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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间外脚步声凌乱，看来是出动了不少警力。
这案子也急转直下，从故意杀人起承转合至挟持人质，郑小梨冷眼盯着那位被大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杀手，心说你这么呼吸不畅地进行剧烈无氧运动难道就不缺氧头晕吗？
被挟持的女医生脖颈僵直，连喘气儿都是半口半口地，生怕碰到那柄吹毛利刃。
她没哭没喊，而是小心翼翼地给杀手科普，“你冷静一点，你知不知道人的颈部就像一个交通要道，虽然不像胸怀那么宽阔，不像腰身那么粗犷，但也密布着人体重要的通路。你现在刀刃的位置就是我的颈总动脉，万一戳破了，我的血液就会像喷泉一样喷洒得到处都是，我瞬间就死了，你把我喷到你脸上的血洗干净的工夫都够我死十回八回的……”
感觉到刀刃朝前滑动了一点点，她又接着用颤巍巍的声音继续说道，“这里就更要命了，是气管软管，万一你割破它，我不会立即死掉，周围的血液会流进气管，进入肺泡，人就会被血水给溺死，即便没溺死也可能造成吸入感染导致呼吸系统衰竭……这样死法挺痛苦的……”
“闭嘴！”杀手扯着女医生领子的左手骤然收紧，幸而她的白大褂领口宽松，里面穿的也是阔领口的薄针织衫，并不会产生窒息的效果。
郑小梨觉得这位女医生相当不同凡响，也可能是刚去过厕所，所以命悬一线也没吓尿她，反而吧啦吧啦地把杀手给说得五迷三道，是个人才！搞得她原本悬紧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一些，要不是情势紧急，说不定可以跟她好好聊聊天或者交换个微信什么的。
“里面的人听着——”必要的疏散之后，警方开始喊话了，“趁着还没有铸成大错，快点把人放了，知道绑架是什么后果吗？你现在自首出来还是从轻处罚，如果那个女孩死了，你的起步价就是无期懂吗？”
这是徐开的声音，徐队长您这量刑还有起步价，够直白的！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合理的我们尽可能满足你，前提是保证人质安全。”徐队长顿了顿，“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我把你的老婆孩子找来跟你好好谈一谈？”
听到老婆孩子几个字，杀手身形明显一凛，佛尊般地不动声色，此时他脑海里唯一在考虑的仅仅是如何不露脸地逃脱，只可惜这卫生间除了正门仅有一扇上了铁栅的窗子，根本出不去人。
人虽然无法从这扇窗子进出，但子弹毫无压力。狙击手已就位，随时等待命令。
曹计元此时站在公安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前看着现场实时传送回来的画面面色铁青，不知是在担心人质还是在担心杀手，“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被挟持为人质惨死自家医院，这种后果影响太恶劣了，坚决不能发生。疑犯还曾潜入病房企图谋杀警察，可见主观恶性极大，是个危险人物！”
见身旁的余副局没开口，他沉声道，“徐开，找准时机，同意击毙，注意保护人质安全。”
这惊心动魄的决策过程，躲在卫生间里的三人无从得知。
*
郑小梨在考虑的是如何动手不至于让获救的女医生觉得匪夷所思，万一搞得对方大难不死、逢凶化吉之后开始不做医生、专心向佛就不好了。
还有，时间紧迫，催眠牛奶的八小时就要到了。
呯——
一明一暗两个女人都傻眼了，白衣杀手俯面扑倒在地，后脑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汩汩冒着腥稠粘腻的液体，场面相当悚人。
全副武装的警察呼啦啦塞满狭小的卫生间，两名医护人员将女医生飞快地搀扶出去。
一顿拍摄之后，那具尸体被咸鱼一样地翻过身来，徐队长蹙着眉戴上一次性手套，轻轻摘掉被血水浸湿的口罩，露出一张熟悉得叫他吃惊的面孔。
刘铮！
“报告！劫匪击毙，人质成功获救！”
指挥中心响起几声干巴巴的掌声，曹计元面色一松，一丝不易觉察的轻松浮上眉梢。
刚刚赶到的顾局凝眉站在曹计元身后，绷着一脸刀刻斧凿的褶子，用冷落落的眼神看向曹副局，“刚刚对峙不到半个小时就下令击毙，这下，放心了？”
看着老顾头负手离去的背影，曹计元心里嘀咕，刚刚这句，为什么是个问句？难道——
*
天光泛亮，郑小梨顾不得这一堆烂摊子，飞速离开医院朝家里赶。
六点整，堪堪到家，沙发上那位连个姿势都不曾换过。
她飞快地洗漱一番，绑好绷带钻回被窝，刚一闭眼就听见旁边睡足八小时的家伙悠悠转醒，好险。
倪获初一睁眼看到陌生环境，颇动死几个脑细胞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孤丢丢地喜形于色，居然留在郑小梨这里过夜了——可转念一想，自己居然睡得这么死，又空落落地叹了口气。
