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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小在感情问题上有些迟钝,在上官婉清等人已经开始寻花问柳的年纪,我才开始明白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又在上官婉清等人都开始娶夫生子的年纪,我才开始懂得男女之间那些心思。我睡不着仰望屋顶的时候,很想去问问母亲,二十岁才开始感受到初恋的烦恼,我的青春期是不是开始得太晚了?
我一直失眠到天明,上朝之时已是黑了眼圈。老师在朝堂上一见我,便忍不住摇头,我虽觉得羞愧,却也忍不住暗自欣喜。
约莫实在看不下去了,下朝时女皇单独将我与老师留下,认真嘱咐我:“朝廷命官不可出入青楼酒肆。”
看着女皇的脸,我思考了片刻,点头道:“谢女皇指点,明日我便去迎娶沈夜。”
“但年轻人还是需要合理释放的!”女皇和老师立刻拦住了我,满脸温和道,“在外面玩玩就好。”
——毕竟敌人还在外面。
我点了点头,没有还嘴,行礼告退。我刚出门,便被等在外面的上官婉清一把揽了过来,她握着我的手,道:“瞧你这气色,憔悴得……你还为成亲这事儿睡不着呢?别怕,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安排好什么?”
“相亲啊!”
一听这话,我对上官婉清的敬佩程度突然加深了,有些结巴道:“就……就我这样,谁敢来相……”
“很多人啊,”上官婉清用她手里的团扇戳我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好歹是楚都第一贵族家的少主,你能对自己有点信心吗?”
“我对自己很有信心,”我叹息出声,“可我对女皇权威也很有信心,敢来挑战女皇的,我觉得楚都没几个吧。”
“傻子年年有,”上官婉清扳着手指头数给我看,“那些出身名门却庶出的,指望着靠这么一搏进你们家当正君;那些小门小户正出的,其实啥都不懂,就知道你家有权有钱;那些江湖门第,根本就不怕死,讲究的就是感觉;那些商贾公子,算得比你我都精,知道只要你咬死了保他们,他们一定没事儿……现在你的相亲对象可多了,这个月都给你排满了。你瞅瞅……”她拿出一个本子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时间、名字,还有一些对方的基本信息,她像一个老鸨一样认真道,“好的我都给你先排上了,按照你的口味选的,家世、长相、性格我都考虑过了……”
“婉清……”我有些迟疑地打断她,“那个,你初恋是在几岁啊?”
“初恋?”上官婉清有些疑惑地回头,“我不知道啊。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在恋爱,我不确定我没记事时有没有恋过。”
她的回答让我心塞了一下,我不由得再次感叹我的晚熟。我认真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讨教,在婉清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有些羞涩道:“那你能否告诉我,若是我喜欢上一个人,我是否该去娶他?”
“娶啊!喜欢你就上啊!”上官婉清脱口而出,然而她忽地又反应过来,“你喜欢谁了?”
我的脸红了起来,支吾着说出苏容卿的名字。上官婉清没听清,我便又说了一遍,小心翼翼道:“苏容卿。”
“苏容卿……”上官婉清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片刻后,她拉起我,一脸严肃道,“姐姐还是带你去相亲吧,至少靠谱。”
上官婉清风风火火地把我拉出了皇宫,又带我到她家中梳妆打扮一番。
“舒城啊,听姐一句劝,这世上哪个男人都能喜欢,唯独陛下指派来的,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拒绝!”上官婉清满脸愁容,“世家在她眼里太张狂了,她容不下的,瞧着吧,她先干了你们,然后就动我们,所以舒城你一定要挺住!我们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可是……”我有些迟疑,“她送个人过来当我的正君,又有什么用呢?”
“用处可大了!”上官婉清手里的簪子差点捅进我的脑子里,“他可以下毒,可以给女皇送情报,可以让你生孩子,然后从小教育这个孩子归顺女皇,长大让这个孩子继承家业。往坏里说,他是正君,他甚至可以让你一辈子都没有孩子,女皇都不需要动手,你们舒家都得完。正房无继承人,旁支就得乱来,挑拨挑拨,废一个大族是分分钟的事。还记得沈家吗?当年他家也算是大族了,不就是这样没的吗……”
“你说得……还挺在理的。”
我有些迟疑,上官婉清将最后一根簪子插到我的发髻上,拉我站起来,一脸坚定道:“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为舒家考虑一下,娶个女皇的人,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我没说话,上官婉清将我拖出房间,一面走一面道:“人我给你安排好了,在醉仙楼顶层,我用你的名号包下了醉仙楼,你今天去见见。世界万种风情,你还是太年轻。”
说着,她将我推上马车,扔了一幅画像在马车里,便将我塞了进去。我坐在马车里,打开画像,画像里是一个身着墨绿色长衫、怀中抱着一把长剑的男人,看上去英俊潇洒,令我怦然心动。
上官婉清果然了解我,这个样子的,我喜欢!
