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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烛台使用的陨石,她曾经在东宫见过,就是夏问秋的那个鹦鹉架。这种陨石并不多见,夏问秋喜欢那只鹦鹉,鹦鹉架自然也会精心备置,她先前只是猜测会与夏廷德有关,没成想真就准了。
当然,陨石含有放射性元素不假,究竟是什么元素,究竟是不是张皇后致癌的真正原因,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了。她相信,夏老鬼恐怕还不晓得这些,只不过,遇上她夏初七算他倒霉罢了。说白了,她诚心要栽赃诬赖,不管今儿遇上的是陨石烛台,还是一把梳子,她也能给他编出一朵花儿来。
“娘娘,这个陨石,其实还有一种说法。老百姓通常叫它彗星,扫帚星,也就是一种灾星,这个您应该听过吧?”
张皇后面色变得更为苍白,可情绪比夏初七预想中的平静了许多,既没有当场发怒,也没有生气地大喊“拿人”,只是目光锐利的看着她,声音沙哑,“这个夏廷德,好大的胆子!”
夏初七担忧的看着她,心里爽得不能再爽。
可做了恶人,她还得继续做“好人”。
低着头,她慢慢走到床边,故作紧张地道:“娘娘,这件事,也,也许魏国公他也是不知情的。毕竟无利不起早,魏国公与娘娘您也没有什么利害冲突,不至于那么干……”
她损啊,真损!
明面上说是没有利害冲突,可张皇后却生生听出了弦外之音。
老皇帝重视赵绵泽,栽培赵绵泽,要他继承大统,张皇后怎会不知道?赵绵泽重视夏问秋,重视得整个后院就她一个女人,张皇后又怎会不知道?她一定会想:夏廷德那老贼算得真精,等赵绵泽坐稳帝位,他要让谁做皇后,还不是他说了算?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后宫能容得下两个掌权的女人吗?为了他的女儿,居然早早就算计上她了。
扯着疼痛的胸口,张皇后面色越来越白。
“孩子……”
她喊了一声,夏初七过去握紧了她的手。
“娘娘,你别急啊,这毒急不得……”
张皇后摇了摇头,把她的手紧了一紧。
“孩子,本宫这毒,还能解吗?”
夏初七皱一下眉,“娘娘,民女是医者,必须对您实话实说。若是早一些发现,估计还有治愈的希望。只如今您这‘毒’已扩散入肺,在肺上形成肿瘤,开始咯血,肿瘤一旦破溃,浸入支气管与肺血管……”
闭了闭眼睛,张皇后一笑,咳嗽不止,“就是说治不好了?”
想了一想,夏初七顺势坐在她床边,顺着她的后背,“娘娘,人体与毒之间,存在一个‘斗争’的关系,您弱,它就强,您强,它就弱。娘娘您只要保持情致舒缓,不生气,不生郁,我会想办法为娘娘止痛,尽量解毒。想来,是能缓和一些的。”
张皇后唇角颤抖着,柔声笑了,“真是一个好孩子,怪招人心疼的。本宫怎就没有早点宣你入宫呢?若是早些时间,兴许……”
兴许什么她还没有说完,太监胡和就进来了。
“娘娘,皇次孙与侧夫人过来给娘娘请安,在殿外候着呢。”
夏初七一愣。
呵,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微微眯了下眼,她看向张皇后,“娘娘,魏国公势大,皇次孙又是陛下看重的人。我,我刚才说的那事……”她“紧张害怕”的样子,取悦了张皇后。她重重喘了几口,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方才支了支下巴,让她坐到案几边去开方子。
“让他们进来。”
很快,赵绵泽与夏问秋就从那描了“花开富贵”的屏风后面入得张皇后的寝殿,双双叩拜在地。
“孙儿参见皇奶奶。”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夏初七坐在杌凳上,若有似无的瞄了过去。赵绵泽仍在为益德太子戴孝,一身纯白色孝衣,没有半点配饰,显得比往常清减了些。在她看他时,他也看了过来,目光好像微微亮了一下。
“起来吧!”张皇后笑容随和,似乎压根儿就不知晓烛台的事儿,只是问:“这小两口,好些日子不见了,还是这般恩爱,羡煞了旁人啊。”
“皇祖母说笑了。”赵绵泽表情微涩。
张皇后微笑,“今日怎么想到来瞧本宫了?”
