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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切在不知疲倦地旋转,他明明没有一丝力气,脑子却偶尔清醒,想,妮尔的身份应该暴露了。
好在库珀组长相信他,配合他演戏。
妮尔“帮助”言溯从警局逃离之前,库珀和里德对她说:“我们猜到言溯要逃,正好!偷偷在他身上放监听和追踪设备,等他找到甄爱,犯罪证据就有了。”
妮尔不知道自己被设计,当然应允。
驾车逃亡去枫树街是言溯临时想的。在车上说出甄爱藏在枫树街这句话时,言溯短暂地关闭了监听设备。可妮尔不知道,以为设备另一端的特工听到了。即使她给伯特通风报信,所有人也会一起成为怀疑对象。可其实,只有她一个人。
现在,她一定被逮捕了。
这么想着,他安心了些,思绪又涣散了。神经异常地兴奋活跃,时不时,他感觉到甄爱在亲吻他,她的舌头很软,在舔他的耳朵,舔他的脖子,很痒,痒得直钻心窝。
可睁开眼睛,他的甄爱却像西洋镜里的烟雾美人,袅娜地一闪,不见了。
视线渐渐清晰,伯特的脸冷寂而肃然:“她在哪里?”
言溯重重喘了一口气,不回答。
伯特冷眼看着他苍白的脸,讥讽:“看见你的性幻想了?”
言溯汗意涔涔,还是不答。
“很难受吧?哼,她不是你该碰的女人,当然,”他不无鄙夷,“她也不是你能保护得了的女人。你愿意为她死,那就慢慢地死吧。”
伯特看一眼身边的人,有人上前,冰冷的针管猛地扎进言溯的血脉。
言溯手臂上的肌肉狠狠紧绷,人被绑在十字架上,双手握成拳,一动不动。活塞一点一点推到底,他始终低着头,乌黑的碎发下,脸色白得吓人。
伯特冷冷看着,转身走了。
言溯坠入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又看见甄爱了。这次,她歪着头,眼波如水,美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他呼吸急促,嗓子干得冒烟,她终于走过来,冰冰凉凉的,抱住他,蛇一样缠住他的身体,他和她纠缠成一团,可不能止渴,身体和心里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噬,痒得让人发疯,却找不到痛点。
他的骨头似乎都紧缩成一团,恶心得切骨剥皮。他全身冷汗直冒,发抖得连牙齿都在打颤,在挣扎,不出几刻,整个人都虚脱了。
席拉在不远处守着,见那一贯清俊挺拔的男人此刻乌发尽湿,薄衣汗淋淋贴在身上,像从水里捞出来的,身体不停的痉挛,她有些担忧,自言自语:“是不是注射太多了,他不会死吧?”
安珀淡淡挑眉:“他衣服都湿了,这么看起来,身材真是不错。”言溯来这里后不久,短短几句话,她已经看出这个男人对甄爱的深情,固执的,倔强的,隐忍的,沉默的。
而她,恨死了甄爱。
席拉听言,打量言溯一眼,十字架上的男人,手臂舒展修长,腰身精窄紧瘦,长腿笔直……湿润碎发下,五官精致,垂着头,最先看得到挺拔而白皙的鼻梁。
席拉莫名耳热心跳。
安珀瞥她一眼,忽的笑了:“他现在是囚犯,过会儿他们把他解下来送回房间时,你在他的水里放点东西就行了?”
席拉不做声。
安珀耸肩:“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你不要,过会儿我自己上,到时你别去打扰我们。”
席拉冷眼瞪她:“他是我的,你还没资格碰。”
(二十四小时前,妮尔等三人刚结束对言溯的审讯。)
小型会议室里,律师们七嘴八舌争论着自救方案。言溯恍若未闻,坐在落地窗边望着夏末秋初的街道。
里德推门进来,去言溯身旁坐下:
“之前你说妮尔给我们讲的‘天使与魔鬼’的说法,你也听苏琪说过,我并不太相信。但刚才的审讯过程中,妮尔确实有异样。……可S.A.,她是我多年的伙伴。是她带我进FBI,她就像我的导师。”
言溯望着窗外的公交车,对他的情感纠结漠不关心:“她有好几个问题。首先,她问我传送带开关上怎么有我的指纹,我说我试图关掉传送带,她反问‘你救一个想杀你的人?’”
