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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救命啊!”
下午五点多,我正在档案室整理档案,忽然接到了马小马的电话。
马小马在电话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冲着我喊:“警察兄弟,救命啊!”
我在电话里笑骂:“妈的,你小子发什么神经。”
“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有人要杀我!”
我一愣,还没回过神来,马小马又在电话里抢着道:“详细情况见面再说,我在桔园路蓝天餐厅等你。”
不等我发问,他就已“叭”的一声,挂了电话。
这小子,到底搞什么鬼?
我虽然满头雾水,但他在电话里说得那么急促,我自然也不敢不当回事,一边在心里暗骂这小子不厚道,一边跟科长老范打声招呼,出了门,在街边拦了一辆的士,直奔桔园路蓝天餐厅。
马小马是我的高中同学。那时候,我爱写小说,他爱写诗歌,我们成立了一个校园文学社,我是社长,他是副社长。
高二的时候,一场大火夺去了他父母亲的性命,成了孤儿的他只好辍学。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这座家乡城市当了一名警察。
马小马辍学后,为了生活,到处打零工,后来考了个驾照,在一家运输公司做司机,可是没干多久,公司就倒闭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回城工作,经济情况比他好,就借给他一些钱,让他买了一辆报废的夏利出租车,晚上偷偷跑出来拉客。
有一天晚上,他拉了一位从酒店出来的客人。客人下车后递给他一张名片,说看他开车的技术不错,自己单位正缺一名司机,问他愿不愿干。
马小马看了名片,才知道眼前这个秃顶男人名叫胡亚才,是市委组织部部长,这可是管着全市干部的大官。虽然胡亚才言明单位招的只是临时工,可那每个月一千八百块的工资,也比自己摸黑出来担惊受怕地开野鸡车强啊,再说干好了,说不定还有转正的机会呢!
马小马于是满口答应。就这样,他就成了组织部的一名临工司机。
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两个多月前的一个深夜,马小马奉胡部长之命,开着单位的奔驰车送一位女同事回家。
返回途中,他在青云路拐弯处撞倒一名骑自行车下夜班回家的制衣厂女工,小车的一只轮胎从女工身上碾过,女工当场毙命。
好在胡部长说马小马晚上开车是职务行为,事故责任由单位承担。最后由单位出面,赔了十几万元给死者家属,了结此事。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过这件事之后,马小马这名临工反倒受到单位重视,很快就转正,成了单位里一名有编制的正式职工。
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好事啊!
他转正后不久,就在新城区买了房。
更出人意料的是,那晚他开车送回家的那位漂亮女同事,后来竟主动向他示好,跟他谈起了恋爱。
那位女同事名叫岩颜,是一名刚刚大学毕业考进单位的公务员,长得身材高挑,明艳动人。
那天晚上,胡部长带她出来接待上级领导,毫无酒量的她被灌得酩酊大醉,最后只好由马小马开车送回家。
第二天她清醒过来,知道马小马为了送自己回家,在返回的路上出了事故,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从此对他青眼相看,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那么一层关系。
按理说,这小子现在要工作有工作,要房子有房子,要女朋友有女朋友,正是春风得意之际,怎么会突然失魂落魄地在电话里冲着我喊“救命”呢?
我赶到蓝天餐厅时,马小马正坐在一张靠近角落的桌子上等我。我一屁股坐在他前面,没好气地问:“你小子神神道道地,到底搞什么名堂?”
马小马脸色苍白,目光游移不定,看见我就像看见救星降临,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勇哥,有人要杀我!”
我皱皱眉头,四下里瞧瞧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要杀你?”
