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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急得——”孙清扬嗔怪道:“先前呢就守口如瓶,如今我们都知道了,你就全无遮掩,这前后转换也太突然了,你好歹含蓄点,羞涩点,让我们也慢慢习惯啊。”
杜若一听孙清扬还有兴趣和她闲扯,就知道问题不太大,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可是主子教的,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明明白白说清楚,免得人误会,害了自己伤心不说,也错过了大好姻缘。”
“天——”孙清扬手抚额头,“这小姑娘和大姑娘的性情是不一样啊,先前我们杜若是多害羞的一个小姑娘,如今长大了,说起自个的姻缘来,都不脸红了,只不知等你见了壑哥哥,是不是也会这么胆大?”
立在窗边的福枝正好在往外看,惊喜地说:“殿下和世子爷进咱们院来了。”
杜若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忙不迭地整理衣衫,抿头发,又拿起桌上的茶壶,往书房去,“奴婢去给主子倒壶茶来。”
福枝促狭地叫住她,“哎,那边是书房,可不是茶水间,要倒热茶,杜若姐姐你得先出屋。嗯,说不定正好遇上殿下和世子爷。”
杜若白了她一眼,躲进了书房,平静自己的心绪去了。
瑜宁在一旁看着乐不可支的孙清扬和福枝直摇头,“你们还开她的玩笑呢,这可没多少日子能呆在一处了。”
她们都很相信袁天师所说的话,认定朱瞻壑和杜若这回定会被月老牵上红线。
孙清扬笑说:“正是因为没多久在一处了,所以才要开心呢。我要她走得安安心心的,没有一点牵挂。”
福枝也点了点头,“就是,杜若姐姐这些年为了主子,耽搁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如今能够见到她成就好事,奴婢也为她高兴呢。”
孙清扬似笑非笑地看着福枝,“下一个,可就轮到你了。”
福枝正色道:“奴婢不到二十五岁,不会出宫的。杜若姐姐一走,那几个小的虽说伶俐,但到底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时日尚浅,总得带个三五年才行。光是苏嬷嬷和瑜宁姑姑可不成,等到了岁数,不用主子催我,奴婢就和您讨话了。”
孙清扬指着福枝笑着对瑜宁姑姑说,“你看,不光杜若大了,连我们的福枝也是大姑娘了,说起这些个话,一点都脸不红心不跳。”
她喜欢有什么话明说,不藏着掖着,杜若和福枝也就随了她的性子,尤其是杜若先前苦着自己瞒着心里的感情,被孙清扬一顿好骂,说那样自苦是找罪受,说出来总能想出办法。
杜若见孙清扬为了她当初赌咒发誓说没有心上人,执意要留下来如同瑜宁姑姑一般陪孙清扬终老,因而耽搁到现在时时自责,再三保证以后一定不会用自己认为好的方式去对待别人,一定要说出来,令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
坦率、不隐瞒,孙清扬认为这才是相处之道,距离、误会、疑窦、疏远往往都是因为想当然地为对方好造成的,却不知这种想当然的决定,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他人的头上。
若是早知道杜若有这个心,在朱瞻壑从乐安到京师奉旨娶妃那次,孙清扬就会开口的,就是当不上妃嫔,也能帮她当一个上宗谱的贵妾。
她原来一直觉得当妾,即使是汉王世子之妾,也是委屈了杜若的,却没料到,杜若对朱瞻壑情根深种,只为担心她走后,嫁给皇太孙的主子跟前没人,就将那份感情深深地埋在心里,受了这么些年折磨。
正是她和杜若都为对方着想,却没深究对方的真实想法,以致蹉跎这么些年。
这一次,好希望真像袁天师所说,能让杜若得偿所愿。
午膳用毕,小憩之后,在夕阳西下时,几个人坐在“翠微亭”里喝茶赏花闲聊,虽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却照耀着云层如同燃烧着一般燎红了半边天,看着有种海阔天空的旷远。
朱瞻壑这才给他们一一说了当日详情。原来自袁瑷芝下葬之后,他就来了京城,当时曹氏虽然吐口她本家姑姑就是贵妃娘娘,却怎么也不肯说出详情,他虽然恨极她,但毕竟曾经同床共枕,所以仅是给了她一条白绫让自行了断,并未用刑。
原想着就算曹氏不说,到了京城曹家的府地,总能知道详情,谁知曹家竟然在得知女儿死后,遣散了仆众,连夜搬家,府里空空如也。