于是我突然有了底气,觉得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非找有毒的。我放下画卷,充满自信地扶了扶发簪,然后掸了掸衣服,仔细揣摩着说辞。想了一路,终于来到了醉仙楼,我直奔顶层。
到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人,我文雅地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清亮又熟悉的声音:“请进。”
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好,但还是告诉自己,这必然是我的幻觉,接着推开了大门。然而推开大门,我立刻屏住了呼吸。
墨绿色的长衫,高束的墨发,怀中抱着一把黑色的长剑,这是和画中人毫无二致的装扮,然而,那张扑满了粉的脸和画里的人截然不同!
我愣了一秒,立刻打算关上大门,对方却赶忙上前,一只手拉住大门,另外一只手将我直接拉进房中,而后关门。沈夜将我按在墙上,握剑的手撑在我旁边,一只手满是自信地撩起他脸颊旁边垂下来的秀发,沉醉道:“城城,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江湖侠士,少年意气,我,感受到了!”
他一说话,粉就往我鼻子里钻,在他说完的瞬间,我实在没能忍住,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而他旋身一转,一只手用剑指着我,另一只手低头扶额,满脸失望地感叹道:“看来,你更喜欢过去的我,至少,过去你从不对我打喷嚏。”
说着,他将剑往旁边一扔,便朝我扑了过来,在我身边撒着娇道:“三郎好开心哦!”
“你放手……”我按着他的头,拼命把被他抱着的手抽出来,满脸痛苦道,“你滚远点,那个少侠呢?”
“少侠?”他抬起头来,有些疑惑道,“你说那个‘断袖’吗?我已经将他带到凤楼去了。”
“断……断袖?”信息量太大,我一时处理不过来。然而沈夜一脸真诚地点了点头:“不信我带你去看看。”
说着,他便带着我去了凤楼。打开门一看,我便瞧见凤楼大厅中央,一个墨绿长衫的少年满脸陶醉地左拥右抱几个少年,时不时还亲一口。我一时不能言语,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还好,我还有下一个相亲对象。”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熬到了第二天。第二天,不用上官婉清催促,我自己就已经打扮好了,早早地去了醉仙楼。
然而开门之后,我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沈夜坐在椅子上,将手中的洒金小扇“唰”地打开,羞答答地看着我,娇笑道:“城城你又想我了……”
“怎么是你……”我惊得连门都忘了关。他走上前来,温柔地牵着我的手,将惊呆了的我拉进房间,然后将我按在座位上,替我倒了茶,漫不经心道:“对啊,你今天的相亲对象是我。”
“我走错了,告辞!”听到他的话,我立刻起身,他却跪了下来,抱着我的大腿,抬起泪眼,泫然欲泣道:“大人,是三郎做错了什么吗?”
“做错的还挺多的……”
“对,我知道,三郎不该误伤大人!”
“不只如此……”
“对,我也知道,三郎不该欺骗大人!”
“还有……”
“对,我还知道,三郎不该败坏大人名誉!”
“还有……”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羞辱大人,不该逼迫大人,我对大人做了太多需要道歉的事情!可是——”他猛地抓住了胸口的衣服,一脸痛苦道,“我这都是因为爱啊!正是因为爱情,才会让人如此迷惑不清……”
“好了,我知道了。”我有些尴尬,拉扯着他抱我大腿的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安慰道,“既然你知错了,那就算了,我既往不咎,以后你安安稳稳的,别来找我麻烦。好了,我先……”
“大人!我的错太多了,我必须给你道歉!”他一把拉住我的手,一副马上又要跪下的样子。我吓得一个激灵,赶忙道:“我不走,你说、你说。”
于是他开始说了。
他开口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这么多话。
他似乎是把自己这辈子积攒的话都说了出来,从我们认识到我们相识,他的内心是怎样的,现实是怎样的,环境是怎样的,那天的风是怎样的,那天的云是怎样的……
他说得绘声绘色,听得我一愣一愣的,许久后,他终于以一段话结尾:“既然上天注定让我遇见你,就让我长长久久和你在一起,我们永不分离!舒城,不要犹豫,不要害怕,娶我吧!”