“我不骗你,是真的有人想要杀我。”
马小马见我不相信,就给我说了他最近遇上的两次死里逃生的经历。
马小马有个坚持晨练的好习惯。
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他就要沿着街道跑上几公里,来到郊区一幢废弃的烂尾楼前。因为人迹罕至,烂尾楼前的空地上长满青草,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大草坪。
他每天早上都要在这块草坪上打几趟五步拳,然后再跑步回家。
上周五的早上,他照例在烂尾楼前的草地上打拳,突然从七层高的烂尾楼上落下一块大石头,砰的一声砸在他半秒针前站过的地方。
如果不是他正练到一个换步跳闪的动作,刚巧避了开去,只怕早已被砸倒在地。
那石头比篮球还大,当然不可能是风吹落的,一定是有人躲在楼顶故意推落下来的。
马小马气呼呼跑上楼顶,阳台上空荡荡的,并不见人。正自奇怪,忽听楼下有些响动,探头往下一看,却见有一个男人,正从另一边楼梯口跑出来。
他只居高临下地看到一个背影,瘦高个子,长发凌乱,好像跛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的。
他又急忙追下楼,却早已不见对方人影。
看着草地上那个被石头砸出的脸盆大小的泥坑,马小马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件事发生在今天下午。
马小马开车送胡部长到一个水利工地开现场工作会议。车停好后,马小马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睡了一觉。
后来胡部长打电话给他,说自己要吃完晚饭才回去,叫他先回单位,晚上再来接他。马小马就开着车回单位,谁知途中刹车失灵,差点撞上一辆迎面驶来的大卡车。
他下车检查,才发现奔驰车的刹车被人动过手脚。
他把车开回水利工地一问,才知道自己的车停在路边的时候,确实有人靠近过。再一打听,靠近过自己车子的人,正是一个长发瘸子。两次都是这个长发瘸子捣鬼,要是自己稍有大意,只怕早已成了冤死鬼。
看来确实是有人故意想要害自己性命!想明白这点之后,马小马不由得遍体生寒,急忙打电话向我求救。
我喝了口茶说:“遇上这种事,你打电话给我也没用啊,你应该正式报警才对。”
马小马苦着脸说:“兄弟,报警得讲证据,那个瘸子虽说差点两次要了我的命,但我手里一点证据没有,贸然报警,警察也不会理我。再说你不就是警察吗?”
我说:“我是警察没错,可我不是干刑警的,我在公安局只是个管档案的民警。”
马小马说:“那还不是一样的,在我眼里,反正你们都是警察,你们都得为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保驾护航。”
看着他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只有叹气的分儿。谁叫咱摊上这样一位鸟人做朋友呢?
我瞧着他问:“你想叫我怎样帮你?难道想请我做你的保镖,24小时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马小马说:“那倒不用。只要你帮我查出那瘸子是谁,为什么要害我,就行了。只要知道他的来历,我就有法子对付他了。”
我想了一下,点头应承说:“好吧,那我就私下里帮你调查调查。但有一条,你小子现在可是你们单位领导身边的红人了,手里边不差钱,这调查费嘛就不收你的了,但跑腿的车马费,你得给我报销。”
马小马说:“行,没问题。”
我立马进入角色,像个真正的神探一样,掏出一个笔记本,边记边问:“请你好好想一想,最近可得罪过什么人?你觉得会有谁想要害你?”
马小马皱起眉头想了一下道:“我想来想去,觉得对我怀有如此恨意的人,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阿惠这个臭婆娘。”
阿惠是马小马的前女友,曾经跟他同居过两年。
自从马小马在单位里泡上那个漂亮的女公务员之后,就把她甩了。
马小马说:“前几天我和岩颜逛街时,曾碰到过阿惠。我总觉得她看我和岩颜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她说她现在也找了个新男朋友,在城区一带很吃得开。听她的口气,莫非是故意找个街头混混做男朋友来报复我?”
我合上笔记本说:“这是条线索,我会去查一查的。”
2
阿惠在金华大酒店当领班。我找到她时,她刚下夜班。我请她到街对面的大排档吃宵夜,她欣然答应。
阿惠鼻尖上有两点雀斑,长得不算漂亮,但性格开朗,十分爱笑,与人交谈,总是未言先笑,给人的感觉是个非常阳光的女孩子。
我问她:“你有新男朋友了?”
阿惠格格地笑道:“你怎么知道的?是听小马说的吧?告诉你,我是骗他的,我现在根本没有男朋友。跟他分手后,我还想多过几天清净的单身生活呢,怎么会那么快找男朋友呢?”
我问:“那你为什么要骗小马呢?”
阿惠笑道:“谁叫他那天带着他的漂亮女朋友故意在我面前显摆,我心里有气,就骗他说我也找了个好男朋友,故意气气他,好叫他知道本姑娘也不是没人追的。”
我看着阿惠,见她一脸坦然,感觉她不像在骗我。
阿惠喝了一口啤酒,忽然说:“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仔细观察过小马和他那位公务员女朋友,我觉得他们在一起,是不会长久的。”
我“哦”了一声,问:“为什么呢?”
阿惠说:“我看见那个岩颜看小马的眼神,感觉很复杂,绝不是一个女孩子看自己恋人的眼神。我敢断定,她接近小马肯定另有目的。”
我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阿惠说:“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的。”
我不由得笑起来。我的直觉也告诉我,这个心地单纯的女孩,应该跟小马遇袭的事无关。
于是我对她说:“你知道吗?最近小马遇上了麻烦,好像有人想要杀他。”
“真的?竟有这事的事?”阿惠大吃一惊,“他没事吧?”