赵绵泽目光掠过夏初七,轻轻笑了下,“皇祖母,孙儿听说你身子不好,每日都挂念着,早就想来。可皇爷爷不许我们随便打扰您休息,孙儿今日可是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过来的。”
“是啊,皇后娘娘,殿下他整日都惦念着您呢。”
夏问秋笑着附和,可手指却绞紧了裙摆。从入殿开始,赵绵泽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坐在案几边上写方子的夏初七,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他今日巴巴过来坤宁宫,到底为了什么?
心里一阵透着凉,她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
“你们啊,也不必惦念着。本宫这一时半刻的,还死不了。”张皇后扫视着他俩,咳嗽了两声,又向赵绵泽招了招手。待他坐在床沿上,方才握紧了他的手,哀气叹气地哽咽起来,“绵泽啊,瞧你这岁数也不小了,侧夫人入东宫都有小两年了,肚子里也没有爬出个种来,你皇祖母啊,这就是死了,没抱上曾孙,也闭不上眼啊……”
“皇祖母……”
赵绵泽蹙着眉头,眼睛瞄向了夏初七。
可只一眼,他就看见了她唇角噙着的“讽刺”。
夏问秋绞着手绢的手又是一抖,慌了慌神,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说笑了,您福泽深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妾身这些日子,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夜夜诵经拜菩萨,为皇后娘娘祈福,佛祖定然会保祐娘娘的。”
张皇后笑了,唇上有些凉,“侧夫人有心了!佛祖啊,不必保佑本宫,只要能给本宫早早添一个曾孙,本宫就知足了。”
夏问秋抿紧了嘴巴,总觉得今日张皇后瞧她的眼神不对劲,原就有些胆战心惊,见她一连两次提到孩子的事儿,更觉遍体生寒,“娘娘,妾身没旁的本事,只剩一颗诚心了。”
“诚心啊?”张皇后看着她,像是有点喘不过气来,“你若真有诚心,就该识大体。你不是不知道,老大这一脉,本就人丁单薄,如今老大没了,绵洹又是一个不省事的,可你却……”重重哼了一声,她不再看夏问秋,像是恨赵绵泽不争气似的,颤抖着手指,指向他的脸,好一会儿,又无奈的叹气,“罢了罢了,本宫算看出来了,指着你啊,本宫怕是临死也抱不上曾孙了。明儿本宫就差人给你挑几个好的侍妾送过去,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赵绵泽唇角抿成了一条线,“皇祖母……”
“绵泽啊。”张皇后看着他,眼圈儿红透,哽咽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祖母闭眼睛之前,要是没有得到你的好信,死不瞑目啊!咳咳,咳咳咳……”
她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赵绵泽终是垂下了头,“孙儿知道了。”
“乖孙,就知道你是本宫的乖孙……”张皇后颤抖着手,抚上他的脸。
一屋子都是张皇后的饮泣声,夏问秋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赵绵泽脊背僵硬却不敢反抗。夏初七笔尖在纸上写着方子,面无表情的坐着,想着夏问秋心里想杀人的酸味,一本正经地暗笑。
刑部大牢。
陈大牛身份特殊,住的也是单间。
打从他自请入狱到现在,这是赵樽头一回来探望他。大牢地方潮湿,光线昏暗,在上次的大火后,重新修葺过一次,空气里似乎都飘着一股子油漆味。
松油灯下,陈大牛盘腿坐在铺地干草上,身上虽然狼狈,可脊背却挺得绷直,一看就没有上过刑。当然,对于陈大牛这种人来说,给他上刑,一准儿能把行刑的人逼疯。
赵樽记得,在陈大牛还是一名金卫军校尉的时候,在与北狄作战时曾经被掳过一次。北狄人抓了他,要从他口中套出情报,磨得雪亮的刀子就架在他脖子上,他还能平静自若地啃馒头,眼皮子都不眨。等他把馒头啃饱了,活生生抢下刀来,单枪匹刀的杀出一条血路,抢了马冲出敌营,遍体鳞伤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那是赵樽第一次见到他。
他就那样拎着一把血淋淋的刀站在营房门口。
赵樽在马上,他下马来,单膝跪地。
他说,“殿下,俺是不会做俘虏的,俺杀回来了!”
像这种人你要威胁他,实在太难。
赵樽在牢房外面站了一会儿,方才让狱卒开了门。
牢房的门有些低,赵樽个头却高,他得微微躬着身子才能钻进去。停住脚步,他看着稻草上盘腿养神的家伙,雍容的身姿一顿,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去,淡淡戏谑,“侯爷,牢里感觉如何?”
陈大牛睁开眼,“咦”一声,拍了拍身上稻草,嘿嘿一笑,“吃得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