他说得那么真挚,那么认真。我端着茶杯,好久才反应过来,愣愣地说了一句:“你口才真好……”
“大人……”他又要开口。我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赶忙道:“那个……三……三郎,要不今天就……”
“舒大人!您千万不要拒绝我!”他猛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下意识就想抽他。
然而我忍住了,片刻后,我微笑着看他,一点点地抽出我的手,慢慢道:“三郎,今天就这样,我走了。”
“城……”
“你要是再说一个字——”我微笑着咬牙,“我今天就要破例打男人了,我说真的,我会打你,打死你,活活打死!”
沈夜脸上露出了悲痛的表情,但没有再说一句。我欢欣雀跃地站了起来,连蹦带跳地离开。等走出大门,我才想起来,沈夜在这里,我那相亲对象呢?
谜题很快就被解开。
刚回到家中,家仆就给我递上一封书信,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却是用骈文写成的,辞藻华丽,让我看得很是费力。
看了许久,我终于大概了解了对方的意思,对方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是陈世美、负心女、坏蛋,玷污了沈夜的贞操却不负责任,不是个品行检点的世家女,像我这样的女人再有钱再有权他都不要,他千里迢迢上楚都就是被骗了,他决定回南方老家,让我别找他。
看完之后,我忍不住叹息出声,管家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摇了摇头:“这位公子不适合我,算了吧。”
管家满脸忧愁:“少主,你没文化没关系,不必自卑,可以学的。”
“他文化水平太高是次要问题,”我皱起眉来,“主要是太蠢了,能被沈夜忽悠,脑子也就我爹那水平。”
听到我爹,管家脸上瞬间露出了明了的表情,安慰我道:“没事的,少主,婉清大人说,明天她安排了别人。”
“哪位?”
“燕庄的大公子,无论相貌、品行还是才能,都是一等一的棒!”
燕庄的大公子燕桩,这个人我知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燕庄正房嫡长子,行走江湖多年,为人精明能干,在众多人口中好评如潮,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我想他必然不会受沈夜欺骗,也不会是个“断袖”,哪怕是个“断袖”,也不会在相亲时不靠谱地掉链子。
于是我严肃地点了点头,感觉这是我仅存的希望。
当天晚上,我紧锣密鼓地叫了人来,筹划了第二天的相亲日程。为了躲避沈夜,我特意换了相亲地点,派了人在周围严防死守,我同时决定带人亲自出城,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公子。
我所做的一切,都采取了绝对保密措施,办事的都是我最信得过的手下,我想便是女皇,第二天也拦不住我相亲的路。我半夜躲在被窝里,想起第二天沈夜扑空的表情,忍不住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窃笑出声。
第二天清晨,我怀着欣喜之情,带着人去城门外迎接燕桩。
站了一会儿,旁边忽地来了几个花枝招展的男人,我心里不由得有些警惕。
但这些男人和凤楼的男人不太一样,他们虽然也是扑粉簪花的,但手里提着木棍、皮鞭之类的武器,看上去很是英武。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人似乎不是我见过的凤楼之人,于是我稍微放心了。
再过一会儿,旁边这样的男人越来越多,天色泛白,城门外依稀可见挂着燕庄标志的马车远远而来。
我心跳得飞快,突然有些紧张,不由得问旁边的侍卫:“这儿怎么这么多男人?”
“不知道啊。”侍卫皱着眉头,“这些男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这么早带这么多人、这么多武器,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人群就闹了起来,这些花花男人纷纷让开,一个穿金戴银的男人走了出来,扛着一根狼牙棒,大喊出声:“沈三郎,老子带人来了,你有没有种,现在还不见踪影?!”
“什么有种没种的,粗俗!”我左边一个水红色长衫男子哼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对方一番,满脸不屑道,“寻芳楼也就这些货色了,打架都不知道找些好看的兵器,人本来就长得跟棒槌似的,还带个棒槌来,怕没对比看不出来啊?”
“你说谁像棒槌?”我右边一个男人立刻叫嚷起来,“以为你好看啊?瞧你脸上那粉!”
对方一回嘴,双方便叫骂起来,以我为分界线,双方人马你推我搡,我在中间故作镇定地挪移,向燕桩渐近的马车移去。
“让一让……”我和侍卫客气地推开挤我的小倌,一脸温和道,“路过,让一让,谢谢。”
“凤楼、寻芳楼群架你不知道啊?还敢路过?!”
“现在知道了,借过,谢谢。”
“沈三郎是缩头乌龟啊,现在还不来?”
“胡说,你以为我们楼主和你们家那老公鸡一样想见就见啊?!”
“不好意思……”
“楼主来了!”
“沈三郎来了!”
“那个小浪蹄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