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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熙宁竟也不躲不闪,任由她的指甲掐进自己的肉里,他躺在地上,眼底映着摇摇晃晃的灯光,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从小我有一个奢侈的愿望,就算让我用余生去换一天的生命,让我能尝尝被父亲母亲疼爱是一种怎样的滋味,那么此生应该也是无憾的吧?
可惜,我终其一生,也无法将它实现。
陆遇止和一帮合作伙伴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等在外面的秘书告诉他,有一位姓叶的小姐正在会客室,他脚步略微停了一下,问,“等多久了?”
“有半个小时了。”
他转过身,“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在酒店订了位,接下来就请大家移步就席。”又轻声吩咐助理,“我可能待会儿没办法过去,替我好好招待他们。”
助理领着人出去了。
会客室里。微澜正站在落地窗边,听到开门声迅速转过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挺拔身影,她突然有点儿紧张,“你……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刚刚听他的助理说,他们一直在会议室开会。
“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她将食盒的格子一个个分开,“路上耽误了点时间,现在好像有点凉了。”
陆遇止却嗅到了空气里的香味,自觉地走了过来,微澜把筷子放到他手里,“要先喝汤吗?”
他轻轻“嗯”了声。
微澜午饭也没有吃,便陪着吃了一点,幸好准备的分量足,够两人一起吃,正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嘴里,她听见他突然说了一句什么,可惜语速太快声音太低她没听清,便反问道,“什么?”
“叶微澜,你到底想怎么样?”
语气竟是透着淡淡的无奈。
“我想你回来我身边,可以吗?”
在心里酝酿了千百遍的话,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微澜摸了摸他垂在沙发上的手,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轻轻握住,“陆遇止,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男人扶着筷子的动作一顿,面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僵硬,他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说,“我吃饱了。”
明明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很显然的,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微澜眸底期盼的光慢慢暗了下去,随后又有一小簇火焰从深处燃起,“那你先去休息吧,我还没吃完。”
说着也不管他的反应,她给自己倒了一碗汤,吹着热气,一口一口地喝起来。
陆遇止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却并没有起身离开,而是继续坐着等她吃完。
他确实没什么胃口,虽然那些都是他喜欢吃的菜,而且尝得出来是她精心准备的。其实造成眼下这种局面,早在陆遇止的预料之中,只是他还来不及想出应对之策——她似乎比想象中执着。
微澜几乎吃光了所有的饭菜,撑得肚子饱饱的,还不小心打了个饱嗝。
下意识地看了旁边一眼,见男人唇边竟可疑地浮现一丝笑意,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又慢慢收了回去,微澜耸耸肩,也觉得无所谓,反正在他面前早已毫无形象可言。
“有没有休息室,我想睡一下。”
“刚吃饱就睡?”
微澜被他这么一反问,愣了一下,其实她就是想找个理由继续留下来,“我的消化能力一向很好。”说着又心虚地打了个小小的嗝。
他这回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听得出来。”
那笑容很淡很淡,可对微澜来说,却不亚于蔽空乌云后隐隐射出的丝丝缕缕阳光,令她心生欢喜。
休息室的床很大,微澜躺在上面,深深吸了一口气,肺腑里都是他清新好闻的气息。
熟悉得让她安心。
因此这个午觉格外的长,微澜醒来时,时间已经直指下午三点,长时间的睡眠让她的脑子还有些混沌,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听着外面时而传来的嘈杂声,她下意识地拉开休息室的门。
办公室里原本三三俩俩讨论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纷纷惊讶地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美艳女子。微澜也不清楚怎么回事,目光习惯性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谁知道却看见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程杨?他怎么也会在这里?
只见他正弯下腰和陆遇止说着什么,原本还一脸淡然的男人突然脸色变了变,“进去把鞋穿上!”
微澜慌慌张张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她脸忍不住红了红,转身关上了门,靠在门板上轻轻喘息。
她穿着一件无袖短裙,因为刚睡醒的缘故,露出了大半边肩膀,长发也有些乱……
门外突然有了动静,“开门。”
微澜想起自己刚刚还顺手锁了门,踌躇了一下打开,她先探出头去看了看,松一口气,“他们都走了?”
男人却不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往上摸了摸,摸到肩头那位置,只感觉手心处一片滑腻腻的肌肤,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穿这么少?”