里德点头:“我注意到了,当时她的表情质疑又轻蔑。可正直的特工不会对任何人见死不救。”
他其实佩服言溯,这家伙一开始不过是奇怪为什么甄爱每次换身份都能被找到,才开始注意每一个和甄爱接触过的特工,包括枫树街银行案中亲自到场的妮尔。
要不是为了确定,言溯根本不会接受他们的审问,更不会回答那一串隐私问题。
而他的悉心设计,有了成果。
“第二,我总结你们对我的各项怀疑和指证后,三位特工哑口无言。洛佩兹很尴尬,就连莱斯也不自在,但和我合作多次关系很好的妮尔特工没有半点不自然,甚至眼神都没回避。”
里德:“对,这不是有情感的人的正常反应。”
“第三,她设计的那串测谎问题,问神秘人放炸弹是否为了泄愤。这个问题非常私人和主观。作为题目设计者,她至始至终没问我,是否认为甄爱还活着。因为,她很确定,甄爱没有危险。”
“最后,她私下和我交流时,安慰我说:‘别担心,甄爱会没事的。’”
里德垂下眼帘,无力地接话:“不论任何时候,警察都只能说‘我们会尽力’,而不能说‘我们保证不会有事。’”
“欧文早怀疑CIA的苏琪泄露机密,接收方是FBI的妮尔。”言溯俊脸清冽,“他在最后一段音频里说得很直接,说甄爱玩打地鼠时反应很快,‘地鼠’就是内奸的俗称。他知道特工死后,身上的音频会被分析,即使妮尔从中作梗也不能阻拦。
他怀疑妮尔,却没有证据,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设计最后一战,用生命赌一次,把她藏起来,留下信息,把剩下的事交给我。”
里德想起欧文的惨死,痛惜:“S.A.,我们没有证据。一切只是猜想,无法对妮尔审讯。”
“她想找到甄爱,又想把我抓起来,既然如此,我可以做诱饵,引她上钩。”
“不行,太危险了。”里德立刻否决,“现在的情况已经对你很不利,你还要去蹚浑水!S.A.,你能不能先考虑怎么解救自己?神秘人想毁了你的声誉,想杀了你。他的计划是……”
言溯接话:“或迟或早,他会把我抓到Holy Gold去,杀了那里的所有囚徒,还有我。”
“那你更不能去。”
“最近你和史密斯在调查Holy Gold,里德,你不想把那里的女人都救出来?”
“就算要卧底,也是警察去,轮不到你。”
言溯靠进椅子里,脸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可你们没有选择,只有我能去。抓内奸,救人,一举两得。”
里德震住,这一刻,他分不清这个固执又沉默的男人究竟是为了公义还是为了爱情。
他无法定夺,将情况反馈给库珀组长,最终商议决定,让言溯装备齐全地离开,警察配合演一场追捕大戏,送言溯入虎口。计划对妮尔隐瞒。
可在计划执行前,言溯提了一个要求。
下午四点,言溯坐在黑色SUV后座,捧着笔记本,画面中白衣的甄爱对着显微镜说:“肉毒梭菌像大肠杆菌,是个矮矮的小胖子,这是我第六喜欢的细菌。”
错。她不喜欢肉毒梭菌,而大肠杆菌是她第五喜欢的。
那天在图书室讨论时,甄爱说它矮矮胖胖的很可爱,言溯条件反射地答“它明明是长长胖胖的,和火箭手枪跑车一样,像男性生殖器。你觉得它可爱,说明你潜意识里觉得男性生殖器很可爱。”
当时甄爱红了脸,气得打他。
这些正是言溯在哥伦比亚大学演讲的内容,5和6是最后一刻的密码转换。
甄爱其实在大学爆炸案利教授被绑的地下实验室!
言溯,里德和CIA新特工换了清洁车,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了。
星期天,实验室里干净洁白,空无一人。大家沉默而忐忑,轻手轻脚地翻箱倒柜,寻找每个能藏身的地方。
言溯强自镇静的心到了这一刻,打乱了规律,砰砰乱跳。他知道自己的推断不会有错。他从来自信满满,可现在他无法承受失算的风险。
手指微颤地拉开一个柜门,忽然感受到细细的阻力,谁的小手捉着柜门不让他打开?
他的心一刹那停了跳,弯曲的腰身缓缓跪下来,对着那白色的柜门轻唤:“Ai。”柜门那边的力道顿了一下,陡然消失。
他缓缓打开门,甄爱脏乱不堪,来不及看清样子,就“哇”地一声大哭扑进他怀里:“S.A.,欧文死了,欧文死了!”