能找到的几个下人也不清楚多年前的旧事,由于知情者太少,朱瞻壑也是最近才查到当年王月蓉的哥哥入赘曹家,生下曹氏,王月蓉不仅是她的本家姑姑,还是她的亲姑姑。
正是因为入赘曹家,所以王月蓉先前嫁入燕王府时,他哥哥已经不在王氏家谱里,她和曹氏的关系也就不为外人所知。最初选皇太孙妃嫔时,她原是打算将曹氏送进宫里晋选,嫁与朱瞻基为嫔的,谁知被朱瞻壑横插了一脚进去,搅乱了计划。
朱瞻壑一饮而尽面前的香茶,笑说道:“虽然我不知道王月蓉打算把曹氏嫁与你,安得是什么心,但肯定是不怀好意,没想到这样一来,却害得我妻亡子散,你得好好补偿我,把你宫里的金子银子,多给我拿些回去。”
昔年面冠如玉的美少年,经过此事,已经是胡子拉碴的莽汉模样,却格外有种阳刚之美,而且,眉宇间虽有悼念亡妻的思念之情,却并不觉得折堕,一旁给他斟茶的杜若听得入神,看得着迷,都没发现盅中茶已经满溢。
朱瞻壑看了她一眼,“喂——茶已经满了。”
杜若忙端平了茶壶,又找帕子擦拭桌上的茶渍,做这些事时,她倒是没有慌神,仿佛刚才将茶倒出来的人并不是她。
“这么些年了,你这小丫鬟还是毛手毛脚的,也就是你,还肯留着她。”朱瞻壑一如旧年里那般,对杜若横挑鼻子竖挑眼。
孙清扬看了杜若一眼,“我这小丫鬟可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说起来,杜若比我大五岁,倒和殿下,壑哥哥你是同岁的,怎么你还当人家小呢?”
朱瞻壑摸了摸鼻子,“是嘛?她和我是同岁的,真没想到。在我的印象里,她始终是那个爱踢人的小姑娘。”
朱瞻基笑了起来,“她不就是幼时把你摔进鱼缸过一回了嘛,你就一直记仇到现在?说她爱踢人,我怎么没瞅见过。”
朱瞻壑得意了,“那是,你以为她见谁都踢啊?”想一想,觉得这得意有些不对,但仍然忍俊不住,看着杜若笑道:“你说你当年,干嘛那么大的火?到如今还没嫁人,是不是因为脾气不好啊?”
杜若气得咬着牙,真想踢他一脚,但尊卑有序,她也只能忍着,况且,他前两日到酒楼吃饭,无端端地摔下楼,扭了脚,说不定就是袁天师所说为她挡得煞,真踢,她也狠不下心。
就只偷偷白了他一眼,立在旁边,像是木头人一般。
虽说这是奴才们在主子跟前应该有的规矩,但朱瞻壑觉得无趣,他还是喜欢杜若在他跟前随意的样子。
当年里,听了孙清扬求情他饶过杜若,后来总爱找她的事,那个时候年少,他并不明白,是因为喜欢,他才故意为难这个将他摔进鱼缸的小姑娘。
直到有一天,他和袁瑷芝疯闹,才发现,有鹅蛋脸、小酒窝的袁瑷芝不是因为长得像孙清扬让他觉得亲切、熟悉,而是因为她眉宇间的神情,和那个敢踢他,把他摔进鱼缸的杜若一模一样,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当年那么爱捉弄杜若,挑她的刺,都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可是,那会儿,他已经娶妻,有妾,想到即使杜若愿意,她也只能在他的府里当一个小妾,得在主母跟前立规矩,仍然像从前似地看人脸色,他就心疼。
而且,他也不想杜若进府,被阿芝看出端倪,阿芝无辜,嫁入府后又一直与他琴瑟相合,他不想委屈杜若,也不忍阿芝伤心。
索性把那份年少的情动埋在心底。
直到袁瑷芝被曹氏毒害,下葬的那日,他就决定,为阿芝报了仇以后,他就要来找杜若。
他买通了王月蓉跟前的人,趁她坐月子,身子没恢复,把她给阿芝下的寒毒放在茶里让她喝,让她自作自受,最终她果然像阿芝一样,被误诊为风寒死去。
这个事,他谁也不会说,这皇室这皇宫,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适合阿芝,也不适合杜若。
“干脆,你们把她给我算了,反正这次出来,我都没打算再回汉王府,父王当初竟然打算用阿芝的死威胁那位,好为他所用,真叫人寒心。我不参与你们这些龙争虎斗的事了,他年里,父王真有异心……我这一走,也算是躲开是非。”
朱瞻壑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众人都听出了悲怆之意。
倘若汉王一直不肯罢手,等到永乐帝崩后,太子能饶过他吗?就算太子顾及手足之情,一向对二叔没好感的朱瞻基,会饶过他吗?
即使朱瞻基愿意饶过汉王,汉王会就此罢休吗?太子放过他多次,还为他在永乐帝跟前求情,他仍然不肯放下永乐帝曾许诺要传位于他的心结。
这是个死结。
所以这个问题,他们这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间,从来不说,却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