我说:“还好,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出什么事。”我就把小马两次遇险的事,跟她说了。然后问她:“你跟小马在一起那么久,应该对他很了解。你可知道他跟什么人有过节?”
阿惠是个聪明的女孩,想了一下说:“三番两次想取他性命,这已不是一般的过节了,肯定是与他有什么生死大仇,才会下这样的狠手。”
我点点头说:“也对。可是小马会跟什么人有生死大仇呢?”
阿惠说:“你忘了,他两个多月前不是开车撞死过一个女人吗?”
我说:“那是交通意外,不是已经由他们单位赔钱了结了吗?”
阿惠苦笑道:“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十几万块钱就真的能彻底了结吗?再说了,小马出的那一场车祸,我也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
我说:“也对,这事我得好好查一下。”
第二天上午,我来到城市东郊的青阳山。山下有一大片空地,前些年被一些外地人租下,开垦成了菜地。被马小马深夜开车撞死的那名制衣厂女工名叫朱春花,她的父母亲,就是在青阳山下种菜的菜农。
空旷的菜地上,每隔不远便有一间用石棉瓦搭建的小屋,那是菜农的住所。
我打听到朱春花父母住的棚屋,走近一看,门上却挂着一把大铁锁。找到在旁边菜地上劳作的菜农一问,才知道自从朱春花出车祸死后,她的父母亲便结束了种菜的营生,回陕西老家去了。
我问:“这间棚屋,现在没有人住了吗?”
菜农说:“有啊,现在是歪七住在这里。”
我又打听了半天,才闹明白“歪七”就是朱春花的男朋友,也是这一带颇有点名气的混混。因为他害人的歪点子多,所以大伙都叫他歪七。因为聚众斗殴,歪七被抓去劳教了三个月,不久前才被放出来。出来后才知道女朋友出车祸死了。他一时找不到栖身之所,就在这棚屋里暂时住了下来。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这个歪七,是不是个瘸子?”
菜农说:“是的,他本来不瘸,因为在劳教所跟人打架,左腿被人打折了,所以就成了瘸子。”
我不由得暗自点头,心想:果然是这家伙!又问:“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菜农摇头说:“他这个人从不干正事,白天在外面浪荡,只有晚上才回这里睡觉。”
我谢过菜农,第二天一早,再次来到菜地,那间棚屋门上的大铁锁果然不见了,但木门却被从里面闩上了。
我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动静,估计歪七还在睡觉,就使劲砸了几下门,那门果然吱嘎一声打开了,门里边站着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瘦高个子,长发遮住了两边耳朵,身上只穿着背心和裤衩,再往下看,左脚果然有些异常的弯曲。我断定,这就是歪七。
“妈的,一大清早来敲门,你找死啊。”他一边上下打量着我,一边骂骂咧咧地走出来。
我说:“我找歪七。”
他翻着白眼说:“老子就是歪七。你是谁?老子可不认识你。”
我说:“你不认识我,但你应该认识马小马吧?我是马小马的朋友。”
“马小马?就是那个开车撞死春花的家伙?”歪七顿时警惕起来,瞪着我问,“你找老子,有什么事?”
我决定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马小马不久前晨练时差点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砸到,开车时刹车被人破坏差点车毁人亡,这都是你干的吧?”
歪七满不在乎地说:“是老子干的,那又怎么样?两次都让他逃过去了,算那小子命大,不过老子下次再出手,他可就不会再有这么幸运了。”
我没料到他竟承认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歪七撇撇嘴说:“明知故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开车撞死了我女朋友,你不知道吗?”
我说:“交警已经调查过了,那纯属意外。再说马小马已经作出赔偿,了结了此事。”
“了结此事?”歪七冷笑道,“一尸两命,这么大的事,能这么轻易了结吗?”
我一怔:“什么一尸两命?”
歪七白了我一眼说:“别给老子装蒜,春花死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我的孩子,这事你们会不知道?这不是一尸两命是什么?杀妻之恨,亡子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我歪七还怎么在道上混?”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问:“是谁告诉你朱春花出车祸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
歪七说:“我刚从劳教所出来不久,就有一个女人打我的小灵通,告诉我说春花死得很惨,肚子里的孩子都露出来了。我当时听了,就发誓要报这杀妻亡子之仇。那姓马的不死,老子绝不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