微澜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刚要说话,他却突然松开了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原来男人别扭起来竟是这样的。
微澜也跟出去,“我刚刚看见程杨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成远企业的对外负责人。”
“那你呢?”微澜忍不住问道。
“成远是我的。”
微澜印象中成远企业是近年来才崛起的,一出现便是以黑马之姿,这两年多来更是不断发展,隐隐有和陆氏集团平分秋色之势。
微澜那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第二个陆氏?”
这回他却紧抿着唇不答她了。
微澜的心中受到了极大的撼动,在所有人以为他辞去陆氏集团的职务,远赴他国为朋友打理分公司时,却有谁能想到他却在H市埋下了一颗不为人知的种子,如今这颗种子不仅生根发芽,而且假以时日定以参天凌云之姿重回大众视野,最重要的是,如今的陆氏集团内部早已四分五裂……
那一刻她脑中只浮现一句话: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得太可怕了,如果他也用这种手段对付她,那么微澜很肯定,自己必然溃不成军,可惜她知道,他永远不会这样对她。
被爱的永远都是有恃无恐。
三年前他就是被她的这份有恃无恐伤得体无完肤,像他这样精明的男人,如果说他有什么理由还愿意让她留在身边,那必然只有一个。
他还爱着她。
陆遇止察觉到她的沉默,偏头过来,那幽黑的眼底却平静如死水,看得微澜眼眶微热。
她太自私了,可她不得不用这份自私,再为自己谋取一个可能。
“陆遇止,你之前不是问我想怎么样吗?”
男人握着笔的手稍微顿了一下,这细微的反应落在微澜眼中,让她生出无限的勇气,“只要你亲口对我说一句,‘叶微澜,我不爱你了,你快滚出我的生命。’或者,你准备好离婚协议书,只要你做了这两件事的其中之一,那我以后就绝对不会缠着你。”
那只钢笔在白纸上划出又重又长的痕迹,握笔的手背早已青筋毕露。
怎么可能……不爱?
那句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可如果不说些什么,这个自以为抓住他七寸的小女人是不是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
“三、二、一……”微澜一边看着他微微开启的薄唇,一边飞快地倒数着,“好了,很遗憾,你已经错过了说那句话的有效期。”
哪里是遗憾,分明是庆幸,微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陆遇止却有些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强装出来的淡漠,在她近乎耍赖的强词夺理中,一点一点地瓦解。
送饭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陆遇止的态度一直不温不火,有时心情好了便会搭理她几句,有时候又装作没听见继续忙公事,两人之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可彼此又那么默契,当它并不存在。
直到这天中午,程杨特地找上微澜,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叶小姐,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跟你说。”
微澜疑惑地看他,“什么事?”
“是这样的,”程杨压低声音,看起来谨慎又谨慎,“陆总的主治医师说,他的眼睛如果再不动手术的话,恐怕会错过最好的时机……”
微澜从他的欲言又止里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担心地问,“他为什么一直不肯去做手术?”
“这个原因如果连你也不知道的话,这世上估计就没人知道了,”程杨愁眉苦脸地叹气,“医生一直催他赶紧手术,毕竟拖得越久成功率越低,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直不肯去。”
这个问题微澜想了一个下午也没想明白,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才灵光一现,急忙丢下碗筷跑回卧室去了。
“我和赵熙宁真的长得很像吗?”
“那你最喜欢我的什么?”
“眼睛。陆遇止,我最喜欢你的眼睛。”
为什么他一直不愿意接受手术?因为医生说过,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五成,一旦手术失败,那双她说过最喜欢的眼睛,将会永远黯淡无光。
他连百分之五十的机会都不敢去赌……在他一次次冷淡地推开她的手、拂开她的靠近时,微澜的心都不曾这么难受过。
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应该永远是那个行事果决、不受任何人影响的陆遇止,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怯懦。
然而,说没什么胃口先回房洗澡的那个人此时并不在卧室,微澜捏着心在二楼晃了一圈,终于看到书房的门缝里透出淡淡的灯光,她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进去。
书桌后闭目养神的人被她吓了一跳,皱着眉头问,“发生什么事了,跑这么急?”
听到她凌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陆遇止的心紧了一下,刚要说话,她已经在自己身前蹲了下来,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有温热的液体滴到他手背上。
“你怎么了?”