蹦下沙发活动活动胳膊腿儿，这一觉睡得还真香，不过，床上那个好像睡得更香。这是太信任自己是正人君子了呢，还是这丫头神经粗到二尺八？
倪获挠了挠后脑勺，自己有多少年都没在零点之前睡着过了？昨晚怎么睡得那么快，好像和郑小梨说着话自己就睡过去了似的，《诗经》里不是说“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自己可倒是好，良辰美景，卧榻酣眠，连小天儿都没聊几句。
他转进卫生间，找到备用牙刷和毛巾简单洗漱，顶着濡湿的头发坐在床边边擦边盯着郑小梨看。
“你是一只上辈子没有睡过觉的猪吗？怎么比我起得还晚——”倪获小声嘀咕。
听到这句，郑小梨在心里屏住笑意，就真的安心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中午，厨房的料理台上还放着凉透了的早点，田螺小伙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了个字条：公司有事我过去看看，晚点再来看你，爱心早餐记得趁热吃，如果关门声大震醒了你，那是我故意的。
关门声？没听见啊——
打开手机，就收到姐姐发来的八卦，浠县出了大事儿，周县长的香艳视频引爆全网，现在周扒皮算得上是蹿红速度最快的网红AV大叔。始作俑者毫不惊奇，丢下手机用微波炉翻热早餐。
有人掀门铃，郑小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倪获，索性不搭理他，等他自己用钥匙开门。
“刚吃早饭？”倪获拎着一袋食盒抬起后蹄儿把门踹合，“别告诉我你刚起床。”
郑小梨皱着头发，用挂着眼屎的眸子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算是回应。
倪获右眉一挑，“昨晚——你该不是忙活什么事儿没有睡好吧？是不是趁我睡着了把我——”
郑小梨给了他一记迷之微笑，又用透视眼般的目光在他颈部以下膝盖以上逡巡了一圈，“是呀——”
“那你得对我负责——”倪获将食盒丢在台子上，“太残忍了，居然让我穿着袜子睡了一夜。”
“反正我想看的地方不用脱袜子就能看到。”
“……”
“对了，你把房东电话给我，我想问问他能不能将这屋子里的双人床换成两张单人床。”
“能！”倪获美得鼻涕泡儿都冒出来了，“我今天就去换，旧床处理掉，然后你那张摆那儿，我那张靠窗就行……”
郑小梨捏起一只灌汤包塞进他嘴里，“想什么呢？！我是想接我姐过来住的好吗？”
*
列宁曾经说过，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伟人诚不欺我，郑小梨匿名举报周县长的材料石沉大海，但一个视频却一时激起千层浪。
看到这个视频瞬间崩溃的无疑正是周县长和年轻女老板这两位领衔主演，二人化玉帛为干戈，彼此激烈地质疑了该视频的来源而后不欢而散。女老板首先发声称周县长以权力胁迫自己就范，一副受害人的形象。周县长在如山铁证面前百口莫辩，跳进浠县水库的心都有了。
该事件只发酵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出现了另一位更加崩溃的女二号，周县长的夫人。这位将门之后的虎女发飙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先是干脆利落地一纸诉状交到浠县法院，要求离婚，而后一摞更详尽的材料交到纪委，揭发她老公这些年贪污腐.败以权谋私的斑斑劣迹，内容详实，有理有据！
于是，周县长众望所归地过上了吃牢饭的生活，万民欢腾。
*
万言的身体也渐渐恢复，能够被人搀扶着慢慢行走，只是这一折腾整个人都虚弱起来，看着让人心疼。
“我会和父母回浠县住一段时间，你在荜市要多注意安全，我现在没有能力保护你。”万言靠在床上敛着目光对郑小梨微笑，那微笑竟然泛出苦涩的滋味。
郑小梨剥橙子的手一顿，“为什么要回去？那边的医疗条件不够好，万一——”
“我不想总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模样。”他搓着自己尚不灵活的左手，“浠县空气好水也好，我回去休养一段时间就回来了，也许到时候我可以像以前一样伟岸地出现在你面前。”
“嗯。”郑小梨埋着头剥橙子，一颗眼泪就砸在指尖，她忙抬起手去擦眼睛，又被酸涩的橙皮汁水蛰得流出更多眼泪来。
“我喜欢你，所以我会努力快一点好起来。”万言伸过一只手来，只接到那只剥了一半的橙子，“我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对你说呢，没想到上天这么眷顾我。”
郑小梨将橙子塞进万言的手里，转身跑进了卫生间蹲在地上掩面而泣。二十余年，尚未有人不要命地爱护她，越是如此，她越不想伤害他——