“是我打死他的,对不起,对不起!我躲在另一个山洞,从缝隙里看见伯特逼问他我在哪儿,他不说,中了那么多枪他都不肯死。伯特要给他注射毒素,我怕他疼,我怕欧文会疼……对不起,对不起。”她死死揪着他的衣领,泪湿的脸冰冰凉凉,埋在他脖颈之间,
“我开了枪就一直在很多山洞里跑,一直在躲,听见警车的声音,我也不敢出去,因为欧文说警察里有地鼠,叫我沿着他给的路线跑,不能回头。我才没去找你。对不起。”
她像是被从梦靥里捞出来的,哭得伤心欲绝,像受尽委屈的孩子。
“Ai……”言溯用力贴住她的鬓角,才唤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不过几个小时,压抑在心里的疯狂思念和恐惧全后知后觉开闸般倾泻而出。
她在他怀里颤抖哭泣,他亲身感受着,才敢相信她真的回到他身边。
他紧紧箍着她单薄的肩膀,手掌握成拳,咬咬牙,温热的眼泪夺眶而出。
良久,言溯低头用她的肩膀摁住眼睛,布料缓缓吸干他的眼泪。他没抬头,抱着她,压在她肩上,嗓音干哑而缓沉地说他的计划。
CIA紧急会议后决定,给她换全新的特工和高层管理人员,请她去中部的科学家实验地,到时她不会一个人,有同事,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愿意把她当储备人才,当一个阵营的科学家,而非孤立利用的敌对分子。
言溯避而不谈他对安妮的施压,也不谈他其实想抓住内奸保她无后顾之忧,只说想等他身上的官司解决后再去找她。
那时再听她的选择,她愿意留在CIA或是离开,他都奉陪。
甄爱微讶,然后沉淀下来,眼底染了一层哀凉,转瞬即逝,望着天就微笑了:“好。”
言溯这才抬起头,温热的手心覆在她冰凉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她眼睛湿润,却笑着:“S.A.,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你要去Holy Gold对不对?”
他心一震,静静的,不回答了。
“你有把握把那里的女孩都救出来吧?”她骄傲地整理刚才揪皱了的衣领,“你想去就去吧,我不拦你。”
因为我爱你,所以不想牵绊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Ai……”
“你刚才说的那些,其实是给我做安排?担心你回不来,所以给我最安全最好的结局?可我希望你回来我身边呢。”她低下头,轻轻搓他的手心,自我安慰,“FBI的人会保护你的,对吧。”
“嗯。”他扶她站起身,低头抵住她的额头,“我当然会回来找你,我们还会结婚,还会……生小孩子。”
“是吗?”她配合地惊喜着,声音却很小,不害羞地嘀嘀咕咕,“等我有了你的孩子,我一定天天抱着他,到哪儿都舍不得放手。”
言溯的眼眶一下就湿润了。
时间紧迫,他不能和她说太多的话,走去地下停车场的路上,甄爱一反常态,出奇地话多:“可如果你以后去找我,他们把我藏起来了怎么办?”
他知道她竭力掩饰着忐忑不安,道:“Ai,你不相信我的智商吗?”他习惯性的自信和倨傲总有一种安抚的力量。
“那就是你一定会找到我的啦。”她自言自语,再重复确认一遍,让自己安心。
又问,“我现在就走了吗?”
“要等几天,有些程序还没办完。”他撒了谎,其实是他们没那么快给妮尔定罪,还需要几天把她周边的线索梳理一下,确保彻底清理地鼠,万无一失。
“你先去我家待几天,Marie接受保护去了,你扮成她。”
她听了,是开心的:“那最近,你会回家吗?”
“应该不会。”他说完,见她失望了,又轻声道,“也有万一,而且我在图书室里给你留了一封信。你离开家之前,一定记得看。”
“在哪里?”
“你最喜欢的童话书里。”
渐渐靠近地下停车场,甄爱心思混乱起来,莫名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她还有好多话没有和他说。CIA的特工们请她上车。
她的心底,悲哀和不舍突然像潮水一样泛滥,往前走了一步,又退回来,小手攥住言溯的衣角,低着头不肯动了。
特工看手表,轻声催她:“S.A.先生如果回警局太晚,会被怀疑的。”
她难过地抿嘴,手攥得更紧,把他的衣服拧得皱巴巴的,偏是不松了。
“再给我们一分钟。”言溯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到几米开外。他欠身看她,其实心情也很沉重不舍,“Ai……”
“我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你说,好后悔之前那么大把的时间,没有用来和你说话。”她哽咽地打断他的话,情绪蔫到了谷底。
一瞬间,他一切安慰性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语无伦次,急急忙忙,“S.A.你知道吗?我哥哥给我讲,爱尔兰有一个传说,闰年2月29号遇到的男孩,会是你的真爱。”
“我知道。”
你就是在2月29号走进我的世界。从此,改变我的一生。
她急匆匆说完,低落下去,说不出的懊恼和沮丧:“还有好多好多,可现在说,都来不及了。”
她蓦地抬头:“S.A.,你不会死的,对吧?”
他很缓很慢地,点了一下头:“对。”
她再次确认:“我们只是分开一小段时间,等这些结束了,不管有没有人阻止你,你都会找到我的,对吧?”
“对。”他点头,目光没有半刻离开她的脸庞,其实很想拥抱她一下,却不能。怕她会哭,怕她任性,怕她不肯走。
终于,言溯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一下,两下,一如最初的开始。
她也很乖,顾忌着周围人灼灼的目光,没有扑到他怀里,她只是恋恋不舍地歪头,脸颊贴住他的手背,蹭了又蹭。泪,便盈满眼眶。
“S.A.,我妈妈总和我说:‘人生,就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可是,我想要的只有一样,就一样。我就是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