“陆遇止。”
他听出了她的哭腔,因而更觉得燥意丛生,沿着她的手摸上去,果然在她脸颊触到一片湿润。
“还记得你以前曾经给过我一张心愿单吗?你说过无论我许下什么心愿都会做到的,是不是?”
当然记得。
和她度过的那短暂而美好的时光,点点滴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想忘记,也不舍得忘记。
许久后,陆遇止轻轻“嗯”了一声。
微澜捏着那张薄薄的纸,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他的名字,她本来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用这种算不上光彩的手段留住他。
但是现在,她并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些,这张心愿单,另有用处。
微澜将它塞到他手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手术的事。”
这下反倒是陆遇止愕然了,“这就是你的心愿?”
让他考虑一件他几分钟前就已经做好决定的事?
陆遇止今天的心情都不太好,主治医生强烈建议他越早进行手术越好,偏偏这是他最不愿意去面对的。
思虑良久,他终于做下决定,刚准备打电话跟医生约好手术时间,她正好闯了进来,时间抓得恰到好处。
“我以为它对你而言还有别的用处,”陆遇止自嘲地笑了笑,“比如说,用来留在我身边之类的。”
微澜一时无言,一会儿后又听他说,“我答应你。”
从书房里出来,微澜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这么容易就说服他了?早知道这样的话,她应该先跟他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不行的话再拿出杀手锏的。
那张心愿单,用得有些可惜了。
手术安排在三天后,医生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在进手术室之前,陆遇止叫她来到旁边,“你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微澜担心得一夜都没睡好,此时脑子恍恍惚惚的,被他这么一问,鼻子一酸,只说了四个字,“手术顺利。”
陆遇止的脸色很平静,语气也淡淡的,“没有别的了?”
“我会一直在外面等你。”微澜小声地说。
他似乎轻笑了一下,捏了捏她的手,“记得你说的话。”
红色手术灯亮起,时间便过得格外慢,每一分每一秒对微澜来说都格外煎熬。 然而,只要是等待,就会有一个结果。
听医生说“手术顺利”的那一刻,微澜几乎都站不住,险些软倒在地上,幸好陆清灵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几天后,当最后一层纱布被轻轻掀掉,眼前的一切都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陆遇止微微眯着眼,尝试着去适应这个久违的世界。
年轻的护士在一旁温言提醒,“慢慢来,一开始有点儿不舒服是正常的。”
正是午后时分,窗台上有盈盈的光透进来,可陆遇止扫了一圈,却没有看见那个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眉心立刻皱了起来。
程杨刚想解释些什么,眼角余光扫到一角裙摆从门口摇曳而来,他松了一口气。
微澜站在门口,看到坐在床边的男人,此刻正用那双重得光明的好看眼睛看着她,目光幽深,眸底深处似乎有光,明明灭灭,不知是喜还是怒,不知是哀还是乐,快得让人抓不住。
陆遇止突然移开了视线。
微澜走过去,笑意盈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眼睛会不会不舒服?”
“你刚刚去哪里了?”他的话里犹自带着一丝薄怒。
“我……”微澜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咬了咬唇,说,“我刚刚在楼下遇见一个熟人,没注意时间,就多聊了会儿。”
事实是,她刚刚晕了过去,医生说她体力透支,开了单子让她去挂水,这才耽误了这么久。
那截垂下的纤柔脖颈,恰好遮住了那道探寻目光对她苍白脸色的扫视。
陆遇止抿着唇并不说话,仿佛在隐忍些什么,半晌才说,“我想休息了。”
你知不知道,当我知道自己的双眼能重新看到这个世界,我希望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你。
而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你说会一直陪着我。
接下来的几天,陆清灵每天都会过来,陪着说话聊天,她性格开朗,声音又动听,陆遇止看起来似乎也很享受和她聊天的时光,连不轻易示人的笑容都渐渐多了起来。
微澜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因他这几日的冷脸相对,也不知道在同她闹什么别扭。
“陆遇止。”
男人依然谈笑风生着,微澜又喊了一遍,这次他终于有了反应,淡淡地看了过来,她刚要和他说,陆清灵爆发出一阵大笑,又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看了看时间,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微澜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身后那道情绪复杂的视线也随之阻断。
微澜这一走便消失了三天。
上次普陀村的爆破工程还未最后完工,合作方需要她亲临现场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