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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奏禀事的人少, 因早朝的时间便短些。许礴下了早朝,自避身到垂拱殿换下身上的冠冕大服,只着寻常便装。原当没什么事了, 他便在殿里小坐一阵, 想着如何去慈宁宫打破自己与青菀之间的僵局。他现时还是不能肯定自己在青菀心里到底占着什么样的位置, 但大约也想明白了, 她已经跟了自己,为自己怀上了孩子。他偏在这时与她较真这个, 实在是有些混账。
他垂面深思,想着即便青菀心里这辈子也没有他, 只拿他做个工具使, 他也不能辜负她。便是没脸没皮些, 便是心上难受些, 都且自个儿受着吧。
他兀自想得出神, 忽听祈安传话,说:“皇上, 魏大人求见。”
这满朝上下,魏大人就那么一个,文渊阁大学士, 现任首辅魏阁老。再说明白些, 魏皇后的亲爹,国舅爷, 更是许礴争夺帝位的最大助力。容家那时也算他的党羽, 但在容阁老仙去之后, 凭容祈,那就比不上魏阁老了。
却不知这下了朝求见,又有什么事情。许礴答声让他进来,看着他行了礼,方才说一句,“爱卿免礼,找朕什么事?”
那魏阁老端的一副重臣的模样,在许礴面前也不显半分收敛气质,只道:“不过是些私事,朝堂上不好拿出来相商。这会儿来找皇上,是望皇上听老臣一言。”
作为一朝首辅,除了要处理许多政务,最要紧的还是辅佐皇上。大臣里也唯有首辅可得私下见见皇上,旁人除有大事,平时是嫌少能私下约见皇上的。因而,这首辅的位子就显得尤为重要。上传下达是一宗,在皇上品行不端时,可出言劝勉是另一宗。
这魏阁老私下来找他,说的是朝堂上不能说的事,许礴便隐隐猜到了是什么。他不作声,便听魏阁老说:“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实在不能任性妄为。原后宫之事不该咱们过问,但前朝许多大臣皆知道皇上独宠菀美人一人,甚有微词。皇上若不能雨露均沾,后宫必出祸端,还请皇上三思。”
魏阁老之前私下进谏的时候,也隐隐提过这方面的事,但都没今儿说的这么明白。许礴心有揣测,只看着他,仍是不作声。
那魏阁老不得回应,也不停口,继续说:“本朝又有祖训,罪臣之后不得入后宫为妃。”
许礴眼皮跳了一下,今一早皇太后也言辞婉转提到了骆家。青菀是骆家四姑娘的事,他早就知道,但从没跟青菀验证过。知道这事的,还有容祈,青菀在他面前是承认了的。若不是破庙里那次她说出那骆青菀的名姓来,他也不会知道。
突然在这一时间提起这事儿来,许礴不知道是谁从中在作怪,想想觉得容祈大约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心有思虑,面上坦然沉静,终于看着魏阁老问了句:“爱卿说说,朕的后宫,谁是罪臣之后?”
魏阁老拱手,“回皇上,臣冒死以谏,那个菀美人,便是骆家的小姐。那时我魏家和容家、骆家交好,那个小姐,家里人都认识。”
“是么?”许礴盯着他,“可都调查明白了?”
“明白了。”魏阁老道:“皇上若是不信,叫容家六姑娘和臣小女宝莲入宫,即刻便可证实。”
许礴冷笑一下,这事儿如何验证?她们说是就是了?可却也真挡不住有人要拿这事做文章,只要有心,自然是可以煽动朝臣的。许多事情堆叠在一起,那些个闲了吃干饭的大臣们,不会放了这把柄让他好过的。必然要拿祖训及圣人的道理,来与他抵死相克。
许礴嘴角的冷笑退下去,“如若菀美人真是罪臣之后,魏大人希望朕怎么做?”
魏阁老还是端的一副正直大臣的模样,说道:“龙嗣留下,那菀美人,断是不能留的。”
许礴看着他的眸子发寒,他哪里不知道这些大臣各有私心。不排除真有那些死认圣人的道理不开化的老玩意儿,但多半都是掺杂个人利益在里头的。皇上不好做,前朝后宫,无一处得可安宁。皇太后想掺合一把,前朝的大臣也想掺合一把。
他把目光从魏阁老身上收回来,道一句:“朕知道了,魏大人还有什么事?”
