重的太子知道自己的父皇最乐见他们兄友弟恭,最怕他们兄弟阋于墙,拿着活口签字画押的供词,却将此事压了下来,并未上报永乐帝。
虽然朱奉仪于此事中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她自己甚至不知道被人利用,但知道了事情始末的太子,却对她和齐承徽都起了嫌恶,鲜少再到她们院里来。
齐承徽如何甘心,少不得又和朱奉仪商量如何才能重新得回恩宠。
朱奉仪年纪尚轻,空有向上攀爬的心,却不知道如何使劲,自然奉齐承徽马首是瞻。
太子妃正在就此事指教太孙妃胡善祥和孙清扬。
“本来这事呢,只需要善祥听着就是了,但你身子日渐沉重,虽说有些事情胡尚宫可以帮着打理,可她首要的任务还是要你和腹里的孩子为重,有些杂务,少不得要清儿帮衬着点,所以你们就都听一听。”
胡善祥自是满口称善,“母妃安排的极妥,臣妾正愁这府里诸事庞杂,尚宫她力有不逮,孙妹妹能够分担一二,最好不过。”
太子妃也不再客套,看着她俩直截了当地问道:“关于齐承徽和朱奉仪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胡善祥思忖片刻,“按理,她俩都算我们的长辈,臣妾不好在后面议论她们。”
“不用讲那些个虚礼,咱们说说体己话罢了,又不是要你们议论她俩的人品,是说如果你们处在我这个位置,当如何处理此事?毕竟,善祥你是皇太孙府的主母,下面嫔妾争宠夺爱这样的事情以后会不少遇到,自是该先有主张才是。”
“臣妾觉得母妃处置的极好,有样学样就是。”
胡善祥答了等于没答,太子妃看她倦怠的神色,也不再追问,把眼睛看向孙清扬。
孙清扬笑道:“臣妾也说不好,只是想而今齐承徽和朱奉仪肯定会抱成团,内宅之中,不怕姐妹情深,但忌讳因为争宠失了分寸,毕竟后宅关系前院,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这次朱奉仪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没法选人,遇上了杜子衡,而是事先挑了已经许过人家的送进来,那张庚帖就会起大作用,危及父王。为了避免以后再出什么事情,臣妾觉得将她们拆开的好。”
太子妃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要是朱奉仪不是因缘际会卷到这件事里来,而是本来就是他们精心安排的,这件事就很难善了,但既然已经出了这档事,她和齐承徽再抱成团,就容易再出乱子,必须得拆开。”
“可是——”胡善祥有些犹疑,“这样好吗?毕竟朱奉仪住在齐承徽院里,是父王允了的。”
太子妃淡淡地笑了笑,“男主外,女主内,这内宅之事,可不是男人该伸手管的,你们父王极讲究规矩,轻易不会插手内宅之事,替小妾说话撑腰一次两次或有可能,但宠妾灭妻那等大逆不道之事他断不会有,父皇也断不能容,这次的事情一出,他已经悔了,所以她们俩个,拆不拆开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情。只是怎么拆如何拆,你们倒说说看。”
胡善祥笑着答道:“自是将那朱奉仪调出齐承徽的院里,只说她俩在一处挤着多有不便,不就成了。”
太子妃点了点头,“嗯,这倒也是一个办法,只是你们父王的脾气有些怜香惜玉,就是分开了,两人要是同心协力,也自会不安份的媚惑怂恿,过了这一阵风,说不定又怜惜起来了。男人想不到那些个细事,若他松了口,那别有心思的人自是会再起风浪。”
“臣妾倒觉得母妃可以扶一扶朱奉仪。”
太子妃看着孙清扬,“噢,清儿为何这么说?”
“朱奉仪为人年轻,虽有向上攀爬之心,但心机尚浅,不足以为害,用她用得好,还能够压一压其他人的锐气。”孙清扬说得不是很清楚,但太子妃已然明白她暗指近日风头重起的郭良娣。
“臣妾觉得您可以给她点甜头,分化她和齐承徽,她们合纵连横,您可以远交近攻,您是当家主母,所要的就是内宅和睦,不让任何一方坐大,权制住底下的人,这样才能保证她们不会因为生了不该有的念头给父王惹事。”
听完孙清扬的话,连胡善祥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孙清扬吐吐舌头,“胡姐姐,您放心啦,我是最乖巧不过的了,您可不要用这招对付我。”
太子妃听了先笑起来,直了直腰,孙清扬见势忙起身取了两只大靠垫,替太子妃和胡善祥各放一只,将她们的腰后细细垫好。
太子妃看着胡善祥说道:“你不用担心清儿,她要是心里真有什么打算,也不会当着你的面说这样仔细。这主母管着嫔妾啊,就是清儿说的那个理,你得对她们的心性、脾气如何心里有个底,用那个不用那个就有了成算。”
“像这两个因为利益滚做一堆的,就先抬一个,挑那个相对老实本份或者心思浅的抬,另一个,压着点,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她们两人会连成气。要是都不省心,也不怕,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多的是,再挑中意的抬上去,她们自然也就翻不起什么风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