魏阁老是识趣的,不在这事上揪着问,怕引起许礴的反感。想着话已经说到了,作为皇上,但凡要为大局考虑的,都不能视他的劝谏而不顾。他的私心很明显,自然想自己的女儿得宠幸,最起码生个一儿半女下来。若不是这菀美人挡道,后宫也不会如这般。
他出垂拱殿,暖风拂面,算算日子,还有几个月,那菀美人的孩子就该出生了。
许礴在魏阁老跨出殿门后脸就肃成了一块寒冰,手指沿着椅把儿滑到边缘,而后叫祈安进来。
祈安到了案前,便知道魏阁老说的事怕是不称皇上的心意,自然满面小心,候在案前。问也不好开口问什么,只等许礴说话罢了。
许礴自又想了一气,方才开口道:“传朕的口谕,送菀美人出宫,安置在原来的誉王府,派重兵守院,并多安排些服侍的人。”
祈安有些生愣,想着上朝前两人才说过那探心思的事,怎么突而就要把菀美人送出宫了。这自然与魏阁老有关,却又不知是什么事情。他吱唔两句,到底问了句:“皇上您这是……”
许礴吸了口气,“朕怕保不住她。”前朝有魏阁老,后宫有皇后,慈宁宫有皇太后,他自己也保证不了事事都能照顾得到。这事非得解决个彻底,否则他得不了安宁。
祈安大约也听出了问题所在,忽道了句:“皇上,有些话奴才不知该说不该说。”
许礴看向他,“说吧。”
祈安微微抬目,“前朝的势力,是时候换换了。”
许礴听得明白祈安话里的意思,这也是自己所想的。前朝后宫,不能都由魏家把持,迟早得翻天。登基之初顾虑的东西要多些,如今他已经慢慢稳定了下来,自然要有些作为。他在登基之前就不是温懦脓包的人,得了皇权,自然更不会受人拿捏。
他幽幽出声:“是要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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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珠一早卯了一辈子以来全部的勇气,跟皇上说了菀美人的情况,承望皇上来慈宁宫看看菀美人,两人就此和好了。然没等到皇上,却把祈安等来了。那后头一波带着的,又有许多太监侍卫,不知做什么的。
那祈安先去给皇太后请了安,说皇上下了口谕,要送菀美人出宫去。这事情十分突然,叫皇太后一时也懵住了,半晌道:“好端端的,送菀美人出宫做什么?”
祈安道:“皇上一早听了太后您的话,觉得菀美人也实在不适合留在宫里了,那肚子里怀着孩子,又不能发落去冷宫,便只能送出去了。”
许礴和菀美人生分到如今,说出这话来好似也不假。然皇太后不答应,说:“要发落,好歹也得孩子生出来不是?这送出去,谁能保证龙嗣无恙?你回去跟皇上说,菀美人必须留在慈宁宫。等孩子生出来,也不必他操心,本宫自会处理得好好的。”
祈安笑,“奴才是接了皇上御旨来的,太后您就莫要为难奴才了。人都带来了,马上就得带人出去。皇上前朝正忙着,没时间过来跟您说个明白,他是怕您老人家心里不畅意,才要送了菀美人出去呢。奴才要是这点事也办不好,也不能回去伺候皇上了。”
皇太后还要再说什么,被祈安都挡了回去。按许礴的吩咐,人今日是必须要送出去的。只有把青菀送出去,他心里方才能踏实,下头不管遇着什么事,做起来也都没有那么多顾虑。情爱会成为一个人的软肋,说起来确实不错。
祈安与皇太后周旋了一气,还是着人去西庑给青菀收拾了东西,轿子抬着出宫去了。那到宫门上又换马车,一行人直往曾经的誉王府而去。
这事十分突然,青菀坐在马车里也没想出个因果来。她心里没多大波动,这么些日子那人都没来看自己,再是把她送远远的,也无所谓了。只画珠不高兴,在她旁边憋着一脸的难看。她说的那些话,都是没让青菀知道的,现时也不敢说,只在心里感叹君王无情罢了。
这么到了府邸,祈安亲自到马车前扶青菀下马车,让她小心着。而后仍是小心翼翼的态度,把人送去内院采风阁。那里已经收拾了妥当,也安静些,适合人养胎。
他看着青菀坐下,没瞧出脸上有什么不痛快的样子,却还是说:“娘娘委屈一阵子,皇上那边有些事要处理。等处理好了,自然还是要接娘娘回去的。”
青菀笑笑,不让祈安难做人,只道:“劳烦公公了。”
祈安说应该的,又与她说了几句话,便出了采风阁。后头又叫小太监把画珠叫来,交代她,“莫要在菀美人面前说丧气的话,皇上这都是为了菀美人好。你得劝着好,别叫菀美人心里记恨皇上。等过了这阵子,还得接你们进宫去。到那时,就一切安泰了。”
画珠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但明白不该挑拨自己主子和皇上的关系。照祈安说的,皇上对自己主子这样是为她好,即便不是,她也不能让自己主子记恨皇上。她们主仆,以后过的什么日子,都还得看皇上那边。她冲祈安点头,道一句:“奴才省得。”
这就算安顿下了,画珠心里有许多疑虑,不知道皇上这么做怎么就是对菀美人好了,但她也不问不提。青菀呢,早就是冷下一颗星的,连猜测也无心。是弃了她打发出宫来了,还是怎么,她都无所谓。
晚上,她照常梳洗上床睡觉,与平常无异。那肚子里的孩子是要精心养着的,她有什么不好,都给带给孩子委屈。要做母亲了,拿自己身子任性可不成。
画珠看她一切如常,之前些微吊着的心也就踏实了下来。给她铺好被褥,自己到床前窗下的炕上躺着,方便夜里照顾她,熄了灯火睡觉。
睡至小半夜,听到门上有动静,忙又起身去瞧。哪知是皇上来了,披星戴月的,与她比个噤声的手势,自个儿进了屋里去。画珠这就不进去了,出来反身关上门,往耳房里睡觉去。她心里想着,那祈安果没骗她,皇上不是对菀美人撩开手了,才送了她来这里。
既不是,那就且耐心等着吧,总有花好月圆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